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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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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谈翘见色起意,只是这突然撞上来的男子,实在生得很合她心意。
锦衣公子面如冠玉,眼下正双眸闭阖,眉头皱起似在忍受什么不适。
他面色苍白,不见丝毫血色。
谈翘原本的埋怨顿时烟消云散,化作温声柔语:“你没事吧?”
对方鸦黑长睫颤了颤,他挣扎着清醒过来,强撑着站稳身形,右手撑住墙,左手扶额:“在下……并无大碍,不慎撞到姑娘,实在是抱歉。”
“不碍事。”谈翘连唇角都不觉翘起来,“你没事就好。”
在她身后,慕慈目光冷冷落到这来路不明的男子身上。
他蓦然出声:“走了。”
谈翘这才想起眼下不是与人攀谈的时机:“公子既无事,往后当心些即可,我先走一步——”
说话间,她与男子擦肩而过。
刚迈出不到两步,身后陡然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男子摔倒在地。
谈翘对上慕慈略带不悦的目光,忙一脸无辜地解释:“是他自己晕倒的,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慕慈的不悦并非为了这个。
他心中隐约直觉,这位来路不明的男子是特意冲着谈翘而来,且居心不良。
而这只兔妖浑然不觉,还提起裙摆俯身去探那人的鼻息:“他该没有死吧……”
“死不了。”慕慈面无表情,眼底浮现一抹不耐,“先将人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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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客栈的厢房内。
男子自昏睡中睁眼时,见到的便是坐在床边守着他的谈翘,以及在她身后,冷若冰霜的慕慈。
“你醒了?”见他醒来,谈翘忙问道,“还有没有不舒服?”
“多谢姑娘,在下并无大碍。”他面色苍白,对谈翘温声道。
与谈翘的殷切相比,慕慈的口吻要冷淡得多:“不知公子姓甚名谁,乃是何方人士?”
床上之人这才将目光移向他,言谈间不卑不亢:“在下宁不知,不过是一介散修,有劳二位道友出手相救……”
他生得好看,整个人如同玉做的般,不是慕慈那种高不可攀的冷玉,而是沁人心脾的温润。
不知怎的,谈翘一见这宁不知,便心生欢喜,连嘴角都不自觉翘起来:“客气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慕慈眉心微皱,对谈翘的话不置可否:“我瞧宁道友并无负伤,怎会虚弱至此?”
“不过是向来体弱多病罢了。”宁不知进退有度,“此番叨扰,还请见谅。”
他在撒谎。
仅凭直觉,慕慈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先前他们在万宝阁时,隔壁间拍下灭魂鞭那位,正是眼前虚弱不堪的宁公子。
倘若是真的体弱多病,以他的财力,出门自有随从,何至于独身一人,正巧撞倒在谈翘身上。
慕慈双眸微眯,看向丝毫不知情的谈翘。
他头回听见她这般柔和的口吻:“宁公子不必客气,这是厨房那边刚煎好补气血的药,你可能服用?”
说着,谈翘端起床头盛药的瓷碗。
黑褐色的药汁热气氤氲,苦味让谈翘皱了皱鼻头,嫌弃毫不遮掩。
宁不知眸中尽是暖意,他背靠着枕头坐起来,接过她手中药碗:“多谢。”
白皙指尖刚触到碗底,宁不知手一颤,药汁险些没溢出来。
幸好谈翘手疾眼快,她将碗扶稳:“还是我来吧。”
说着,纤纤细指拿起碗中汤匙,谈翘搅了搅药汁,将它们吹凉。
宁不知唇角不觉勾起,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谈翘将汤匙放下,径直将药碗抵到他唇边:“药不烫了,宁公子快趁热喝。”
宁不知似有刹那沉默。
谈翘眸中满是疑惑:“宁公子可是不喜喝药?”
她难得如此有耐心:“良药苦口,你若是不喜欢,就闭着眼一口气咽下去。”
“姑娘多虑了。”宁不知道,“在下并非三岁小孩,岂有明知身体不适,还不肯服药的道理。”
说着,宁不知仰头,就着谈翘端碗的姿势,将苦药一饮而尽。
他面色从容,仿佛喝的并非苦药,而是甘之若饴的琼浆玉露。
谈翘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心蓦地一跳。
宁不知自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擦拭唇瓣:“对了,还不曾问过姑娘名姓?”
“唔——我叫谈翘,谈是谈天说地的谈,翘是翘尾巴的翘。”
“原来是谈翘姑娘,救命之恩,宁某没齿难忘……”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记得这本是慕慈的房间。
眸色一暗,慕慈索性眼不见为净,他转身出门。
右脚刚跨出门槛,他身形一顿,又回过头来:“谈翘。”
“嗯?”
“回你自己的房里去。”
谈翘看了一眼慕慈板着的死人脸,又看了眼温润儒雅的宁不知。
啧。
同样是人,怎的差别这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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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内,史樱正对镜梳头。
簪花放在梳妆镜前,女子乌发如瀑,檀木梳一缕缕将其梳顺。
“樱娘,我回来了。”谈翘关上身后房门,懒洋洋往床上一躺。
史樱唇角勾了勾:“可是在外头玩累了?”
谈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目光直直盯着素青帐顶:“樱娘,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执梳的手一顿,史樱眸中似有淡淡怅然:“你怎的想起问这个?”
因为谈翘觉得,自己好像春心萌动了。
在穿来之前,谈翘是个母胎单身,别说谈恋爱了,和男生连手都没牵过。
倒不是家教有多严,只是在别的少女心思如小鹿乱撞的年纪,谈翘却泛不起半点涟漪。
唯独今夜撞见宁不知,她的心竟不受控制加速跳动。
他的一举一动无不温柔而不失礼节,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原来自己竟然好这口,谈翘心道。
她唇角悄然翘起来,心里甜滋滋的。
“喜欢的人吗?我自是有过……”见她不答,史樱自顾自陷入回忆之中,“当初,我和他差一点就定亲。”
“咦?”谈翘嗅到八卦的气息,她翻身坐起来,“那之后呢?你们是怎么分开的?”
史樱勾起一个苦笑:“他喜欢上容色更甚于我的李姑娘,在成婚之前,移情别恋了。”
“……”
一不小心戳中人家伤心事,谈翘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怪史樱看起来总是有几分郁郁寡欢,想必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正当谈翘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安慰她几句,房门被不紧不慢敲响。
“我去吧。”谈翘忙起身,化解眼下的尴尬。
打开门,来人竟是慕慈。
他一身玄衣,窄衣束袖,凌霄剑负于身后,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目光扫过谈翘和慢吞吞迎上前的史樱,慕慈颔首:“我已发现亼寻的藏身之处,今夜再去万宝阁探探,你二人注意安全。”
谈翘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是吧,这不像是慕慈的风格,他居然关心起她的安危来了。
甚至在临走之时,慕慈抬手布下一道结界:“若无事,千万不要出这道门。”
他取出一道符纸,交予史樱:“倘若有事,用灵力催燃符纸,结界自会解开。”
“嗯。”史樱双手接过来,“慕师兄放心,我和翘翘绝不会乱跑,给您添乱。”
谈翘早已转过身,躺回床上装死。
连日舟车劳顿和奔波,她早就累得不行,好不容易挨着床,她动也不想动,更别说出门。
少女毫无形象地靠着枕头,乌丝蓬松凌乱,她将被子卷在身上,滚进床里面,只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脖颈。
慕慈交代完史樱,他一抬眸,正好瞥见这一幕。
原本波澜不惊的眸中浮现一抹微不可察的厌嫌,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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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云影,满墙蔷薇香。
谈翘不知怎的,竟来到一条沿街的小巷之中。
街道上的车马叫卖声若即若离,她轻车熟路向巷道深处走去,在一扇乌黑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她推开门走进去。
青石板铺就的院落中,扫洒得干干净净,西南角一口大石缸,缸中两尾红色金鱼游姿灵动。
一朵石榴花落到缸中,院角丈高的石榴树正开得鲜艳。
屋顶升起袅袅炊烟,透过纸窗,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活。
谈翘朝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走过去。
落日余晖自瓦片的缝隙投射进屋中,蒸汽凝聚在木梁上,同尘埃在光线中飞舞,就在这道光里,肤白如玉的男子侧过头来,眸中浮着浅笑:“你回来了?”
“嗯。”谈翘唔了声。
青年动作麻利,本该是执剑把弓的手,掀开砂锅盖子时依旧赏心悦目:“鲫鱼汤炖好了,等炒盘青菜就吃饭。”
不一会儿,方桌摆上两菜一汤。
汤色鲜白的鲫鱼豆腐汤,炒菜心,还有一碟粉蒸牛肉。
配上热汤汤的米饭,谈翘拾起筷子。
青年生得好看,就连手艺也是这般出众,谈翘不记得自己饥肠辘辘了多久,只觉得可口的饭菜送入腹中那瞬间,她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汤足饭饱,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
青年取出一副棋盘,摆在榻上:“上次你不是说想学围棋吗?今日便教你如何?”
谈翘点点头,坐到了他的对面。
她执白子,青年便执黑子,骨节分明的白皙五指与黑玉棋子相映衬,显得分外好看。
谈翘心思被勾走,浑然不在棋上。
每一步棋,她都走得很难。
白子已显颓势,谈翘右手一推,满盘棋子散乱无序。
她开始耍赖:“不玩了不玩了,你学了这么多年,我当然比不过你。”
男子分毫不恼,依旧眉眼带笑,握住谈翘的手:“嗯,是我不对。”
指腹温热干燥,摩挲着谈翘细嫩的手背。
谈翘被这无意识的动作撩得心痒痒,她越过棋盘,凑到青年耳垂处:“本就是你不对,那你拿什么来赔?”
青年一手扣着她的腰,他似是想不出答案:“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还能拿什么来赔?”
“那就……”谈翘欺身上前,吻住那张她肖想已久的薄唇。
青年身形一僵,短暂的迟疑过后,他愈加用力揽紧她的腰。
棋子黑白交织,散落一地。
廊下红灯笼晕开半丈暖意,屋檐边缘的瓦片一俯一仰,彼此交迭,似鸳鸯交颈。
谈翘分明不曾沾半点酒,却醉醺醺不知今夕何夕。
她双颊陀红,盘发的玉簪也不知落至何处,乌发落于唇齿间,沾上混合二人气息的津液。
谈翘遵循本能,啃咬他精致的锁骨。
身下青年喘着气,握住她的手,止住她更进一步的动作:“不行……我们还没有成婚。”
成婚?
谈翘眸中浮现一缕茫然之色。
她为何要与人成婚?
脑海中似一声铜铃叮咚,驱散迷雾。
谈翘一个激灵,自梦中醒了过来。
……
她愣愣盯着床帐,和空空如也的枕畔。
就像一个酒醒之后的人,心头竟有几分空落落。
谈翘倒吸一口气。
怎么就这点出息,才遇见个让自己动心的人,就迫不及待做起春.梦来了?
不等她多想,房间里响起啪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灯影摇摇欲坠,她侧过头去,发觉史樱仍在梳妆镜前,连手中的木梳落地也浑然不觉。
她背对着谈翘,镜中倒映出她的面容。
不似平日那般文静乖巧,史樱面上罩着一层迷蒙,眼珠子眨也不眨,直愣愣看向前方。
就好像透过那扇镜面,她看到另一个世界,里面有人同她在说些什么。
史樱满心欢喜地看着对方,听得很认真。
“你说……让我和你成婚?”女子温婉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好呀。”
“张郎,我盼着这一日,盼了好久。”
谈翘心头陡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