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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七章 ...

  •   第七章

      白茫茫的山崖上,寒风刺骨,雪已停了一会儿,却依旧残留着风霜的气息。
      此时一白皙的手腕伸出,接住一边树梢上落下的积雪,那人看着手中银白,直至消融不见,便轻轻叹口气,缓缓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离得不远处的山洞边,正立着个蓝衫人,闻言不由转头看向那处,只见正是先前那黑衣青年,眉心微蹙,伸手捧着雪花,面上怅然。
      蓝衫人见状,笑道:“怎么忽然有吟诗的兴致了?”
      那黑衣青年微顿了顿,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时值清翎十二年十二月,无名谷旁的大荒山顶。
      那黑衣蓝衫的两个青年,却正是林源与陈昭绾,他二人自被陈天望带过来后,竟在这大荒山住了数十日,自听闻陈天望一番话语,两人心头俱是犹疑不定,只不能全信,却也不禁担忧。
      陈昭绾叹口气,望着远处悬崖上一身影,只见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一头灰白银丝在风中飘散着,也不去理睬,只默然不动地立于那边,背对着两人。
      陈昭绾咬咬牙,摇了摇头道:“我知晓他也是身不由己,纵是仍对闻人前辈未曾忘情,却也不能与之相守,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只是他所言实在叫人难以信服,我现时也不知是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了。”
      林源转头看了看陈天望,又看眼陈昭绾,道:“你该叫他师傅才对。”
      陈昭绾闻言一愣,整个人立时僵硬了般,扭头沉声道:“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林源见状,笑着拉过他,轻轻抱住道:“我看很是可信,陈前辈虽是时疯时醒,可清醒时却比谁都明白,想来不至欺瞒我们,你自此多个亲人,岂不比往前好些?”
      他说着,微顿了顿,又道:“况且你究竟是什么身世,我也并不在乎,纵是你本不姓陈,那又有什么大碍了……”
      林源话未说完,陈昭绾忽的摆手止住他,轻声道:“莫要这么说,我自没了记忆来,一直将‘陈’当做自己姓氏,便是当年不是陈姓,如今也与我无关了。”
      他犹豫着看了眼林源,低不可闻地道:“现时我是陈昭绾,别的且不去管他。”
      林源闻言笑道:“不错,绾绾便是绾绾,旁人又怎比得上。”

      陈昭绾心中稍松,转头看向陈天望,叹道:“……他……师傅他近日来疯的不那么厉害,是否是好些了?我总想着该去寻个大夫给他瞧瞧,不然总这样也不成的。”
      林源顿了顿,轻声道:“可陈前辈先前已说了,练了那功夫便是如此,他这几年定是已寻过大夫了,只怕是药石枉然。且不论他那疯症,你这头却也是……”
      陈昭绾心下了然,略有些犹豫地道:“可我记不起事来,要怎生是好?然日后却又不能不练那功夫,师父也说过,若是废去武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林源闻言不语,只默默伸手握住陈昭绾,缓缓叹口气,陈昭绾见他不言语,也是无奈,两人看着漫山的银装素裹,一时竟相对无言,心中微有些苦涩。

      此时远处的陈天望却忽的高声道:“……为何要练绝世的武功?为何……”
      只见他挥掌劈向边上一棵枯树,一声巨响传来,便连周遭积雪都纷纷落下,林源伸手护住陈昭绾,为他遮着落雪,看着陈天望处皱眉道:“陈前辈似是又犯病了。”
      陈昭绾抬眼看去,不由惊道:“前几日方好了些,怎么今日又犯了?”
      便在此时,远处的陈天望却大喊一声,直震得人双耳一阵轰鸣,手脚发麻,一时两人俱是大惊失色。陈天望这一吼当真是非同小可,当日在陆家庄外便已震惊全场,此时在这空旷山崖上,更是响彻云霄,叫人听了胆战心惊。
      陈昭绾见情势不妙,忙拉着林源往山洞那边走去,急道:“快进去避一避吧。”
      可两人方要往山洞中去,陈天望却又停了吼声,只默默地立于那处,似是已成了一块巨石,有似是有千言万语般,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漫漫群山。

      林源见状,便拉住陈昭绾道:“……慢着,你看,陈前辈似是又好了?”
      陈昭绾转头看向远处,沉吟了会儿,略有些不解。
      林源看了他一眼,忽的运气丹田,朗声道:“陈前辈,可需晚辈援手?”
      他内劲自当日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此时竟能传于远处,看来毫不费力。
      那边陈天望却如未听见般,只默默地背对两人。
      陈昭绾见了,叹道:“不必问了,看这样是还未好呢,我们还是赶紧去避一避,师傅功力深厚,疯起来也手下不留情,我们可都不是对手……”
      他话未说完,却忽的只见远处陈天望转身朝着这处,略顿了顿,便忽的纵身而起,足下连点跃进数次,不一会儿便离得两人近了许多!陈昭绾不由“咦”了一声,看了眼林源,见他也是不解其意,两人虽知晓陈天望双目不能见物,却也恭敬地立着。

      林源见陈天望跃近,却并不言语,只默默地垂手而立,双目对着两人。
      他看了看陈昭绾,两人俱是不解其意,林源便颇有些疑惑地道:“陈前辈无妨了吗?这些事情也急不得,若是好些了,不如便进去歇会儿?”
      陈天望却仍是不语,直过了好一会儿,方长长叹口气道:“我前些年听人道,她在顾家村外的石壁上刻了些字,我眼睛不中用,去了也是看不见,这便不去也罢。”
      此言一出,陈昭绾心中一酸,便是陈天望不曾明言,两人也俱是心知肚明,那个“她”定是道闻人瞳心。林源心道他纵是目不可视,那字却是刻在石壁上,伸手摸一摸便知,以他之能又哪有做不到的,却不是看不见,分明是怕触景伤情。
      陈昭绾微顿了顿,扬声道:“是‘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鬓虽残,心未死 ’。”
      那边陈天望闻言,却低头不语,林源见陈昭绾衣衫肩头俱是落雪,忙伸手替他拍去,上前几步道:“陈前辈,外边天寒,不如我们先进山洞,再慢慢详说可好?”

      陈昭绾看他一眼,轻声道:“无妨的,我们便顺着他些吧。”
      他虽是不记得陈天望,心中却对其言语已信了大半,早将这人当做师尊对待,自是不能怠慢,加之感念其与闻人瞳心遭际堪伤,较之自己与林源不可同日而语,隐隐便有些伤怀,便想着既是自己师尊,那就权当做家中长辈了吧。
      待过了半晌,那边陈天望忽的开口道:“她终是还记着我……她若是忘了我,我心中还好受些,唉……却为何还要记着我……”
      他自顾自说着,猛的一跃而起,竟纵身跳下了山崖!

      陈昭绾大惊,忙抢上前去想要拉住他,奈何三人间隔着数步,且陈天望跃下之势极快,陈昭绾伸手时,竟连一片衣角也未抓住,眼见那人已跃下山崖,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不由急着蹲下喊道:“师傅——师傅——”
      林源也是面色数变,上前细看,忽的“咦”了一声,忙伸手拉住陈昭绾道:“且慢,你先莫急,你看那处可是陈前辈?”
      陈昭绾心中正焦急不已,忙朝那边一看,只见正是个人影,虽是看来如直坠而下,却仍是在一边山壁上借力而行,每一脚俱是落在实处!
      那山壁万分陡峭,三人上来时俱是自另一边烧平缓处而来,此时陈天望竟毫不在意地直掠而去,林源不由赞道:“……我还道陈前辈一时想不开,竟要寻死,如今看来却是我孟浪了,陈前辈武艺过人,这般陡峭的山壁竟也直跃而下,换做我定是有死无生的。”
      陈昭绾长出口气,心中稍松,叹道:“唉……师傅这可不是要吓死我!”
      林源闻言乐道:“前辈素来行事出人意料,这番可是最无端的一件了。”

      他言罢,看了看陈昭绾,两人相视一笑,这日却是他们自上山以来最为愉悦的一回。
      两人自去山洞中等着陈天望,然谁知,这一等便是三日,三日后陈天望尚未归来,陈昭绾便略有些焦急,对林源道:“为何师傅还不回来?往日却是不会这般的。”
      林源闻言,皱了皱眉,思忖道:“该不会是遇上了要紧事,一时不能脱身?”
      陈昭绾在山洞中来回踱了几步,微顿了顿,看了眼林源,忽的道:“不对,我总觉得师父该是不会回来了……当日他问起闻人前辈时,我便觉着是要离去了一般。”
      林源一愣,跟着笑道:“那你可算是有先见之明,我们在这儿等着也是无法的,依我看来,不如就此下山去吧,往日里一直想下山而不得,现时能下去还犹豫什么?”
      陈昭绾叹道:“也罢,你说的不错,我们便这么等着也无用。”

      两人主意已定,当日便趁着天色未黑下了山,他们自是不能如陈天望那般在峭壁上如履平地,便只得从另一边平缓处下山,虽是多花了些时辰,却也安稳。
      山脚下较之山顶却不那么寒意刺骨,陈昭绾仰头看着直入云霄的山崖,不由缓缓叹口气。
      这时的落雪较之方才大了些,却远不如山顶那瞬息万变的风雪连天,他伸手抚了抚边上一株腊梅,道:“当日上山时,我还道定是要死在那山上了。”
      林源闻言笑道:“现在可今非昔比,再说了,就是死也与我死在一处,有何不好?”
      陈昭绾看他一眼,指着那腊梅,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最喜欢这冬花吗?那日逐蛮盟会上还大放厥词,这里这么多腊梅,怎么也没见你多高兴?”
      林源轻笑一声,乐道:“腊梅哪有你好?你和它一起时,我自是不会多看它一眼。”
      陈昭绾一时张口结舌,面上微红,过了好一会儿,方叹道:“油嘴滑舌倒是没变,我便是再练几年,也比不上你这功夫。”

      林源笑了笑,忽的正色拉住他,沉声道:“我先说好了,这回你可不准再不告而别,那般玩笑再多几回,我可是要活生生被你吓死。”
      陈昭绾一愣,不由垂头,略有些愧疚,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走了。”
      林源闻言,微顿了顿,伸手捧着陈昭绾脸庞,轻轻摩挲着,目中深邃得看不见心思,陈昭绾尚未回过神来,便只听他低声道:“你要是还想跑,我就拿绳子绑了你,若是你还不听话,我就点了你的大穴,你虽不能动,可我会照顾你……若是……”
      他说着,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目中却仍是深不见底。
      陈昭绾心中一酸,看向林源,伸手抚了抚他鬓边灰白,柔声道:“我知晓的,若是我还想跑,你便杀了我吧……唉……我练了那功夫,总是有一日要过那劫数。”

      他说着,忽的便有些恍惚,陈天望先前言语历历在耳,若是强行冲破第三层,那是凶多吉少,可若是废去一身武艺,却要他如何能下这决心?
      陈昭绾沉吟着,轻声道:“……索性我今日也一并与你说了吧,这也不是玩笑话,若我日后当真走火入魔,犯下什么疯病来,你就杀了我吧,总好过我浑浑噩噩地活着。”
      林源闻言一惊,紧紧抱住他道:“莫要这么说,总是有办法的!”
      陈昭绾轻轻抚着林源背上,不发一言。
      林源抱住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陈昭绾微顿了顿,摇了摇头,甩去那些思量,缓缓地叹道:“且不论这些生死之事,说了总叫人心寒的……我们现时却该去何处?”
      林源不答话,只紧紧拉着他道:“你先应了我,不可去胡思乱想,那些糊涂账日后自有解决的法子,你这么总想着,反倒是多了个心结,于你无益。”
      陈昭绾不语,过了会儿,笑道:“不错,我不去想便是了。”
      林源见状,知他到底不能释怀,想着还是得叫陈昭绾放下心来。
      他苦思之际,眼珠一转,想起个人来,不由笑道:“你忘了吗?当日厉大哥与我们有三年之约,如今恰是到了时候,不如便先去那桐城福明阁吧。”
      他思及厉秋行长年行走在外,见识不少,说不准这古怪病症还能知晓些,心中也是多了个念想,只不多言,免得陈昭绾思虑过重。
      陈昭绾闻言,喜道:“你说的不错,当日那逐蛮盟会上一闹,我都险些忘了这事,如此甚好,这便定了,我们去福明阁!”
      两人肩头落满雪花,心中或茫然无错,担忧不已,又或焦心至极,强作言笑,此时也不由想起了那个长臂过膝的男子,俱是心头稍慰,暂且将那万千烦恼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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