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地牢之行 ...
-
厚重的铁闸门摩擦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之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随着闸门打开,外头一缕微弱的阳光射进那黝黑的甬道之中,光线下是腾空而起的灰尘,在阳光的微拂下跳着慵懒无力的舞蹈。
许是久不见阳光,迎面扑来的那股子霉味儿,混杂了淡淡的铁锈气息,呛的沈钰面色一白,险些吐了出来。
若非是他身旁随侍的内侍机灵,连忙将手中捧着的香包递到他的面前,只怕堂堂太子今儿就得在这龙武营的地牢里闹个笑话了。
姜霖瑾握紧手中长刀,颇有些不屑的给了沈钰一个冷淡的眼色后,面无表情的踏进那只有昏暗油灯照明的甬道之中,口中还丝毫情面不顾的念道。
“我说了让你在书房安生坐着,等我这边问出结果了再去寻你,你偏要跟过来。别等会儿你在我这地牢受了什么委屈,太子妃要拆了我镇国公府去。”
沈钰,便是当朝太子,也是帝王与先皇后唯一存活于世的子嗣,他身子一贯不好,稍有风吹草动的都得病上一场,特别是宁皇后过世之后,更是如此,差不多每年都会有一次,病的宫里以为要准备太子丧仪了。
他的太子妃,是太傅唯一的女儿,而太傅还未致仕之前,是这几位皇子,还有如同姜霖瑾这般勋贵子弟的老师,所以他们彼此之间,感情都还不错。
只是也没几个人知道,这病恹恹的东宫太子与杀伐气重的镇国公世子,感情倒是如同普通人家的兄弟一般。
沈钰倚靠着香包驱散鼻间所嗅得的异味,一手举着香包轻抵在鼻间,一面温声细语的笑道。
“阿霖又说怪话,你若是让我有什么不舒服,令她寻着个借口了,她绝对不是去拆镇国公府,而是寻了这个借口,光明正大的出了东宫去寻你那未婚妻。”
说罢,还似是有些喘不上气儿的站在原地,轻咳了几声。
地牢之中湿气,寒气俱都深重,一般身子强健的汉子进来都会觉得脊背发凉,更别说这位一向身子并不康健。
姜霖瑾想到前世之时,也正是因为沈钰沉疴久久未愈,而陛下又忽然病倒,这才使得盛京局势大乱,朝堂内外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涌澎湃,稍不留意,就会被卷进海底,死无葬身之地。
默默叹了一口气,姜霖瑾认命的解下自己的披风,反手丢到那一直躬腰守在一旁的内侍手中,看也不看一眼的吩咐道。
“还不给你家主子加上,冻病了倒霉的第一个就是你。”
沈钰嘴角扬起温和的笑意,十分配合的披上姜霖瑾的披风,对他并不恭敬的态度毫不在意,只是打趣道。
“你若是对你那未婚妻也是这般态度,那也就怪不得人家不太看得上你了。”
姜霖瑾闻言翻了一记白眼,恼怒地回嘴嚷道:“你到底是太子,还是街头的大婶?有这闲情,还是先管好你那两个弟弟吧!”
“居然敢私瞒铁矿,真是不知所谓!”
那一直躬身随侍的内侍闻言脸色一变,他惨白着一张脸窥了太子爷一眼,见他脸上虽是仍旧挂着温润如玉的笑,眼底却毫无一丝笑意,只得在心中不住揣测,到底是哪位皇子,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
就是不知,这被关押在龙武营地牢,还连带着太子亲自前来的人,又是何人?
几人朝着地牢深处继续行走了片刻之后,入眼的便是一处还算干净的牢房,而那之中席地而坐之人,正是贺敬。
那日姜曼皎落水之后,姜氏带着的护卫本是将他扭送到了府衙,结果当日夜里,便有龙武营的将士手持令牌,将他带到了这里。
他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姜曼皎落水一事,镇国公府现在要与他清算,但这几日以来,居然没有一个人来见过他,除开每日里送饭的兵卒之外,甚至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一句话。
乍然见到姜霖瑾现身,贺敬连滚带爬的自地上起身,双手紧紧抓住面前的栅栏,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眼底也是满满的红血丝,只听到他开口之时,声音嘶哑的简直跟石头磨蹭锅底一般,让人不适。
“世子!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推曼皎下水的,是乔绵绵!是乔绵绵那个贱人!”
“是她说,若我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能够抱着湿身的曼皎,那她的名声就毁了,镇国公府为了名声,一定会恢复我们之间的婚约!”
“世子!都是那个贱人!都是她挑唆的......”
“世子,我从十四岁就跟着您了,就在漠北跟着您了,求求您,看在往日里我们并肩作战的份上,原谅我吧!”
姜霖瑾看着眼前面露癫狂的贺敬,直勾勾的眼光注视着这个曾经在战场之上,与他并肩作战的同袍,说不痛心也是假的,只是若非重来一世,他万万想不到,竟是在这时,贺敬就真的与北蛮,还有韩国公府有所牵连了。
贺敬被姜霖瑾的视线注视着,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他看进了内心,被他得知了所有的心思,令他心慌。
可是转念想到,他们还未动手,他也一直隐藏的很好,姜霖瑾不可能知道他背地里的那些事情,便强自镇定的继续大声为自己辩解着。
“够了!”
一声怒喝,出自十三之口,之间他面露悲痛,眼底是满满的难以置信,看着这昔日的兄弟,十三替自家世子爷开口,怒声问道。
“贺敬,你将鹤城布防图交给北蛮之时,难道就从未顾忌过我们之间的手足之情吗!”
“你也知道,你从十四岁时就在漠北军中了,难道鹤城死的那些兄弟,都不是你的兄弟了吗!”
贺敬听得十三的质问,见他神色激动,而姜霖瑾还有太子俱都一脸淡然,且他们直接说到了鹤城一战,自是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便也不想再装了。
只见他撤回双手,淡然了双手抬起理了理自己的凌乱的鬓发,而后掸了掸衣摆的灰尘,施施然坐回那堆稻草之上,冷冷开口道。
“你们都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呢?”
“世子,我看您这样,应该都调查的差不多了吧?要杀要剐,不就是您一句话的功夫了吗?现在带着咱们的太子殿下来这破败的地牢,总不能是来看戏的吧?”
神色坦然,仿佛他并非身陷囹圄,而是跟以前一样,端坐在军帐之中,与姜霖瑾等人商量作战计划一般。
姜霖瑾整了整腕间护腕,直视贺敬,很是平静的问道。
“你后悔过吗?”
闻言,贺敬不免露出看怪物一样诧异的眼神看了看姜霖瑾,随即声音嘶哑的讥讽道。
“世子爷,您是回了盛京之后脑子也不好使了吗?您不问我我的上下线,不问我到底干了哪些背叛漠北的事,您问我后悔吗?”
“哈哈哈哈!笑话!简直天大的笑话!您居然问我后悔吗?”
贺敬止住笑,仰身倒在身后的草堆上,抽出一根稻草叼在嘴角,双手枕于头后,翘了个二郎腿吊儿郎当的笑道。
“我后悔什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国公爷的眼中只有您这位世子爷,漠北军士的眼中也只有您这位世子爷,百姓们更是将您称作战神!”
“嘿,您知道吗?韩国公的人找上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就想啊,要是你输了,或者说你战死了,他们还会夸你百战百胜吗?还会称颂你是战神吗?”
“还是说,你和镇国公府会陷入千人指万人骂的境地?我太好奇了!所以,我就反手把鹤城的布防图给了韩国公的人呗。”
“唉,”贺敬啐了一口,将嘴里的草根吐出,而后有些沮丧的嘀咕道:“没意思,怎么也没想到北蛮拿到布防图以后,都打不赢呢?真是一帮子的蠢猪!”
“所以,你就借口救了一个孤女,然后将北蛮的探子带回盛京是吗?”
姜霖瑾见着贺敬吊儿郎当的模样倒也不恼,只是平静无波的继续着自己的提问,反倒是身旁的十三气不过的拔了佩剑,想要冲进牢房给贺敬一剑才好。
哪料贺敬听罢姜霖瑾的问话,脸上表情倒是有了一瞬间的不自然,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说道。
“也不怕你不信,那乔绵绵的来历我倒是的确不清楚。北蛮的确是送了个女人过来,可她不规矩,我嫌她脏,所以把她杀了喂狼群了。”
“这个乔绵绵,倒的确是我在戈壁边捡到的人,更有意思的是,她居然跟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我觉得这可太有意思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回盛京了咯。”
贺敬自草堆上一跃而起,纵身到栅栏前,面露期盼,兴致勃勃的朝着姜霖瑾追问道。
“你觉得有意思吗?那个女人很有意思的,总以为自己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结果就跟个傻子一样!我觉得,她跟沈彦那个废物简直是绝配!你觉得吗?你觉得吗?”
神神叨叨的贺敬让姜霖瑾不想再跟他说下去了,反正他现在也知道了乔绵绵这个疑点的症结,倒也不必跟他再多费口舌了,而太子受不住这里头的腐败气味,直接转身就出去了。
姜霖瑾抬步跟上,只是才走出几步,就听得身后贺敬平静的问了句。
“曼皎,她还好吗?”
只是这个问题,姜霖瑾不想回答他,十三亦然,主仆二人都是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去,留给这地牢久久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