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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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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过后,贤妃以午休为由,打发走秦玦。
秦玦回到自己的寝殿,刚一进小院,就见自己的亲弟弟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显然是在等他。
他将人招呼进外厅,一边褪去行头,问道:“今日没功课?”
空气沉默了两息。
秦璋坐在矮凳上,撑着下巴,认真道:“哥哥但凡能多关心关心我的课业,也不至于这么问。”
秦玦一哽,顺手将外衫兜头糊在秦璋脸上,企图掩盖尴尬。
秦璋揪下衣服,放在等在一旁的彩英手里,并扬唇一笑:“彩英姐姐受累了。”
彩英闻言,也弯起眼角,嗔道:“七殿下莫要打趣奴婢。”
忙活完自己,秦玦屏退下人,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没管秦璋是旱是涝。
“哥哥见着心上人了?”
秦玦一口水呛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好一通咳嗽后,才算是顺明白气,懊恼道:“你是来看我乐子的吧?不然怎么同母妃问一样的问题。”
秦璋扁嘴:“我还不是为哥哥担心。”
秦玦震惊:“担心?秦璋啊秦璋,你年纪不大,管事倒不少!”
秦璋还不到十九,身量已经抽条开,同秦玦差不太多,样貌却还是朱唇圆眼娃娃脸,乍一看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平日里惯好撒娇,也不知道随了谁去。
“要不然这么笨拙的哥哥,何时能给璋儿带回个嫂嫂,都未有定数啊……”秦璋尾音拉长,眨眨眼,“还是说,嫂嫂已经发现哥哥是个傻大个,空有一副怀揣乾坤的皮囊,实际还不如谭公子,乃实心草包一个?”
提起谭明坤,秦玦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攥起拳,恶狠狠道:“你还是回雅岚殿抄书去吧!要是书不够抄,我这还有一墙,保管你没这个闲工夫消遣我!”
眼见就要上演“兄弟反目”的戏码,秦璋连忙抬手告饶,还不忘损他一句:“哥哥,这些可是母妃给你搜罗来补脑子的,我就不讨嫌了,你自己留着慢慢研究——”
见秦玦就要提拳起身,他噌一下离开座位,闪身后退,嘴上却还要补完后半句:“没准哪天福至心灵开了窍,我那天边的嫂嫂就有影了呢!”
秦玦将他赶出外厅,怒喝:“自己去天边找嫂嫂去吧!不送!”
接着用力甩上门,将瓦缝里的尘灰都震落下来。
秦璋站在门口,跟站在院里修花枝的侍女对视几眼,梨涡一陷,笑着离开飞羽殿。
随着他走得越远,那牵动眼角的笑容渐渐凝固,虎牙尖堪堪抵住下唇,将那不慎曳出端倪的疯狂,顺着滚动的喉结,尽数压抑回去,待迈入雅岚殿的大门时,又恢复了往日那个人畜无害的七皇子。
——
那头秦玦为自己弟弟而无能狂怒,这边陆启瞳就端着早膳守在门口,等她那个突然失声的姐姐出门。
依兰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再次小声劝道:“奴婢在这里等大小姐,主子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垫垫饥,再来也不迟啊。”
她这句话不知道变着花样说了几遍,嘴上都要烧起燎泡来,陆启瞳却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腰杆都不带弯一弯。
陆启鸣的侍女芳黛也在一边劝着。
陆启瞳罕见的有些生气,不悦道:“她昨晚上就没吃多少,这都未时了,我就不信她不饿。”
她就不懂了,陆启鸣对谭明坤是个什么货色心知肚明,就算是再有不甘,总不能委屈自己跟个垃圾将就一辈子啊!
思及此,陆启瞳提气,朝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句:“陆启鸣,你就是个傻子!”
她气鼓鼓的将食盒塞给依兰,自己快步走出小院。
今日谭明坤就能出来蹦跶了,管陆启鸣能不能接受,只要断了这份孽缘,她就不信秦玦还比不上谭明坤!
半晌,陆启鸣将房门推开一条缝,依兰见状,赶忙问道:“大小姐可是饿了?这早膳才温过一回,还热着。”
陆启鸣的声音有些哑:“瞳儿呢?”
依兰支吾道:“奴婢…主子也没同奴婢说。”
——
“月清,再给爷唱一曲!唱…就唱你那个…什么什么小调。”
江月楼的台下,一位衣着华贵,发髻歪斜,生的一双睁不大的三白眼,鼻梁细窄,醉醺醺的公子揽着两名歌女,指着花台上的女子,再叫一曲。
其中一名歌女名唤月荷,倚靠在他的怀里,拈起一颗果子,娇声:“谭公子今日怎有空在我们江月楼久留啊?难不成,仙茗阁已经让陆大小姐买下来了?”
此人正是刚结束禁足的户部尚书之子,叫陆启瞳咬牙切齿的谭明坤。
他皱眉,没好气道:“非要在爷开心的时候提这些晦气事,当心你今儿个没有赏银。”
月荷佯怒:“既然谭公子不给奴家赏银,那奴家便去寻其他老爷,保管比谭公子大方。”
“好好好,小荷不生气。”谭明坤哄声,“买仙茗阁?她能有那个本事,我倒也能多看她两眼,可惜,她只会叫人厌恶。”
月荷眼珠一转,附在谭明坤耳边,轻声问:“那,奴家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公子您是个风流浪子,我们这些花楼姑娘的恩客,那陆启鸣不瞎不傻,怎还能心甘情愿?”
谭明坤与方沛然不同,他从不在意别人说他没正行,毕竟除了打趣,别人也不能当着他面多说什么。
“小荷,你这话问的糊涂。”谭明坤喝一口酒,在歌女月清的吟唱中,声音低缓,语带自豪,“爷越是不着调,越是同你们厮混一处,陆启鸣就越深陷其中,反倒是我稍微对她好个一分半分,她能当即清醒过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月荷摇头。
“因为,哈哈哈,一个误会。”谭明坤胸腔轻颤,眼神迷离,“陆启鸣自始至终都认为,我如今种种,都是她造成的……”
他还想在说什么,被匆匆赶来的下人打断,那下人低声说了两句,谭明坤瞬间坐直了身子,反问道:“她怎么知道我在这?”
下人面露难色,赶忙赔罪。
谭明坤踢了他一脚,慌忙找地方藏身,奈何戏台四下空荡,竟没能让他寻到合适的遮掩。
只听一阵阵嘈杂从楼梯传来,伴随着掌柜的“使不得”,陆启瞳厉声喝道:“谭明坤!”
谭明坤一听这熟悉的语气,腿上的旧伤隐隐有复发的征兆,他回头,道:“爷才被放出来,还没舒展开筋骨,不知道哪又得罪了陆二小姐。”
陆启瞳快步上前,道:“正好,也不用我上门叨扰谭大人,劳烦谭公子随我走一趟陆府,当着姐姐的面,说你从头至尾都对她无意,往后,我不会再来搅谭公子的局。”
“二小姐这是强人所难……”
“谭公子就不是吗?”
谭明坤一噎,道:“情之一事,只有当局者能体会个中滋味,二小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当心令姐日后怪你。”
陆启瞳沉默片刻,就当谭明坤以为“策反”成功时,只见她运气,毫不留情的一拳挥上他的面门。
“啊——”
一声惨叫后,谭明坤捂着脸,“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启瞳眯起眼,指骨距离肌肤只差毫厘,看着被吓成鹌鹑的谭明坤,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那头在群芳宴上,姜鸣那束花上的签名。
她放下手,朝戏台上一望,那上头赫然竖着一块屏风,上有谭明坤新鲜出炉的墨宝,陆启瞳审视里面其中几个字的笔锋,道:“那首诗,不是你写的。”
“什么?”
谭明坤嘴比脑子快,说完才反应过来,补救道:“二小姐就算再看不惯我,往日我对令姐的一腔真情,你总不能还要偷梁换柱。”
陆启瞳指指屏风,讽道:“谭公子如此才情,应当少年时就辞藻艳绝,怎能写出个棒槌来。”
谭明坤还想说什么,陆启瞳却已经得到答案,体谅道:“罢了,谭公子既然不肯费工夫,那还是我亲自让姐姐死心吧。”
闹剧以谭明坤敢怒不敢言收场,本想就此回家的陆启瞳,在门口碰上了姜臻。
准确说,是姜臻的小厮连书在江月楼门口蹲她。
“陆二小姐,我家主子有请。”
陆启瞳没在记忆力寻着这号人,问道:“你主子是谁?”
“将军府长子,姜臻。”
她一听将军府,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就算是哥哥而非妹妹,但凡姜家人,都够她喝一壶的。
陆启瞳想也没想就回绝道:“多谢你家主子的美意,只是我还有事,改日定登门赔罪。”
谁知这连书并未就此告退,而是恭敬道:“主子说,不占二小姐太多时间,希望二小姐给个薄面。”
话都说到这份上,恐怕她不去不行。
陆启瞳叹气:“带路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金樽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
陆启瞳大老远就看见坐在靠窗小间的姜臻,她硬硬头皮,走过去坐下。
小二手脚麻利地将酒菜布好,陆启瞳未动桌上任何一样东西,只道:“姜公子找我来,所为何事?”
姜臻刚想给她倒茶,闻言放下茶壶,道:“今日邀二小姐一叙,是想为姜鸣那日的冒犯道个歉。”
陆启瞳愣是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姜臻说的是群芳宴。
好家伙,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杠上自家人了?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她也没少“冒犯”姜鸣,两人回回都算打个平手,没什么道不道歉的,硬要说,也是姜鸣该给陆启鸣道歉。但她今日对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有了新的猜测,某种程度上还多亏了姜鸣那天的话,如此就更说不上冤仇。
“道歉就不必了,我同姜鸣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照姜公子的想法,我俩见面只说‘对不起’就行。”
说着,陆启瞳还真的想象了一下这和谐的场景,最终把自己说笑了。
姜臻很少见她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姜鸣的缘故,陆启瞳每次见他脸色都算不上好,多数时候甚至沉着一张俏脸,仿佛随时准备接招一般。
“既然二小姐不介意,我也不必多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但二小姐得受我这杯酒,我才肯放心。”
陆启瞳点头,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轻轻一碰,仰头喝尽。
“其实那日群芳宴,我本来是要去的,是路上出了些状况,等到了千芳楼,宴会已经结束了。”
陆启瞳忽然想起来,姜臻这几年一直在西北待着,才回京没多久。
她打趣道:“也是,若姜公子在,令妹怕是也不敢尾巴翘到天上。”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
傍晚,陆启瞳回到陆府,远远见陆启鸣的房门已经打开,她也没多留,转身要走。
“二小姐。”
陆启瞳抬头,就见芳黛走过来。
“主子吩咐奴婢在这等着二小姐,果然见着了。”
陆启瞳讪讪一笑,道:“姐姐可肯吃饭了?”
芳黛点头:“昨夜主子一宿没睡,今早好不容易能睡着,又害了梦魇,手脚发凉,将奴婢们赶出去,也不肯吭声,要不是二小姐,主子今日恐怕连口水也不肯喝。”
陆启瞳沉吟,靠近芳黛,低声道:“芳黛姐姐可否帮我个忙?让我看一眼姐姐那封信。”
芳黛迟疑:“这倒不是难事,只是二小姐想看,可以直接跟主子说。”
陆启瞳哼道:“我现在还生姐姐的气呢,怎么能开口求她。”
“二小姐不曾真正同主子生气,怎么今日改了性子。”芳黛笑了声,“行,奴婢去同主子说。”
其实,那封信陆启瞳不知看过了多少次,就差倒背如流,她这次想看,无非就是再确认一下字迹是否真的不是谭明坤的,一旦确认不是,那一切就都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