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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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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深夜。
柚木葵委婉拒绝了母亲留她住下的邀请,淋着月光返回公寓。
跟母亲谈起被忽略的幼年时期,听见母亲询问要“小份还是大份(土豆炖肉)”。
柚木葵原本以为4年过去,不说完全不在乎,起码不会再因为过去的事情、母亲偏爱姐姐,而难过了。
“……”
柚木葵把脸埋进被子,“比想象中要辛苦一点啊。”
直面无论如何,母亲都会忽略自己这种事,无论时间过去再久,仍旧会清晰感觉到低落与怅然。
心头闷闷的,堵得慌。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格外想念焦糖,想念那只别别扭扭、聪明又笨拙的猫。
“焦糖。”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啊。”
“我真的…很想你。”
等意识介于清醒和沉睡之间的状态时,她久违的梦见了那名少年。
“小废物。”
“你是想说你还清债务,我不能再欺负你了?更不能向你追债?”
坐在废弃木箱上的少年懒散躬身,双手轻捧脸颊,自上而下地审视她,语气受伤又难过。
“我哪里欺负你了。明明是你打翻我的午饭,害我挨饿。”
“结果翻脸不认人,用小雏菊打发我就算了,还拒绝承认错误。”
“我—好—伤—心—”
他看起来伤心到了极点,蓬松短发恹恹垂耷,像猫猫委屈时耷拉的猫耳朵;镜框拖拽的影子和额发交错洒落的阴影,隐去上半脸颊。
满目昏沉中,少年五官及周身轮廓暧昧不清,只有托高的细银丝眼镜在昏黑小巷中,折漫闪烁光点。
“我好难过,难过得无法呼吸了。”
他嘟嘟囔囔地控诉,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你要为这件事负责。”
“否则——”
少年一改呼吸前的弱势,屈指叩了叩她的眉心,力度不重不轻,极具存在感。
“后果自负哦。”
“小、废、物。”
他周身虚幻萦绕的轻快气息飞速褪去,某种沉郁疏冷、犹如实质的情绪一点、一点袒露。
最终趁她大脑迷蒙混沌,跨越了梦境与现实、虚幻与真实之间的界限。
由虚无梦境蔓延到现实,堵得柚木葵瞬间清醒,茫然睁眼。
“后、果、自、负?”
柚木葵下意识伸手触碰梦中少年点叩的眉心,那里似乎还残余着不存在的力度,洇散传递零零落落的心绪。
他真的是想威胁梦中的我吗?
是真的认为我赔偿的东西不够吗?
还是说……
日光漫过窗外稀疏枝叶大片大片倾洒,光与影的界限在这一刻有些模糊不清。
柚木葵看着虚实交错、光影混杂的手掌边缘,感觉自己的记忆也如此时此刻映入眼帘的一切。
混沌暧昧,模糊不清。
恍惚间,梦中应该没有出现过的画面和声音,跟随窗外簌簌作响的风声,漫天卷地侵蚀她的感官。
不知道是少年凑得太近,还是自己太小。
他屈指点叩时,指骨与手背宛若一片没有尽头的雾霭,将她的视野尽数占据。
重重雾霭遮掩了少年具体的五官和明晰的情绪,万物模糊中,所有感知下意识聚集在和眉心相触、实质性的一点。
少年呼吸轻缓,透露一点近似叹谓的绵长。
“还是说……”
手掌边缘的光亮淡去几分,随着皮肤纹理越来越清晰,对梦境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柚木葵慢吞吞坐直,看着掌心交错线条,困惑轻喃:
“我想说什么来着?”
没等她回忆纠结出一个所以然,枕边传来的短信提示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柚木葵拿起手机查看。
「陌生号码:
嗯,希望成真。」
号码归属地:横滨。
希望成真、横滨……?
柚木葵歪歪头,试探猜测:“太宰君的?手机号?”
*
为了弄清楚究竟是不是太宰治的手机号,柚木葵卡着“12:50”。
这个通常情况下介于午饭结束和午睡之前的空隙,拨通了电话。
电话接通后柚木葵试探出声,保险起见她用了敬语:“您好。请问是太宰,太宰治先生吗?”
“……”
对方安静了一两秒,没有回答。
“您好?”
柚木葵温声重复:“请问是太宰先生吗?我姓……”柚木。
话音未落,夹杂几声低哑咳嗽的陌生青年音,传入柚木葵耳中:
“您好,请问怎么称呼小姐你呢?”
“?!”
成、成年男性?!!
柚木葵呆了呆,脸上写满了“骗人的吧!”眼睛睁得老大,圆滚滚的像金平糖。
她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在短信内容、号码归属地、手机号三方飞速切换,直到手机骤然响起的咳嗽。
才回过神,勉强说服自己“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礼貌回答:“您称呼‘柚木’就好。”
“咳…那好…咳咳……柚木小姐…咳…”
错觉?
为什么后面几声咳嗽,比起感冒生病或者嗓子不舒服,更像忍笑忍到肚子疼,忍无可忍之际从喉咙里爬出来的碎音。
但又确确实实是成年人的嗓音,声线异常成熟,跟太宰君的声线截然相反。
柚木葵按捺猜测和狐疑,暂时继续把这通电话当做巧合对待,耐心等待咳嗽结束。
“柚木小姐,请问找太宰什么事?姑且提醒一句。”
对方故意延长的尾音蕴藏着极强的意味不明,语气暧昧又黏稠:“太宰君暂时没有空哦。”
柚木葵本来想问他,是不是太宰治的合作方或者长辈之类的,但后续口吻让她质疑,对方是不是太宰治的仇人。
基于太宰治和田中达成合作这点出发,她猜测太宰治就职公司应该是打茶屋客户的主意。
因此,近期太宰治接触的人大概率跟祇园沾边。
而跟祇园沾边,怎么可能不揣测她和太宰治的关系,以及自己母亲。
有可能跟太宰治同席吃饭,知道自己姓柚木还故意搞事情的,应该只有太宰治之前那个竞争对手了。
思维发散到,可怜社畜太宰治被成年人疯狂灌酒。
柚木葵有点生气,但碍于太宰治的情面,勉强维持着礼貌:“您好,姑且问一句,您不会把太宰君灌醉了吧?”
对方:“……”
“您好。”
柚木葵深呼吸,“您好?”
如果真的灌醉太宰君或者劝他喝酒,她绝对要跟母亲告状!
“……嗯。”
这声含含糊糊的“嗯”是柚木葵非常非常熟悉的,沉郁青稚裹挟一点隐晦温柔的,太宰治的声音。
柚木葵被这个“嗯”弄得大脑空白:“……诶?”
缓了三四秒,她眨眨眼,磕磕巴巴地问:“太…太宰君…是太宰治本人没错吧?从始至终。”
“嗯,从始至终。”
太宰治异常爽快地承认了。
柚木葵:“……”
柚木葵呼吸骤停。
确认是太宰治本人,他没有被别人欺负、灌酒,短暂安心过后。
被捉弄的羞赧和尴尬情绪漫天席卷的同时,又隐隐浮现稍许松懈和动容。
柚木葵被复杂纠缠的情绪搅得慌乱无措,她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去旁边。
像是烫到般,整个人都埋进沙发大靠枕后,呼吸紊乱,心跳如擂鼓。
“太宰君。”
声音轻轻闷闷,分不清究竟是尴尬多一点,还是羞赧多一点,抑或其他尚且不自知的情愫。
“不要捉弄我啊。”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只要对方透露一点点劝太宰君喝酒的意思,她就要搬出父母亲威胁和报警了。
太宰治:“……抱歉。”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显示出烂熟于心的那串数字时,他其实没有捉弄她的想法。
只是,当她礼貌而忐忑地试探,询问自己是不是太宰治,声音绷得紧紧的,呼吸都无意识放轻了。
心底倏然涌现某种异样的情绪。
他想起4年前,他被她逗弄似的惩罚,欺负得脸红心跳、头脑发热。
满脑子都是她红肿的唇瓣,和似是亲吻吮花的那道红痕。
凭什么只有他单方面被欺负,至今仍旧会为4年前的亲吻害羞;
明明是她自己口口声声强调,亲密关系的界限,偏偏亲了他;
明明是她主动亲他的。
太宰治打断泛漫思绪,不自在地捻了捻发烫的耳垂。
“太宰君。”
柚木葵问:“还在听吗?”
“……”
“太宰君?”
“。”
“太—宰—治?”
他还是没说话,只有忽滞忽重的呼吸,告诉她:他在。
换着称呼连续喊了好几声,太宰治都没有任何反应,柚木葵以为他在为欺负自己这件事自责。
她反应会这么大,并不单单是被捉弄了。
更多……
柚木葵慢吞吞地从靠枕后面出来,她感觉自己脑袋没有那么糊涂了,重新拿起手机,歉声解释:
“太宰君,我并没有因为捉弄生气。你只是想跟我开玩笑,我知道的。”
“……嗯。”
太宰治声音更含糊了,不像他捉弄柚木葵,倒像柚木葵欺负了他。
“还有就是,我认为太宰君愿意跟我开玩笑,其实算亲近的表现。”
大概是紊乱心跳平复的缘故,柚木葵渐渐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我一直认为太宰君被生活逼迫着成长,没有做过多少符合年纪或者更幼稚的事情。”
“被捉弄了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尴尬和羞愤,但如果能换太宰君表露孩子气的一面之类的,我完全不介意被捉弄。”
太宰治:“……”
太宰治说不出话。
什么亲近的表现、什么完全不介意被捉弄,归根结底,究竟谁在捉弄谁啊!
太宰治感觉自己耳朵越来越烫了。
半晌。
太宰治抬手挡住眼睛:“……好。”
嗓音低低哑哑。
*
横滨.武装侦探社。
织田作之助到侦探社时,江户川乱步正在吃点心。
他办公桌桌面堆满了柚木葵寄来的,在八坂神社求来的各种跟钱沾边的小物件。
附近地面、身边办公桌堆满了委托相关的各种资料、新获得证据、太宰治个人资料及性格分析。
“织田,你来的正好。”
江户川乱步将收集到的部分证据递给织田作之助,让他帮忙编辑邮件,发给柚木葵。
帮忙编写邮件这件事,是前两天织田作之助主动提议的,原因有两个。
1.方便自己收集写作素材,有什么想知道或者不明白的,整理记录好一次性提问,便捷又省事。
也方便自己思考。
当然,邮件内容毕竟属于柚木葵个人隐私,织田作之助取得柚木葵本人同意后,才向乱步提议帮忙的。
2.也算感谢,加入侦探社后江户川乱步各方各面帮助的报答之一,想替他减轻负担。
江户川乱步近期非常忙,一方面是犯罪频发需要到处出差;另一方面是柚木葵的委托,需要使用普通人能接受的方法解决,超过一般认知的事件。
只能逐步推进,有点麻烦和琐碎。
加上他刚刚加入侦探社,暂时没接到雇佣委托,时间充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能收集素材也能帮乱步减负,一举多得。
“焦糖表情包?猫咪gif动图?”
织田作之助从头翻看一遍,除了非常萌逗的图外,实际意义上推进委托的证据只有一两张。
他不太清楚江户川乱步的用意:“其他证据不用发给柚木吗?”
“织田,”江户川乱步咬着点心,声音含混不清:“如果进展顺利,明天或后天就能跟小葵商议第二次面谈时间了。”
织田作之助打开电脑编写邮件,顺着江户川乱步的话问:“进展顺利?”
“太宰治即焦糖,结合他与焦糖的行踪轨迹,他所有异常消失的时间点,全都有了解释。”
“人变成猫。对异能力者或了解内幕的人而言,接受程度相当高,几乎不会产生怀疑。”
江户川乱步吃下最后一块点心,擦干净手,慢慢戴上黑框镜:“森鸥外知道是迟早的事,也乐于见到加强太宰治可能性的因素出现。”
“但这部分人比普通人知道的内幕多、拥有的力量更多,才能轻松、丝毫不怀疑的相信。”
“与之相对,小葵这类完生活在普通世界,完全不了解里世界的人。
会将港.黑表壳欺骗,当做发展前景优越的普通公司。”
“他们不曾拥有超自然的力量,自然,接受度异常低还会伴随相当多的质疑。”
江户川乱步戳戳桌角的招财御守,被扣工资、需要发财预收也是为了推进任务进度而说的。
他本人比起金钱,更想要社长的夸奖。
“当然说服小葵非常简单,世界观不就是用来打破和重塑的。问题在于……”
江户川乱步拍拍手边的太宰治个人资料及性格分析:“她的猫是太宰治。”
“如果他没有主动提醒、暗示小葵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可以为她解决问题。”
他随手翻开一页性格分析,“就算小葵靠自己找来侦探社,我也会拒绝她的委托。无论她坚持与否。”
“没有太宰治主观且自愿的主动,小葵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她希望的结果。”
江户川乱步单手撑脸,一目十行地浏览资料,目光最终定格在个人分析的最后一段话上。
「……深谙人性弱点又对人性抱有隐晦期待;
行为举止究极矛盾与复杂,自毁欲掺杂微弱渴望救赎的希冀;
严重缺乏安全感、信任感,疑似没有主动爱人的能力或胆量;
占据他内心一席之地前,试探永无止境,一次失望立马放弃;
非强制不配合……某种意义上来说,太宰治蛮适合被强制爱的一个人。」
“同理。就算我直接告诉小葵真相,用证据、事实说服她,让她相信了太宰治是她的猫。”
江户川乱步挪开目光,关上资料。
“以她对焦糖的在意、执拗到家的性格、当时几近崩溃的精神状态。必定脑袋发热,直接去找太宰治。”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没有见到太宰治。但无论如何,都会被森鸥外留意。”
“届时……”
在太宰治羽翼丰满、港.黑足够稳定、威胁到首领地位影响组织,并且森鸥外无法确定是否会继续建设“三刻构想”。
小葵的处境……
“也就是说。”织田作之助检查邮件整体有无错字漏字,确认无误后点击发送。
“各种因素权衡考量之下,等太宰治自己接触柚木,无论两人相处的是否愉快。”
如同没有人能在太宰治非主观,或者完全失去反抗能力、条件限制苛刻的前提,强迫他做任何事情。
太宰治自我决定与选择,也难以撼动。
既然柚木葵已经在他的暗示下得知了乱步的事迹,就证明,即便乱步拒绝柚木葵的委托,太宰治也会有其他动作。
与其放任自流,不如接下委托。
江户川乱步点头同意,示意织田作之助继续说。
织田作之助:“虽然森鸥外是定时炸弹,但太宰治在严密监视下藏了这么久。短时间内森鸥外应该无法获得确切证据。”
“这段时间里,如果事情顺利发展,他绝对会警惕森鸥外。”
“反之,如果试探柚木的过程中,太宰治对柚木彻底失望。失去最大价值的她,加上家庭背景,森鸥外大概率会换个人做棋子。”
江户川乱步:“没错。”
聊到这个地步,即便江户川乱步没有直接解释,织田作之助也明白了。
保证委托人安全的基础前提,其他方面,除开必须的推进进度,尽可能顺其自然,不过多干涉。
亲情、爱情、友情……任何感情都需要自我主观的双向选择。
“乱步,”织田作之助回头看他:“在等他们自我选择?”
当然有这样的原因,但江户川乱步不承认。
他义正言辞强调:“名侦探在等别扭胆小鬼被温柔直球吃得死死的。”
到时候,他要举着太宰治的表情包和各种经典黑泥语录,当着小葵面嘲笑个三天三夜。
以报他每年3月睡不好的仇!
“说起来……”
江户川乱步慢条斯理摘下眼镜。
临近黄昏,涌动日光渐渐渍进霭霭夕色,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置身于柔暖夕光,侧脸隐着稍许屏幕倾映冷白光的织田作之助。
利用森鸥外忌惮太宰治,安排专人轮班监视,同时好奇太宰治和柚木葵之间是否存在耐人寻味的一段经历。
根据这两点,通过推断监视太宰治的港.黑成员汇报频率,结合偶尔跟小葵交流获取的情报,以及其他方面。
判断他们两人发展的情况。
为了降低出现差错的可能性,他着重分析了柚木葵和太宰治的性格,看遍各大情感论坛、好感度参考值、恋爱指南等等。
无论恋爱理论知识,还是对那两人的了解程度,江户川乱步都有了更深一步了解。
因此,他意外发现经常充当倾听者、该强势立即强势的织田,和太宰治相性蛮好的。
“织田,说不定你能和他成为好朋友。”
“他?”
“嗯,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