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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独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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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祠堂处,婶婶们和她妈妈都在小房间里给奶奶整理最后的仪容,所有人站在门外,面色沉重,再也没有人在门外等候时还接着客户的电话,如今一片静悄悄的氛围。
雨又下得大了些,滴答在屋檐上,在屋檐下形成一道道水帘,谢岫玉听着这水滴声有些心惊,想起刚刚那水滴声的事情,胡思乱想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她幻听了?不对啊,她确实听得很清晰,不同于现在这种嘈杂的雨滴声,那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水滴声,可为什么会出现呢?
还有,之前香灰盆里的银针,之后她有回来爬上去仔细再看过,发现香灰盆已经被清理过,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大伯娘从小房间里出来,对着大家说着:“将奶奶收拾好后,明天就将她放在祠堂里,选个日子办丧礼下葬,大家就多请几天假吧。”
村里的老人尸体未下葬之前都会停放在祠堂,这是村里的习俗,或许是想着祖宗照看自己死后吧。
祠堂上高高摆放的牌位,灯光照射不足,牌位映照得昏暗不明。
在家乡外死去的人,无论是意外亦或是因病死后的尸体都不可摆放在祠堂,所以她奶奶才坚决放弃治疗回到祠堂的祖屋度过最后的几天,目的就是落叶归根。如今她的尸体即将摆放在祠堂停留,生前捐钱修缮祠堂,过年过节虔诚上香,死后在祖宗牌位之下接受子孙的守灵跪拜,众人欣慰地说着她总算是在祖宗祠堂里去世的也算是回来了,但待大节时翻开那厚重陈旧的族谱时却翻不到一个女人的完整名字,这是否真的算是魂归故里?
无论是捐献多少钱修缮祠堂,过年过节时多么虔诚地上香敬畏祖先,女人的名字在那本族谱中始终留不下一笔,百年之后谁又记得谁的尸骸落在哪里。
村里曾经组建过一次捐款修缮祠堂,他爸积极响应,她妈倒是兴致缺缺,但抠门如她奶奶都捐了接近一万块,待到修缮完整,在祠堂的功德簿上却找不到一个女人的名字,全是当家男人男丁们的名字,连几岁的小孩都有名字,而女儿却没有。
她当时看着这功德簿就给闺蜜发过去,她闺蜜马上回了她一句话。
“封建糟粕。”紧接着马上问她:“傻帽你没捐吧?”
“我不是有钱的傻子。”
谢岫玉不懂这是不是就是奶奶所想要的落地归根,最起码她是不愿意的。
连名字都不能在这族谱上落下一笔,再执着于在什么地方死去,不过是心里自以为的归属,其实那也是多年流转下来欺骗人的把戏深入骨髓了而已。
傍晚回到家,妈妈婶婶们将奶奶的房子里的东西都清了出来,死人的东西是不能留下的,会不吉利。
她妈妈在地堂上将奶奶那一件件衣服扔进火堆里,衣服被火舌吞噬殆尽,火苗时大时小,映着她妈妈被烟熏后微微蹙眉的面容,她妈妈还在絮絮叨叨着:“这一件件衣服都是我每次过节给她带回来的,我这个媳妇算是不错了,她还跟我怄气,哪个媳妇对她这样好……”
她在一侧帮着烧衣服,想着人死如灯灭,劝着:“别说了妈……”
“我埋怨两句怎么了?”她妈白了她一眼,到底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絮絮叨叨着:“……算了……都说了让她年纪大了别去菜地非不听……下雨那几天我也有跟她说过……年纪大了不能折腾了……”
谢岫玉笑了笑,她妈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该干的事情一件都不会落下,只是嘴巴不讨好,因此也跟奶奶不对付,但如今一清东西,才发现奶奶的衣服几乎全是她妈这些年过年过节给她带的衣服。
“对了,有件事要你去干。”她妈回屋去拿东西,将礼品和红纸袋塞到谢岫玉手里,说:“现在这个点还不算太晚,去手算子家给奶奶算个下葬盖棺的日子回来。”
*
谢岫玉再次来到了手算子家,一路上她走的大路,还好时间算早,大路上还有人,让她心里不算害怕。
她的胆子不算小,所以她妈总会让她去做一些事情,她妈看着彪悍,其实胆子小的很,有时候她妈去别人家聊天夜深了,也是打电话让她去接。
不过手算子家四周没别的人家,空荡荡的一片,让她未免心里发慌,尤其是细雨纷纷,风一阵阵,她一手撑着伞,见着院子里亮着光,赶紧上前敲门完成她妈交给她的任务。
一会,就有人来开门了,开门的却不是手算子,是个有点微胖的男人,算是中年,只是他的表情和行为都不正常。
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她,像是智商有缺陷的人。
“找……谁?”他说话慢慢的。
谢岫玉意识到这个人极大可能就是手算子那个傻儿子谢云生,她立即说:“我来找谢恒叔叔,请问他在吗?”
“找我……爸爸啊……他在……”谢恒的儿子让开身子,示意她进来,“进来……”
谢恒儿子关门后,跟在她后面向前走,他的腿有点一瘸一拐,走的不快,一边说:“爸爸……爸爸在跟客人……讲话……”
这么不凑巧?
“那我在厅里等他一下吧。”谢岫玉说着,却在步入前厅的时候,旁边的堂屋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还有手算子的声音。
“李先生真是折煞我了,指教不敢当。”
“谢先生太过谦逊了,我这次也只是代人过来拜访您,经您这一番话倒是获益良多。”男人的声音不缓不慢,很是熟悉。
男人转头与谢岫玉的目光交接,谢岫玉脱口而出:“李聆风?”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即使说着惊喜的话语,但李聆风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
手算子听见李聆风的话语发现了谢岫玉的存在,问:“岫玉?你来做什么?”
谢岫玉立即收起要跟李聆风客套的话语,跟手算子说明了这次来的目的。
手算子的眉头皱起,眼神复杂,叹了口气:“四嫂啊……我跟她也算是认识……真是想不到……”
是了,手算子的年岁应该只比她奶奶小,算是同一辈的人物。
“我给算个日子吧。这些礼品什么的拿回去就行了,大家都是同乡。”手算子又对李聆风说:“稍等下我给四嫂算个下葬的日子。”
“没事。”李聆风颔首,并不介意。
手算子转身进屋去了,前厅只剩下李聆风和谢岫玉两人。
“节哀。”李聆风面容依旧恬静,或许是他送奶奶到医院了解奶奶的病情,从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他的表情始终云淡风轻。
在等待手算子的期间,谢岫玉问:“你说的找人原来是找手算子呀,当初你要跟我说,我直接就带你来了。”
看来手算子果然名气很大,连李聆风都慕名而来。
李聆风笑笑,没有回答,说起另外一个话题:“你应该是请假回来吧?什么时候回去呢?”
“起码等到奶奶下葬之后吧……”因为奶奶这件事情,她又向领导请多了几天假。
李聆风启唇,这时候堂屋门打开了,手算子将那个红纸包递回给谢岫玉,说:“都在里面了。”
这是他们的规矩,把日子写在纸上包在红纸里面,带回去再拆开。
谢岫玉连忙接过,再次将礼品塞给手算子,手算子却不要,坚决让她带回去。
手算子已经目露倦色,谢岫玉马上识相地说:“那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点事情要忙,改天再来拜访,您早点休息。”
手算子点点头,望向李聆风,李聆风也说:“既然谢先生累了,我也先走了,叨扰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你能来自然是最好,我还有些不懂的还要请教你呢。”
谢岫玉讶异地看向李聆风,想不到李聆风居然也会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而且还被手算子说出请教的字眼,那多少是有些本事了。
“那改天再上门拜访,您早点休息。”
手算子本想将他们送到门口,谢岫玉连连摆手表示不用了,就几步路,于是手算子只好让自家的傻儿子谢云生送他们出去。
等到谢云生送他们到门口,正要关上门时,谢岫玉深谙她妈妈的推拉之道,一把将礼品塞进谢云生怀里,谢云生反应很慢,根本来不及反应。
“谢谢你们,这些东西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拿回去吧,我先走了。”说罢立马转身快步离开,见一侧李聆风还闲庭信步,怕被手算子从身后追上来,情急之下伸出手拉住了李聆风的衣袖扯着他一起快步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总算没有追上来的迹象,谢岫玉不由沾沾自喜,一抬头就撞进那双漆眸,心脏快跳了两下,才发现自己拉着对方的衣袖,她立即放开,解释着:“我是怕他们会追上来,我要是原封不动把东西拿回去,我妈肯定会唠叨我。”
李聆风勾了唇角,说:“挺有趣的。”
嗯?看来他是没经历过这些过年走亲戚的推拉礼品和红包的事情,不过让她想象玉竹兰姿的李聆风推拉红包的样子,确实不能直视。
谢岫玉咳了声,掩饰尴尬,说:“是了我走这条路回去,你呢?”
“我送你回去吧。”李聆风凝视着夜色说:“现在晚了,夜黑不安全。”
谢岫玉下意识地想要婉拒,但一时风吹来,直往脖子里灌,她打了个冷颤,看了看越发漆黑的大路,路灯只有过年才会全开,现在只开了一盏,这一盏路灯还有点故障,时不时闪烁两下,让漆夜的路更添几分未知。
“不……”她的目光看上去,路灯立即闪了几下,宛如恐怖电影,她看着李聆风,嘴里的话变成了:“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李聆风点头,与她肩并肩,她还对刚刚突然吹来的一阵风感到奇怪,“奇怪……怎么突然就起风了……”
李聆风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下着细雨,谢岫玉发现李聆风居然没撑伞,想起第一次遇见李聆风的时候,他也是没撑伞就在雨下走。
她不禁将伞送过去一点,但李聆风比她高很多,她撑着吃力,李聆风说:“我来吧。”手接过雨伞,或许是角度没找好,手一张开包住了她的手,手掌大得整个包裹了她的手,李聆风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没有想象中的炽热到融化的男人体温,反而有点冰凉。
谢岫玉连忙抽回手,李聆风望着她慌忙的动作,表情依然恬静,漆眸却暗淡了些,他说了句:“抱歉,我接的位置不对。”
谢岫玉没放在心上,觉得李聆风肯定不是有意的,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