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菩萨之许一人偏爱》东君雪姬

109、第七章 暗涌

　　七月初的天气依旧炙如盛夏，头顶一轮烈日的正午仿佛只需一点星火就能掀起滚滚热浪。
　　然而此刻站在密林深处的阿舍却仿佛有一种冰火两重天的错觉，只因她眼前的两个男人皆面带寒霜，周身的气势四下激荡得如有无数刀光剑影来往纵横般肃杀万物，这令原本正在思量该如何为他二人介绍的阿舍着实有些犯难。
　　无声对峙的两名青年男子皆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
　　身披明光铠的年轻将军按剑而立，剑眉斜飞入鬓，星目炯炯有神，英姿勃发，自成一股顶天立地的凛然气势。
　　一袭白衣胜雪的男子单手负于身后，狭长的凤眸上挑，凌厉又倨傲，颀长身形非但不显单薄反而有一种傲视天地的强势。
　　江小楼极力按捺住右手准备拔剑出鞘的冲动，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冷漠俊美的白衣青年，从叶缝间穿梭倾泻的碎光摇曳闪烁，连带着他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如果说与阿舍的重逢令江小楼怀念曾经的美好，那么此人的出现就如同一根刺突然扎入，连带着已结痂多年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其实仔细算来，他与这个男人面对面的交锋实在是屈指可数，但恰恰就是此人接连两次的助纣为虐，才使得石涛那老贼如此轻易就算计得他江家家破人亡。
　　这是一个他该恨之入骨的帮凶。
　　江小楼神色越发冷然，眼神中喷发出一缕仇恨的火焰，然而···
　　他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收敛克制了层层翻涌的杀意：江家与石涛的仇怨早在当年父亲举证石涛屠杀百姓谎报军功之时就已经结下，彼时即便没有石惊天协助，石涛也不会放过江家。江家的败落追根究底还是他的错，若非他太过年轻气盛急功好利，草率定罪屠尽赵家村，便不会有赵根之事落人把柄。
　　他，赵根，石惊天，其实都不过是石涛阴谋棋局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更何况···
　　江小楼目光转到阿舍身上，见她不知何时已往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地挡在那人面前。而那人自现身后便俨然一副守护者的姿态，他一瞬间似乎就明白了什么，喉间阵阵涩然发苦。
　　他喜欢的姑娘原来早已心有所属，与她相恋之人竟就是眼前这个他本该视若仇敌的男人。
　　石惊天单手背负，另一只手虚揽阿舍纤腰，微敛的凤眸不动声色地审视着眼前这个‘旧敌’，对江小楼所展现出来的敌意视若无睹。
　　当年之事如果再重来一次，或许他能处理得更好一些，但他自认无愧于任何人，也无需去理会除阿舍之外的其他人的看法，更不屑与江小楼诸多解释。对方若要战，他奉陪到底。
　　眼下石惊天唯一在意的是，江小楼是从何时开始对阿舍怀有情意，阿舍又是否知道这件事？
　　是的，如果说方才听到那声呼喊的石惊天尚且只是心存怀疑，那么在看了对方一眼之后他便无比确定：此人对阿舍有情。
　　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眼神，该死的熟悉，当年他为何会觉得赵根有威胁却偏偏忽略了这个人？！
　　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几乎是在视线甫一相对的瞬间就察觉出对方的异状，然而正处于风暴中心的阿舍却浑然不觉，还以为他们仅仅只是因为当年关于赵根一事结下的梁子而相看两厌。
　　阿舍来回看了两人几眼，斟酌着语气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惊天，大将军江成峰与师父曾同在军中为将，交情颇深，说来石家与江家也算是世交。”
　　说罢她又看向另一人：“江小楼，或许你还记得他是谁。当年石惊天听命石涛助其行事也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因为石涛于他家有大恩不得不报。其实若他当真有心全力护卫石涛，小婵的毒杀之计或许也无法如此轻易达成。”
　　阿舍知道石惊天向来不屑与旁人解释，便代他简略说明了当时的立场，最后一句却是来自师父石头和尚的猜想，事后她也深以为然。
　　连石涛及其身边的人都知道要防范江小婵，试问以石惊天的才智，他若真心护石涛，又怎么可能一点都发现不了小婵的动作。不过是石涛自觉小小姬妾不足为惧，要求石惊天专注防范外来行刺者，他便当真只在外围护卫，对于内院帷帐之人一概不管，也就恰巧方便了小婵行事。
　　这些话若是换了其他人来说，江小楼只怕要当场嗤之以鼻，即便此刻他按捺不动手，也并非是惧了石惊天，他对眼前这个男人依旧心存芥蒂，但他信阿舍。
　　当日离开长安之时江小楼虽走得匆忙，但随后跟来的副将却告诉了他不少事情。据说在江父江母被石涛奸计所害之后，曾有一位侠女夜闯侯爷府意图刺杀奸贼却被人打伤，而那名女子正是阿舍，之后也是师徒三人将妹妹小婵带出侯府并好生安葬。这些年他虽因各种顾虑不便过于关注她们的行踪，但偶尔也能从普通百姓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师徒三人的诸多惩恶扬善之举。
　　对于阿舍的人品，江小楼向来信得过，也相信能得她倾心之人，定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并未留意到阿舍话中透露了其他讯息的江小楼对她所言不置可否，也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怒视石惊天，只踢了踢地上那个被打昏的黑衣人问阿舍：“这就是另一个人证活口？”
　　阿舍侧过头去看将人带过来的石惊天。
　　石惊天同样懒得理会江小楼，但他对阿舍的询问向来是知无不言，朝她微微点头道：“此人就是尾随你和阿得离开晋阳的死士，多半得知有女大夫坏了他们的好事，所以一路追查到你和阿得中途分道的村庄，被留下扫尾的影卫逮个正着。”
　　听到这里，江小楼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阿舍说留了两个活口的“我们”并非她和阿得，而是指她与石惊天，他终于回过头来正视这个男人。
　　“两位有此侠肝义胆，在下感念于怀深觉佩服！如今大唐并非荒淫无道的前朝，二位不仅武艺高强且有勇有谋，何不考虑为朝廷效力？既能造福于民，又不至于埋没了二位的一身本领。”
　　江小楼自认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姑且不谈他与石惊天的旧怨，单论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一批东瀛死士悄然解决这件事，无论对方是否看在阿舍的份上才出手相助，自己的确也承了这份恩惠。
　　此言一出，不待石惊天作何反应，阿舍就先摇头拒绝：“那就不必啦，我们也只是普通的江湖人士，行事随性但求问心无愧，可受不了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
　　眼见江小楼还待再劝，石惊天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冷漠的目光直直朝江小楼望过去，凤眸深邃如浩瀚星空，“李唐虽有大势所趋之象，但恐怕等不及外御其侮的完成，便已兄弟阋于墙。这一点，阁下应该深有体会，不是吗？”
　　江小楼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石惊天正是用自己此番的境遇来暗讽李氏兄弟的不和，借此表达对朝廷派系之间明争暗斗的不喜，心下不由一阵默然。
　　作为当事人，江小楼也并非看不清眼下隐隐露出水面的局势，而这恰恰就是他无言以对的事实，只不过他没想到自称江湖人的石惊天能一语道破，可见此人见识非凡着实不能小觑。
　　怀着对阿舍的感念以及对石惊天的忌惮，江小在又一次表达过谢意，随后提了人回营帐，打算进行更详细的审问。
　　阿舍遥遥望着继续开拔的队伍，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心生无限感慨，忍不住轻叹出声。
　　她叹息的尾音尚未落地，旁侧忽然传来一道幽幽低沉的语声：“阿舍，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