115、第八章 ...
-
第八章
清翎十三年，一月。
自大荒山去往桐城，路途遥远，林源与陈昭绾路上走走停停，吃喝玩乐，竟已花去了两月，然上回与厉秋行约定乃是八月十五，故此两人倒也并不焦急，只自得其乐。
这日两人赶了好几里路，近夜间时到了济江边上的渡口，虽是黄昏初至，此处也已少有客船，两人寻了一遍，竟只得一商船，幸得这船只甚大，倒也不愁多带两人。
两人与船家说定，便住进了船中客舱，虽是比不得客栈中宽敞，却也甚是精美。
陈昭绾见了那济江，思及当日与白虹先生相交甚笃，此人一身傲骨，手提胡琴纵横江湖，却不想那日竟葬送在了陆家庄，不由触景生情。济江尚在，然此时已物是人非，他更是黯然神伤，道：“白虹先生死得冤枉，日后若是见了那易容之人，定要杀了替他报仇。”
林源其时尚未来庄中，事后曾听陈昭绾提及此事，也是扼腕不已，闻言便道：“不错，那人很是狡诈奸猾，可不能便宜了他，须得千刀万剐！”
陈昭绾皱眉道：“只是便杀了他，白虹先生却已……唉……”
林源微顿了顿，伸手倒了杯茶水，递给陈昭绾道：“莫要想太多了，那时也是不及出手，却非是你之过，白虹先生泉下有知，定不会怪罪于你。”
陈昭绾接过，缓缓地饮了一口，叹道：“他生前也不知有何亲朋好友，此番故去后可莫要落得无人料理才好……且当日我们被师傅带走，之后也不知晓出了何事……”
林源闻言略思忖了会儿，正色道：“白虹先生生性孤傲，便是仅有的那好友，似是也已不在人世，不过想来陆庄主仗义，定会派人好生安葬，我们日后可去陆家庄相询。”
他微顿了顿，又道：“这一路行来，未曾遇见什么江湖人，也未曾听闻什么消息，若是出了大事，此时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既是悄无声息，我觉着该是无甚大碍。温故的功夫自保有余，且普觉大师定是会护她，那位江兄看来与她投缘，自是一路。”
他说着，瞥了眼陈昭绾，略有些不愿地道：“……慕容世家该也不会有事，那贼子如此狡猾，怎会轻易落网？哼，我看他命大得很，你却不必替他担忧。”
陈昭绾听了不由哭笑不得，道：“你怎么还这般看他不顺眼？陆家庄时，若不是他暗中出手相助，我们也没这么容易破了铁血骠骑，只那法子却有些……”
他思及当日一众倒地的黑衣人，心下一禀，叹道：“他虽是有时行止无端了些，可那是对不相干之人，若是与他做了朋友，这人还是很靠得住的……”
陈昭绾话未说完，林源便一脸不耐地摆手道：“朋友？你自当他是朋友，可他却不那么看你，你还道这人是什么好东西吗，我看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陈昭绾闻言一愣，反问道：“什么心思？他便也就急功近利些，难道还有别的了？”
林源正端茶饮着，听罢这话，一口茶险些呛住，忙顺口气，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陈昭绾。陈昭绾见他目中古怪，不由有些不自在，道：“……又怎么了？”
林源看了看他，忽的摇头道：“无事，无事……你不是不太能坐船的吗，快去歇息吧。”
陈昭绾却微皱眉，回道：“上回曲水帮主给了治水病的药，这回我已先行服下了，现时可没不爽利，倒是你话未说完，为何不说下去了？可是有何事欺瞒于我？”
林源端起茶喝了口，笑道：“无妨的，只是想说那贼子这般可恶，须得吃些苦头才是。”
陈昭绾犹疑着看他，见林源一脸淡然，便道：“你也别这么说，我可是与他说好了，日后一同去品酒论剑，我们化敌为友岂不是好，何必争锋相对呢。”
林源闻言眼珠一转，乐道：“你真这么说的？那他答应了没？”
陈昭绾奇道：“有何不能答应？加之温故也与我们情谊深厚，日后总是免不了要相聚，说到底还是兄妹，有什么恩怨也该放下了，到时叫他两人出来便是。”
林源心中乐得开了花，只盼这话能将慕容无素气死，面上不动声色道：“如此甚好。”
陈昭绾眯眼打量他，过了半晌，见林源仍是这般神色，虽是心中犹有些疑惑，却站起走到一边床铺边，道：“今日赶了不少路，我有些累，先歇一会儿。”
他说着，将外衫解下，他中衣乃是白色，衬着他满头青丝甚是好看，林源见了不由心中一动，走过去一把将他抱住，陈昭绾一惊，跟着便笑道：“又怎么了？”
林源将头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道：“我也累啊，不如我们一同歇会儿？”
陈昭绾闻言，冷哼一声，把身上那有些不规矩的手拿开，转身退后一步，双手抱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源，直看得他心中发虚，方柔声道：“……你与我一同歇息？呵呵……我怕我们一同，那可不是歇息了，还是我先一人睡会儿吧！”
林源闻言惭惭地笑了笑，道：“甚是，甚是，自是该你先睡会儿的。”
陈昭绾斜斜瞥他一眼，林源咳嗽一声，转身走向案台边，坐下后拿起本书，似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陈昭绾笑了笑，解下中衣便拉下床帏，侧身躺在了一边。
陈昭绾这一小憩竟直歇到了夜间，他起来时已全黑了天，船上略有些微晃荡，这一觉睡醒颇有浑身酸痛之感。陈昭绾拿起一边的中衣披上，此时正是冬末春初，尚且寒意袭人，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床帏挡不住外边寒冷的气息，缓缓地渗透进来——
此时已是夜间，可隔着床帏，却仍见边上隐约有着灯火，陈昭绾揉了揉额角，拉开帷帐，探头看向那处，只见林源正披着外衫坐于案台前，竟如先前陈昭绾入梦前一般。
陈昭绾心中微奇，下了床轻轻走过去，他绕过去一看才知，林源竟是躺在椅中睡熟了，陈昭绾不由哭笑不得，只得去拿来件薄衾，伸手将之抖开盖于林源身上。
他笑着摇头拿起案台上笔墨纸砚，正要将那砚台阖上，却忽的顿了顿，伸手拿起那本桌案上的册子，轻轻翻看着。过了会儿，陈昭绾只觉心中一震，只见那册子中俱是写了些调养生息的法子，更有医治疑难杂症之术，又往后翻看几页，却是说的经脉运行之道。
这时林源却已稍有些清醒，见陈昭绾只着了薄衫便立着，忙站起道：“怎么起来了？何时起来的？我这一觉竟睡得过了时辰，现时还很冷，把那罩衫也披上吧！”
林源边说着，边拿起身上薄衾裹住陈昭绾，皱眉道：“你又不经冻，何必这么折腾。”
陈昭绾看着他，心中一酸，轻声道：“你不必为了我那功夫殚精竭虑，又不是非想出法子来不可，大不了……大不了我便废去全身武艺，与它拼上一拼，许是能过这一劫。”
林源正替他系上衣带，闻言一顿，笑道：“无妨，我平日里也俱是看这些的。”
陈昭绾微皱了皱眉，拉住他手，细看林源眉眼，只觉这人眼中竟有些血丝，他喉头哽咽着，一手抚着林源鬓边灰白，道：“我却不在乎能活多久，纵是时日不长，只要你与我一起便可，作甚要去写这劳什子，你莫不是要头全白了才好吗？”
林源闻言一愣，过了半晌，道：“白了便白了吧，人难道还能不白头吗。”
陈昭绾一时张了张嘴似是要言语，却终是一言未发。
这日的船顺着济江而下，直行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清晨方到了江城。
一整夜的舟船劳顿，纵是船工也不由微抱怨，船客们俱是下了船便闷头奔走，毫不停留，夜间的行船并不安稳，好些人未曾好睡，此时便都赶着去往客栈，想要趁着天色尚早睡个回笼觉。船上的人走了大半时，陈昭绾与林源方戴着斗笠出来，自当日陆家庄一事后，他们二人一时名声大噪，此时颇不愿叫人知晓身份，唯恐引来那些麻烦。
陈昭绾下了船便舒展两下胳膊，叹道：“虽是先服下了治水病的药，可那船上究竟还是不好受，方才一直觉着浑身不爽利，此时落了地才是快活了。”
林源笑道：“路上都是顺畅，只是这一来，我们却未免到得太顺了些，离八月十五可还有好些时日，我们自这江城赶往桐城可不需数月。”
陈昭绾正是因离了水，心中愉悦不已，闻言乐道：“倒也甚好，不如去周遭游玩？”
林源摇头叹道：“这却不可，我们须得趁着这时日，早些打听当日陆家庄情势才是。”
陈昭绾拊掌道：“不错，还是你想的周到，得先办正事！”
两人言语间，自边上船里竟又下来几人，这时唯有陈昭绾与林源两人尚在此处，未成想竟还有人较之这两人还慢些，陈昭绾便觉微奇，侧头向那几人看去。
只见这几人中，三四人着白衣，三四人着黑衣，前后竟有十数人，俱是头戴纱笠，看不清面目，腰间悬有大刀，正向船家询问着什么。
陈昭绾见状，微眯了眼对林源撇了撇嘴，林源微侧身看了看，忽的轻笑一声。
陈昭绾更是疑惑，拉住他轻声道：“有何好笑的？”
林源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那边几人，道：“你且看这几人，可觉着有何不对？”
陈昭绾闻言不解，细细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的叹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人中，有五六人乃是女子，正是如当日温故般女扮男装的！”
林源赞道：“不错，很有长进，这几年我不在，你眼力却是练得越发好了。”
陈昭绾得意道：“我这两年也算是阅人无数，怎会全无长进？且这几人细看去还是有端倪可循的，这些女子远没有当日温故扮得像，我自是能认出的。”
林源笑了声，微顿了顿，道：“只是你还有一处未看出。”
陈昭绾一愣，疑惑地看着他，林源努了努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看他们脚下！”
陈昭绾耳边被他气息吹的痒，忙退开一步，见林源笑的一脸不怀好意，不由狠狠瞪他一眼，却仍是默默地朝那几人脚下看去。
这一看便猛的恍然大悟，只见那几人虽是长袍直垂到脚下，足尖却仍是可见，可那锦靴却绝非中土样式，乃是氐凉之物！
他不由轻轻“咦”了一声，林源笑道：“虽是蛮夷，然我们可管不着这些。”
陈昭绾闻言，点头道：“不错，蛮夷也不俱是恶贼，不可一概而论。”
他思忖了会儿，便将当日于边关处所遇毡帽人之事告知林源，谈及此人，陈昭绾笑道：“他所带侍卫，俱不是寻常之人，我细看时便知晓，那几人外家功夫练得确实很高明。”
林源叹道：“外族之人中，只怕也是高手辈出，不可小视了。”
两人说话间，那边一众氐凉之人似是已问明白了船家，正齐齐下船来，眼见这一众人头戴纱笠，倒是与陈昭绾两人一般样的，擦肩而过时，有几人也不由默默打量他二人。
陈昭绾一时不再言语，直至那一众人走得远了，方道：“我看当日那毡帽人很是不简单，他行止间并不粗鄙，还甚是风雅，想来不是寻常蛮夷，且还有如此多侍卫……”
林源似笑非笑地看着远处那一众人，轻声道：“那你觉着，这些人是与那人有关？”
陈昭绾微顿了顿，道：“有关无关我也不在意，便随他去吧。”
林源轻笑一声，拉着陈昭绾便走向另一处，与那些人错开了，道：“不错，还是先寻人问问消息吧，那些国事我们可没这大义去理睬，余下时日还可游玩呢。”
两人俱是爱玩乐的性子，又是正心意相通，只恨不得一时也不要分开，只日日在一起，此时便往客栈处去了，过了会儿早将今日所遇氐凉之人抛在脑后。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第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