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川吟》江上清酒

24、夜鹰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后，清荷拿好包袱，带着千里，继续往东赶路。
　　大叔送给她马的时候，并没有说这马的名字，于是昨夜清荷想了许久，最后定了千里这个名字。既是志在千里，那就叫它千里吧。“千里，走了。驾～”
　　又走了一段，林子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又是江湖纷争？这些大侠还真是……”勒马停下，清荷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调转马头，准备绕道走，却被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拦了去路。
　　“小姑娘，想跑到哪儿去啊？”那人手持钢镖，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尾一直延伸到下颚。啧，真丑。清荷心下叹道，真想回去看看先生，洗洗眼睛。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老家伙暗中护了你一路，你对他一定很重要。”
　　男子说完朝着清荷掷出一枚钢镖，又轻功逼了上来。
　　清荷闪身下马，钢镖从她的发梢穿过，钉在了树干上。左手抓住马鞍，右手从腰后取出映江，向着来人的方向挥去。
　　刀疤脸在眼前晃过，清荷用力一挡，堪堪止住那人击来的一掌，向后退了半步。稍一怔神，便被那刀疤钻了空子，从身后绕过，将钢镖抵在了脖子上。
　　“别动，动就宰了你。”
　　清荷噤了声，被刀疤拖着往林中走。口哨声响起，一旁的千里闻声向林中跑去，清荷只看到，一个黑影从间隙闪过，重重的摔在了树上。千里从林中奔过来，还载着一个人。
　　大叔？！
　　大叔骑在马上飞奔过来，一石子打在刀疤的右腿上，清荷趁机脱险，被大叔拉到了马上。
　　千里跑出一段距离，稍稍放缓了速度。
　　“丫头，没事吧？”
　　“我没事。”清荷坐在大叔身后，抓着手里的包袱。
　　“大叔，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谁？”
　　“丫头，我不会害你。”
　　清荷默了默，没再说话。
　　天色暗了下来，清荷捡了些柴，搭了个火堆。千里被拴在一旁，正吃着地上的草。
　　几根细细的柴火戳来戳去，却硬是点不着火。清荷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冬天，哥哥经常这样打一篓柴回来，用一个火引点着，晚上兄妹俩就围着火堆取暖，清荷最喜欢烤得浑身暖烘烘的，再去睡觉。
　　“用这个吧。”大叔拿了两块石头过来，搓了几下，终于点着了清荷点了半天的那堆柴。
　　将树枝扔进火里，清荷从包袱里拿了两张饼出来，递给大叔一张。“客栈带出来的，将就一下吧。”
　　大叔接过饼，“孩子，今日是大叔连累了你。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无妨。您也救了我。”清荷淡淡道，掸了掸弄得有些脏的白衣，咬了一口饼。
　　“江湖多风雨，他们既已认定你我二人是同路，就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麻烦。不如让我和你一路，多少还能有些照应。”大叔看着她，语气竟似带了几分请求。
　　“大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知道我叫什么，也知道我哥哥叫什么，对吗？”
　　大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答，“为什么这么说？”
　　“您武功不差，还被人追杀，又是江湖中人，且与我是友非敌。即便没了那身装束，也很难不让人想到，江湖前辈…夜鹰。”
　　“哈哈哈哈，”大叔爽朗大笑，“真不愧是叶兄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哈哈。”
　　“我是晁毅，你父亲的结拜兄弟。”大叔的胡子未雪，短短的挂在嘴边。
　　清荷又添了添柴，“是我哥…拜托您来照顾我的吗？”
　　“你哥？莲英那小子，我都好几年没见着他了，他怎么样了？是不是比我高了？”
　　“他很好。就是，总把我当小孩看。”
　　“哈哈哈，长兄如父嘛。”
　　“您之前一直在寨子里？”
　　火光映着大叔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明显了几分。“是啊，我本来退隐江湖了，想回到老乡落叶归根。”
　　晁毅看着手中的饼，“但是叶兄的遗志还未能实现，我这个兄弟也不能袖手旁观啊。只是这新仇旧怨，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的。”
　　旁边的湖泊里扑通一声，是鱼儿跳出水面的声音。
　　“丫头，你等着哈，大叔去抓两条鱼来，这火还好，正好烤着吃。”
　　清荷扯了抹笑，点点头。不是哥哥，那会是谁？既然识得夜鹰，难道是晁卫？不对，他们都在临安，怎么会知道我在哪儿呢？心里想着，一拍脑袋，“肯定是先生。”是先生找人暗中保护我。可是，他如何认识大叔？
　　算了，反正我是看不透先生的，先生神通广大，没准儿这会儿正在哪个山洞里打坐修行呢。我就不念叨他老人家了。
　　正在赶路的江浔，鼻子有些痒，灵气滞了一滞，然后，打了个喷嚏。
　　“来，丫头，给你这个大的。”
　　晁毅把烤好的鱼递给清荷。
　　“多谢。”清荷接过烤鱼，闻了闻。“真香啊。大叔，你们从前闯荡江湖的时候，也是这样烤鱼吗？”
　　大叔望着天上的星辰，笑着道：“那个时候虽风餐露宿，倒也潇洒快活。还是年轻气盛啊，总想着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若是现在，肯定不会再像当初那般，负气执着了…”
　　“就像我现在这样？”清荷举着鱼，看着大叔。
　　两人忽然笑了。“对，如此少年般模样。”
　　“从前的我也是散漫惯了，有了妻儿之后还总想着外面的那些纷扰，险些铸成大错。还好，我遇到了你父亲，才没有自食恶果。只是我至今都觉得，对不住你父亲。”晁毅低下了头。
　　“其实，叶兄发现织福绸庄的事情时，我也在场。”
　　清荷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晁毅继续说着，“那次我们一起去茶楼，路上撞见了镖局的镖车……”
　　镖车行进在路上，押镖的只有两个人，都佩着刀。只是在林中随着车马潜行的就不知有多少人了。这是定远镖局一贯的作风，而且在暗中保护的都是一顶一的高手，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所以一般没人去自找麻烦。
　　“定远的镖车…”晁毅摇着扇道。
　　“嗯，这方向是去临安的吧？”叶宗盛看着一排冗长的车队，“去临安，走陆路的大都是一些小商贩，能请得起定远镖局的，可不会是小商贩。”晁毅摆了摆手，“管他呢，赶紧去茶楼，我这两条腿，都要自己躺下了。”
　　正要走，前面突然冒出一伙人，拦住了镖车的去路。
　　“各位，我们是定远镖局的，麻烦行个方便。”领头的押镖人下了车，亮出了镖局的腰牌。
　　“诶，你看，这些是什么人？敢劫定远的镖。”晁毅精神起来，拿着扇子在叶宗盛身前轻拦，“先等会儿，看看再走。”叶宗盛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神情稍有凝重，也向那边看去。
　　那伙人身着便衣，却蒙着面。前面两人耳语了几句，一人走上前来。“就是要定远的镖。”他身形高挑，随手将一个什么东西抛了过去，押镖人接住看了一眼，立即正了脸色，行礼跪在地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那人又向压镖人耳语了两句，把一封信交给了他，然后和那群人一起瞬间消失了。押镖人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才回到车上。
　　“上面有新任务，咱们得加快速度，尽快赶到临安，万不可出纰漏。让他们注意周围的人，如有可疑人士，就地解决。”“是。”
　　叶宗盛和晁毅藏在草丛里，待车队走远，才探出头来。
　　“听这语气，那些人不是劫匪，还是什么大人物？”晁毅抖掉身上的叶子，又摇起了扇子。“你见过哪个劫匪穿绸佩玉？那人身上的可是西南绸庄上供的云锦，比寻常市坊里的还要好上几倍。能让定远镖局如此畏惧，那人不是富商大贾，便是官场中人。”叶宗盛道。
　　“适才我便觉有几分不对，这么一看，莫不是被我猜中了几分？”
　　“你不会是说……”晁毅瞪大了眼睛，摇扇的动作一滞。
　　“走吧，先去茶馆休息一下，再不远不近的跟着。正巧前几日夫人传信来说，庄里有一批货，需要商议，也需去临安一趟。”
　　“行，那要是万一路上遇上我的哪个仇家，叶兄，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怎么能呢？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死的太难看，留个全尸还是可以的。”叶宗盛拍了拍药箱，向前走了。
　　“切，谁说我打不过他们？”
　　……
　　“后来我和叶兄一路跟到临安，那押镖人在送货之余，把信件交到了绫香坊。当天绫香坊就关门总货了。你说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于是当天晚上我和叶兄趁夜间去了绫香坊，偶然发现绫香坊内有间暗阁。”
　　清荷凝了脸色。
　　“那暗阁应该是专门负责地下交易和消息往来，却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们想深入查探时，不巧，被一个打灯的伙计发现了。还好，我们一路上隐藏身份，没有被人识破。”
　　“于是，我劝叶兄，不要搅和到这事情里面来，这和江湖上的恩怨不一样。江湖恩怨分明，而这里，水太深。”
　　“可是叶兄不听啊，他执意要管这件事。后来，我们闹了点不愉快，就分开了。我那时觉得叶兄有些执迷不悟，可后来我才明白，叶兄想要做的事情并不只是为了……”
　　晁毅摇着头，面露悔恨，“我对不起叶兄，当初，若是我和他一起，说不定，说不定就……”
　　“大叔，您不必自责，这不是多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清荷沉吟道。
　　大叔点了点头，“丫头，让我护送你回临安吧，也好让大叔心里好受一点。”
　　“好。”
　　柴堆依旧燃着火，还有木枝断裂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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