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散伙 ...
-
17
第三医院手术室外。
走道两边的座椅上靠着三个人,左侧的柏知月抬头看了眼站在通风口的岑朝,手肘轻碰她旁边的年轻男人,使了个眼色。
男人侧眸:“干什么?”
“去啊。”柏知月见他没动静,眉心微拧,“柏尧,你等什么呢?”
柏尧神色略微踌躇,思量间,理智已经占了下风,他起身走到岑朝旁边,压低声音喊:“岑朝哥。”
“嗯?”岑朝收敛起思绪,偏头看他。
盯着他这张熟悉的脸停顿了五六秒,才掐灭烟转身:“怎么了?”
“你都等三个多小时了,不然去酒店休息吧,等我妈从手术室出来给你打电话,行吗?”柏尧仰头问。
岑朝的确困到极致了。
临近年关,杂七杂八的事全堆了上来,昨晚他独自在公司加班到两点,今早起来接到柏家人的电话,又跟柏尧赶了四个小时的高速。
此时已经快六点,医院外的天色阴沉无比。
岑朝按了按柏尧的肩膀,哑声说:“不用,你过去等吧。”
“那你要去坐会儿吗?”
对上柏父那双精明打量的双眼,岑朝摆摆手,出言让柏尧离开。
玻璃外的天色逐渐暗下,乌云密布。
岑朝的手掌撑着窗沿,目光晦涩的盯着远方。
他记得柏知凡去世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整片天的云层往下压着,上空笼罩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灰色。
接到岑夫人的电话,那头颤抖哽咽的要他赶紧去医院,但紧赶慢赶,岑朝还是慢了一步。
柏知凡的病症来的太突然,抢救到呼吸停止,时间不到十分钟,岑朝甚至都没能和他好好告别。
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被岑朝尽强加在了贺氏医疗的头上。
柏知凡十三岁后,身体就再没有好起来。
成年前因为心脏病突发住进医院,又因凝血障碍与治疗药物相抗,后来不得不更改方案,试图换成其他药物。
可柏知凡并不幸运,试过多次后,唯一能救他的,只有国外某项获取途径很难的专利药品。
岑朝喜欢柏知凡的事被岑父知晓,他们搬出岑家之后,岑父总是无端给柏知凡找麻烦,也正因此,专利药品的渠道被岑父从中阻拦。
眼看柏知凡药石无医,贺氏突然一时兴起投资了批药上市。
专家研究发现能暂时缓解病情,医院立刻检验,将那批药物给柏知凡用在了临床治疗上。
然而天不假年,柏知凡还是在十八岁那年过世了。
他死后不久,贺氏投资的那批药,因成分不规范而被销毁,圈内皆知贺氏亏损,却无人知晓安静下葬的柏知凡。
这些年他就是靠着这个理由,度过了失去柏知凡后的那段煎熬日子,时间越长,是非对错他就越是心知肚明,可他始终不愿醒。
岑朝闭眼,缓慢地吐出了胸腔内的那口浊气。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岑朝摸出来,低头看向屏幕上跳动的“贺书熠”,眼底情绪涌动,指尖在接听停顿一秒,就摁了挂断。
每每想起一次柏知凡,他就觉得不该再对贺书熠好,矛盾又迟疑,但最后的解决方式还是选择忽视。
翻开未接来电,岑朝给陈彻回了消息。
手术室灯倏地灭掉,听见柏知月的声音,他越过贺书熠打来的三十二通电话,关了手机。
而贺书熠也没再打过来。
-
凌晨三点,贺书熠坐在颐景园客厅前的台阶上。
电量还剩百分之五的手机亮着光,映的贺书熠脸色煞白,脚边倒着几个易拉罐,垂落在双膝中间的手也捏着一罐。
从家里离开后,贺书熠开车去过总部,去过华庭公馆,也去过柏越医疗,但接待他的全是冷冰冰的玻璃门。
这几个小时,发过消息,也找人要来徐青让的联系方式问过,直到傍晚快七点的那通被按掉的电话。
贺书熠才反应过来。
对于他的寻找岑朝都知道,只是他不想见而已。
意识到这点的那瞬间,他只感觉身上猛地一股钝痛,像被人从后脑勺重重拿铁锤砸过一样,纹身伤口带来的细微痛感无限制的被放大,他捂住腰腹,忽然蜷缩在了地毯上。
冰箱里的啤酒已经被喝的差不多了,但还是很清醒。
贺书熠按了按纹身,有点疼。
他低下头,眼窝温热异常,整个房间只有玄关口亮着微弱的光,贺书熠的鼻尖一颗一颗的落下水珠。
“操。”贺书熠开口,声音已经变调不成样。
哽咽与痛苦蔓延,他死死地咬住下唇。
手机还剩一丝电量,贺书熠翻出岑朝的聊天界面,敲敲打打写了几段文字,发了过去。
这个点应该都已经睡了,他想到贺文娇,尝试着发了个问号,那边很快把电话打了过来,照例开口就是嘲讽。
贺书熠:“来颐景园接我。”
他声音哑的像破锣,贺文娇闭嘴:“你被欺负啦?”
听见那边窸窸窣窣的起床声,贺书熠不想多说,刚拿下手机,屏幕就因为电量耗尽而熄灭。
情绪到达临界点,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被压垮。
看着在没有动静的手机,贺书熠在黑暗中吐出一口气,夹着微弱的哭腔,他捂住脸,掌心濡湿。
贺文娇来的很快,半个小时后,贺书熠拉着行李箱下了楼。
因为时间短,他只能将无法丢掉的衣物装起来,其余类似牙刷洗面奶全都扔进袋子里,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贺文娇惊讶不已:“你干嘛呢?”
“别问。”
上了车,贺书熠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贺文娇闻见他身上的酒味,满脸嫌弃,捏着两根指头过去给他系安全带,手背不小心碰到贺书熠的胳膊,烫的她下意识缩手。
“我靠贺书熠,你这么烫?”
贺文娇打开手机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下就炸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儿啊?半夜烧这么厉害,岑朝是死了吗,他不管你。”
贺书熠从下楼就开始困乏,软软地推了下贺文娇,想说话,喉咙疼的他张不开口。
贺文娇给他盖上小毛毯,赶紧发动车子去了医院。
三十九度五。
护士长调好输液速度,掀起他的衣服:“你是他女朋友?怎么照顾人的呀,才纹身几天就这么喝,也不怕把人喝没了。”
贺文娇跑上跑下这会儿刚坐下,摆摆手说:“这我哥,他那位傻逼对象不管他”
“那还谈那干嘛?”护士长多看了两眼贺书熠的脸,“这小伙子我看着眼熟。”
护士长年长,不怎么关注娱乐圈,说这话只是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之前看过的某个电视剧里的男演员。
贺文娇笑了笑:“帅哥都一样。”
“行,你好好照看着,有动静就来找我。”
送走护士长,贺文娇要帮他盯药水,便坐在床边玩了几把游戏,两个小时过去,还剩最后一袋。
贺文娇打了个呵欠起身,扯了扯他身上的被子,盯着贺书熠高烧沉睡的眉眼看了几秒。
想到那次在会所,贺文娇轻哼一声。
就算贺书熠照顾她,但他私生子的身份的确跑不掉,而且当年她母亲去世,贺文娇始终记得是因为靳芙。
挂完水正好五点,贺文娇在沙发眯了一个半小时,等到天亮,她离开医院回家补眠。
贺书熠醒来烧已经退了。
闻着消毒水味,他皱了皱眉试图坐起来。
“醒了?”宋邈听见动静,从手机抬头看他。
贺书熠抿唇:“我怎么在这儿?”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贺文娇给我打了个电话,我都不知道你把自己糟蹋进医院了。”
他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徘徊,贺书熠预想到贺文娇会跟他说什么,四处找着手机。
“感觉怎么样?”宋邈俯身摁住他的额头。
贺书熠不适地偏头:“没事了。”
“都快烧没了还好意思说没事,我看你就是命大。”宋邈将充满电的手机丢进他怀里,“到底什么情况?”
贺书熠滑动屏幕的手顿住,几秒后恢复动作,到嘴边的两个字,却忽然在彻底清醒的状态下说不出口了。
看见给岑朝发的东西,贺书熠感觉伤口又隐隐作痛。
宋邈瞥过去,手机内的消息一览无余。
“散伙了?”
贺书熠垂眼,有点难受:“嗯。”
宋邈打量着他,轻啧了声:“可我怎么看你不甘心呢?你是过了那股劲儿,又后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