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宴虞

8、08

　　安水镇地方不大，临近的村户家家都种地，眼下正是春耕时节，漫山遍野瞧一瞧，青青菜园，绿荫葱葱，最淳朴的田园风光，对于久居都市的人来说，别有一番风味。
　　节目组和当地居民协商好，由老石村的周叔带着他们种地。

　　老石村距离安水镇很近，周叔家的老人生活在村里，身体都不怎么好，青壮年劳动力就他一个。别看家里人丁不旺，他家田地倒是有一大片，周叔每年农忙的时候，还要请人回家帮忙的，今年有人过来录节目，周叔也愿意带一带。
　　说是明星过来干活，周叔并不对他们的业务能力抱有任何期待，就当花钱买个宣传，让更多人对安水镇有了解，说不定还能带动旅游业发展，为家乡做做贡献。

　　周叔为人热情，先是带着辛禾几个人到处转了转，讲讲哪些田地是自己的。
　　秦舟听得目瞪口呆：“这半个山头都是你的啊？”
　　周叔憨笑了声，带着人开始干活。
　　“咱们这儿可以种的作物还比较多，生菜番茄萝卜豆角，不少蔬菜现在都可以下种子，我们今天先在这边，忙完了我再带你们去看看稻田。”

　　因为还是下地的第一天，大家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跟着周叔撒种支架，忙活大半天也不觉得累，期间夹杂各种欢声笑语，基本都来自方至宜和秦舟，他们两个性格外向，跟人打交道特别容易，活跃气氛很在行。
　　辛禾对于种地比较有心得，她挽起袖子，默默干着自己的事，周叔见她熟练的模样，还问了句：“我看你还挺有经验的，以前也在乡下待过吗？”
　　辛禾颔首道：“跟爷爷奶奶在乡下住过几年。”

　　周叔心里升起点暖意，看来这工资给得也还算值。
　　殷时不懂这些，话也不怎么说，他便紧跟周叔跟辛禾，试图帮上一点忙。
　　就是赵易然，从站上这片土地开始，一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决不让泥土污染自己的鞋履半点。

　　辛禾对他这状况有些不解，但别人的事她管不着，也就没有开口，等再过一会儿，她想明白一件事。
　　导演组说要保质保量完整工作才可以领工资，那赵易然会不会被判定不合格，那钱不就没了？

　　辛禾皱眉，觉得事情好像跟她有点关系了。
　　没钱，连饭都吃不上的，那么一大家子人，不可能每天都是清汤寡水。
　　更别说她是个忧患意识极强的人，人生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在为意外做准备，辛禾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产生什么意外，俗话说得好，兜里有钱心里不慌，钱这种东西，还是多多益善。

　　辛禾撒了把生菜种子，慢慢挪动自己的身躯。
　　她以正常的口吻同殷时交流。
　　“殷时。”
　　正在搭木架子的殷时偏头，问：“怎么了？
　　“他怎么不过来啊？“辛禾朝着赵易然那方向递了个眼神。

　　殷时扭头一看，瞧见的就是在风中独自俊逸的影帝先生。
　　都在电影圈混，就算没有合作过，两人私下也是有来往的，殷时对于赵易然，没有过多的好感，但也算不上有什么意见，平淡交往而已。
　　他知晓赵易然是个什么性格，对着辛禾回复了句：“别管他，他就那样。”
　　辛禾歪了歪头：哪样？

　　读懂辛禾的表情，殷时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讲。
　　私下里，满足一下辛禾的八卦欲没有任何问题，但这是在镜头前。他该怎么开口说出，赵易然是个十足的文艺青年，艺术气息渗透进骨子里，讲究的是高雅脱俗，任何跟凡尘沾边太多的东西他都厌弃，更何况是下地种菜。
　　他要真这么做了，只怕大家明天就看不见他了。

　　因此，殷时觉得赵易然会上这个节目是个奇迹。
　　刚有这念头，他恍然发觉自己来这里好像也是个奇迹。
　　按照正常情况来讲，他现在应该坐在布满阳光的落地窗前，听听音乐逗逗狗，画两幅画陶冶下情操，再不济就接了某导演给他的本子，演个电影充实下演员生活。

　　殷时是个性格散漫的人，他不会做任何让自己不开心的事，间歇性感到无聊，就想办法缓解下情绪，什么事都可以。
　　他之前也没骗辛禾，他确实是有些想她了。
　　躺在床上醒来的某一天，时间接近十二点，殷时一点都不想起床，他觉得很饿，但好像胃口又一般，他唯一想吃的是辛禾做的鸡蛋羹。

　　辛禾手艺好，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几天，都是辛禾做饭。
　　她不会那些特别精致工序繁琐的菜，就是最简单的家常菜，她总能做出不一样的口味来。
　　殷时想吃她做的饭，又想起来他们好久没见面了。
　　辛禾没有主动给他发过消息，她对这段婚姻关系保持着十分谨慎的态度，每每都是殷时同她先聊。

　　殷时怀疑自己可能有点受虐倾向，辛禾越不怎么搭理他，他就越想去找她玩。
　　人无聊的时候，什么都干得出来。
　　一张机票让殷时飞回国，恰逢《群居故事多》的制作公司向他发出邀请。
　　巧的是，老板跟他还认识。

　　殷时当时很不解：“我答应没问题，你确定你请得动赵易然？”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你还是不够了解他，赵易然一看见你就跟斗鸡一样，你都去了，他肯定也会的。”
　　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差，但也绝对不好。
　　赵易然一直以来都把殷时当作假想敌。

　　直到签合同的那一天，殷时都还云里雾里的。
　　真把自己玩进来了，怎么受罪都是自己应得的。
　　他和赵易然都一样，只是他可以适应，赵易然就不一定了。

　　辛禾等了许久，也没听见殷时回答，到最后，殷时才朝着她摇摇头：“别管。”
　　他那人有些钻牛角尖，不太讲得通道理。
　　辛禾按了按手指甲，嘴角微微下撇，要是跟钱没关系，她也不想管的。
　　钱真是万恶之源。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太阳高高悬于空中，微风掠过半山腰，吹散了些许众人身上的疲倦与热意。
　　辛禾几次三番打量赵易然，最终挪了挪步子，朝他那边走过去。
　　赵公子打扮得很是精致，看得出来他起得很早，连发型都弄得跟要参加活动一样，往那一站，配上深沉淡静的表情，忧郁贵公子的形象跃然浮现。

　　“那个……”辛禾试图和他沟通。
　　赵易然：“怎么了？”
　　辛禾措辞片刻，问：“你今天还想吃鱼吗？”
　　赵易然虽有不解，但还是回复：“我都可以，怎么了吗？”

　　辛禾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下，咱们现在手里就剩三百多块钱了，这么多人吃饭生活，肯定要花很多钱，日子需要省着过，我们唯一的收入来源是每天工作这四小时，那天他们也说了，要保证工作质量才可以拿到工资，所以……”
　　辛禾朝着赵易然扬了一下眉，觉得自己表达的应该比较清楚了。

　　赵易然恍然，“你的意思是，想要我跟你们一起好好工作对吧。”
　　辛禾一喜，能讲通道理就是好孩子，“没错。”
　　赵易然微笑了下：“我可以不吃鱼。”
　　辛禾：？
　　什么意思？

　　“呃，你可以再说得清楚一点？”
　　赵易然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对辛禾还是很有礼貌的开口：“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吃鱼，我可以不花钱，我不想进入菜地，播种施肥，这不适合我，我做不好，我也不想做。”
　　从未以这种角度思考过问题的辛禾，这会已经有些懵了。

　　她嘴唇有些干涩，勉强再劝道：“可这是集体生活，我们都是集体的一员啊。”
　　赵易然笑意更深：“我可以退出集体啊。”
　　辛禾：“这，这是节目组给的任务。”
　　赵易然：“他们的任务，我们就一定要完成吗？”
　　“就算不完成，那又能怎么样呢？”
　　赵易然昂首挺胸：“我主我心，我思我想。”

　　辛禾只觉自己脑海里已经有什么坍塌殆尽。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达有什么问题了。
　　甚至她都觉得，赵易然说得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了。
　　不对不对，她猛地摇摇头。

　　她想再说，却发现赵易然已经走远，他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那里有石板，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垫在上面缓缓坐下，然后，晒太阳。
　　还是闭着眼睛面容和煦的晒太阳……

　　辛禾再回到人群中去，怔怔蹲在原地，半天没回神。
　　扛着大麻袋的秦舟从她身旁经过，看了她好几眼，大咧咧问道：“禾妈你咋了？”
　　殷时听见动静，目光也转移到这边来。
　　在场众人，十分清晰地听见辛禾说了句话。
　　“我觉得，我的世界观，好像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