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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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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的静默,令江澄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睁开了眼睛。
蓝思追这些年躲着他,不敢见他。此时此刻,却又浑身是胆起来,死死盯着人不放。
他看着江澄起身,衣衫下摆划出一道弧度,还未来得及落下,便随着他提脚的动作微微荡漾。
江澄木着脸,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及至蓝思追跟前,转头看向蓝曦臣。
“给我把剑。”他说。
蓝曦臣微愣,默了一瞬才将手中的剑递给他。
江澄拿了剑,这才低头对上蓝思追的视线。
蓝思追半撑着胳膊仰起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三个字,“江晚吟。”
江澄一脚将蓝思追踹翻在地,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剑直中他的丹田。
蓝思追咬牙忍住那直击天灵盖的剧痛,放松了身体,卸掉不由自主下意识的防御。
江澄感受到手下的阻力慢慢散去,闭了闭眼,用力将剑捅了下去。
四散的灵力从江澄的指尖和脸颊划过,他收手起身,再没看蓝思追一眼,转身几步又回到原来的位置,闭眼打坐。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静了片刻,蓝曦臣才上前,继续问道:“蓝家秘法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蓝思追看着江澄的方向,没有回答。
蓝曦臣犹豫了一下,俯身蹲下,将手虚空搁在蓝思追脸前。
蓝思追知道他要强行搜寻自己的神魂,这本是正道所不容的禁法,只因被搜寻神魂无异于生刮其肉拆炼其骨,少有人能活着熬过去,便是熬过去了也是神智受损,状若痴傻,倒不如死了有尊严。
不过,复活已死之人这种逆天而为的事情蓝曦臣都干了,想必也不会再乎多这么一条。
金丹被毁,灵气四散的痛楚已经难以让人忍受了,不过比起搜寻神魂的痛楚实在难以值得一提,蓝曦臣的灵力刚注入脑海的那一瞬,先前还一声不吭的蓝思追就禁不住喊了出来。
太疼了。
蓝思追想要伸手去拔腹部的剑。
不如来一个痛快。
好在蓝曦臣早有防备,干脆施法制住了他的动作。
一动不能动,生生受着这痛得人愈发清醒的折磨,蓝思追费力地睁开被冷汗浸湿的双眼,抻着脖子去看那个八风不动的人。
他甚至都不愿睁开眼瞧一瞧自己。
兜头一盆冷水泼得人透心凉,甚至连那痛楚都被逼得退了半步。
喊出声又有什么用呢,又没人在乎和心疼,平白惹人笑话。
无边的痛苦似乎瞬间就压得住了。
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忍不了,扛不住的。
意识模糊之际,蓝思追听见有人慌张的说了一句,“有人来了。”
思绪如坠深渊,沉沉睡去。
又回到杂货铺是江澄没料到的,他本来准备离开,却被少年死死扯住,那杂货铺的白琦仙君大手一挥,差人将他绑了。
也不知道蓝思追到底用的是什么秘法,他浑身上下分明没有感觉到丝毫禁制,但是却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
要不是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任人宰割的地步。
江澄几步走到床前,看着躺在上面毫无知觉的蓝思追。余光瞥了一下搁在一旁桌子上的佩剑,磨了磨牙。
许是江澄的怒气已经快要凝成了实质,少年猛地惊醒,张开手臂拦在蓝思追床前,“江叔叔!”
江澄剃了少年一眼,“你跟白琦说,放我离开。”
少年忙道,“他才不会听我的。”
江澄冷笑一声,抓了佩剑,一把抽开,喝道:“滚开!”
少年摇了摇头,盯着江澄说道,“江叔叔,他都为了你把金丹毁了,你还要杀他吗?”
‘金丹’两字扎得江澄红了眼,“谁他妈要他们的金丹,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好事儿都让他们做了,到头来都是我的错!凭什么……”
控诉的声音戛然而止,江澄收敛了眉目,冲着少年下了最后的通牒,“让开。”
少年又摇了摇头。
江澄一脚将少年踹开,提剑上前,剑尖直指蓝思追的胸膛。
剑尖落下的瞬间,躺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迅速的侧了侧身子。
肋下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氤氲,江澄很快就回过神,抽剑准备再补一下。
谁料床上的人动作更快,瞬间揪着被子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往这边瞧。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江澄愣住了,少年挤上前来,“思追,思追你没事吧?”
床上的人又缩了缩。
这是——傻了?
少年回头看江澄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叹了口气,“江叔叔,你要不回避一下,你吓到他了。”
江澄瞪着蓝思追,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缓,哼笑一声,甩开剑,转身离开。
身后的少年试图在安抚,江澄听得心烦,不由加快了脚步。
却听得身后少年一声惊呼,一阵风声,江澄转身一脚将扑来的黑影踩在脚下。
这一脚用尽了全力,中招的人不说当场疼昏,也不应该抱着他的脚冲着他傻笑。
傻子不仅抱着他傻笑,还眨巴着眼睛,殷殷喊着:“晚吟。”
要不是少年有眼色,连忙上前将蓝思追拉走,蓝思追必然要被怒火中烧的江澄当场掐死。
江澄头也不回的走了,少年拉着抱着门框抻着头去看江澄背影的蓝思追,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办是好。
好在,白琦仙君将蓝思追的住所围得铁桶一般,万万是不会放江澄走的。
少年咔吧咬了一口灵果,对着一脸阴沉的白琦仙君说道:“怎么办?”
白琦仙君抹了把脸,看着双手捧着灵果啃得欢实的蓝思追,怒道:“什么怎么办,我会给思追报仇的,那个叫蓝曦臣的,还有蓝家,一个都不会放过。”
少年三下五除二将手中的灵果啃了个干净,拍了拍手,“我说的不是这个。”
白琦仙君疑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少年走到蓝思追跟前,掰着他的右脸朝向白琦仙君,那里有个很明显的巴掌印,显然是刚印上去不久。
白琦仙君愣了愣,反应过来了,“这是……江澄。”
蓝思追挣脱了少年的手,继续啃食他手中的灵果。
少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记吃不记打,天天往江叔叔跟前凑,再不想想办法,思追早晚会被江叔叔打死。”
白琦仙君愣了一下,旋即笑开了,“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皱着鼻子,“你笑什么?”
白琦仙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还小,不懂,长大就明白了。”
少年哼了一声,抖开白琦仙君的手,“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再不想办法,思追再往江叔叔身上粘,我是拦不住了。”
白琦仙君看着思追嘿嘿笑了几声,才道:“也是,横冲直撞只能换来满头包,这种事儿,也要讲究计谋的。”
“你附耳过来,我跟你说……”
江澄这几日,尤其烦躁,那傻子许是被打怕了,不再往他跟前凑,躲藏的远远地偷偷瞧他。
一直被窥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那傻子已经躲得这么远了,再跑过去打他一顿,实在懒得废这劲儿。
少年前几日走得时候,跟他反复叮嘱,让他暂时照顾一下蓝思追。
江澄一句也没应,让他照顾这傻子,想得美,不把他打死,已经算是江澄最后的底线了。
日日总有人来送吃食。
江澄这几日都是自顾自吃了,吃不完的就倒了。
傻子扒着门框朝着这边看着,自从他第一次说了一句“晚吟,饿”被一脚踹开之后,他就再没出声央求过。
只眼巴巴看着。
江澄吃着吃着就觉得有点噎。
喝口汤顺了顺,江澄慢条斯理地扫荡了大半,然后当着傻子的面倒在泔水桶。
傻子想伸手去捞,却被江澄一脚踢开。
傻子的眼圈有点红了,觑了觑江澄的脸色,撑着胳膊挪开了,不知是不是几日未进水米,踉跄了一下,轻轻地呜咽一声,旋即就抱着双腿缩成一团。
江澄喊人将泔水桶弄走了,仙门世家子弟,便是饿死,也不会去吃这里面的东西。
江澄虽恨极了蓝思追,恨不得将他凌迟至死,但从未想过通过这种方式折辱他。
用这种方式,不只是侮辱别人,更是侮辱自己,江澄想。
他的自尊不允许。
吃得有点撑了,练剑也不痛快,江澄早早洗漱,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窗框无端响了几声,江澄侧耳听了一会儿,起风了。
这风起得人更加心烦意乱。
江澄躺床上,突然就想起那时去乱葬岗劝魏无羡,当时年少气盛,若是不相关的人鲜有拿正眼去看的,更何况是一群温氏余孽,故而如今回忆起来都是面目不清的,自己发火的时候,魏无羡抱起一直挂在他脚上的温苑,说了一句什么。
说了什么呢。
一声炸雷将江澄从思绪中惊醒。
江澄闭了闭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蓝思追依旧维持着抱着双腿的姿势缩在门口,仔细看一会儿,就会发现他浑身在抖。
江澄冷眼看着,直到憋了半天的雨倾盆而下,激荡出一片磅礴的雾气。
想起来了,想起来魏无羡说了什么了。
魏无羡说:“你吓到他了。”
江澄俯身抱起蓝思追。
蓝思追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睛,忍了很久的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疼,我好疼。”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