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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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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18层,精神科。
“你去。”
“你去你去。”
“你去你去你去。”
几个人鬼鬼祟祟,在电梯口你推我,我推你,推来推去。
忙得跟陀螺一样,瞎忙。
这时,背后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我去?”
“好呀好呀。”
众人一回头,脸上的表情瞬间惊喜:“小鱼大夫你来了!”
鱼子西瘪嘴:“我站这都好一会儿了,没一个人理我。”
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安慰。
回归正题。
小护士:“我们不知道那位现在在哪,得派个人去问问。”
“我去吧。”鱼子西正了正衣领。
“这不好吧,毕竟是我们邀请小鱼大夫你过来的。”
嘴上义正言辞,但行为上,没一个试图阻拦的。
好一个虚情假意。
鱼子西无奈一笑:“好了,就这样吧。”
“但你们以后胆子得大一点,我不能什么都帮忙的。”
“好。”小护士们异口同声:“小鱼大夫最好,小鱼大夫天下第一好!”
鱼子西:“……”
就会拍马屁和抖机灵。她无奈地失笑。
精神科和别的科室不同,这点主要体现在作息表上。
她们的病人普遍起很早,现在都坐在休息区看晨间新闻。
这可就苦了各位打工人了。
工作站值守的小护士还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虾米。
若不是“肩负重任”,鱼子西还真不忍心去打扰她。
“醒醒。”
没反应。
“醒醒嗷。”
继续没反应。
鱼子西眼珠一转:“交班了。”
“交班!”
自动触发关键词,小护士打一个激灵,醒了。
她埋头一顿翻找,从抽屉拽出一个卷了边的文件夹。
“这是值班签到表,你......你谁?”
尝试忍过了,但根本忍不住,鱼子西笑出了声。
她拿出纸巾,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贴心地示意:“睡得这么香嘛,口水都流出来了。”
“啊。”小护士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还......还行吧。”
就是电视机的声音太大了,睡得属实一般。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小护士的脸蛋唰地一下就红了。
“我,我,不是,那个,我刚才是说……”
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鱼子西贴心地帮忙转移话题:“你们新来的主任在吗?”
“啊,在。”小护士依旧懵懵懂懂,像是还没醒瞌睡似的。
鱼子西只得又问:“在哪?”
“行政办公区。”
“好,知道了,谢谢。”
鱼子西扬着唇,刻意压低过的嗓音轻缓又温柔:“没事了,你继续睡吧,时间还早。”
“噢。”
等人都走远了,小护士这才稀里糊涂地反应过来。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说好交班的呢?!
*
世安医院的主体结构由一栋主楼,四栋附属楼构成。
其中,主楼形状为长条形,附属楼形状为方环形。
从空中俯瞰,世安医院的样子类似于一台无人机。
也确实代表了其先进、现代化的特点。
世安的住院部位于一号附楼,每一层的布局都差不多。
南向为病区,北向为行政办公区,西向为功能区,东向为走廊。
更别提每十步一告示牌了。
即使是第一次来,鱼子西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地方。
主任办公室。
过来的时候,正好撞上最后一批搬运工人出来。
门都还没来得及关 。恰好方便了鱼子西。
面前的这间办公室简洁而大气,有沙发,有茶几,还有一面很大的玻璃窗,能直接看到医院的最中心。
但比起这些,真正吸引目光的,是窗前的那道身影。
白衫似雪,远观清绝。透露着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鱼子西秀眸微眯。
正想要不要敲门说话呢,那人却在这时转过了身。
她这才终于看清楚,女人的全貌。
如瀑的青丝沾着晨曦的光辉,却升不起半点温度。
清眸半阉,神色淡然。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望过来的视线同雾里看山,云里看海,尽显凉薄。
鱼子西这才发现,那张笑起来温纯清然的面庞,不笑时,竟全是疏离。
四目相对,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唇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不知何时变得无比僵硬。
嗓子像是含着一颗过期的糖,粘稠带刺,涩得发疼。
过了很久,也许也没多久,鱼子西才缓缓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不等人回答,她便已然得出结论:“你是精神科新来的主任。”
“你是医生。”
卿言眸光微闪,沉默不语。
对方的疑惑还在继续,但茫然已经悄然流露。
“可如果你是医生的话,怎么会,怎么会……”
“怎会不救他,是吗?”卿言终于开口。
她看着怔愣在原地的人,微微一笑,语气淡如白水:“我为什么要救他?”
倒下的地方是公共场所,不是医院,不是病房。
超人拯救世界还得穿战袍呢,医生怎么能赤手空拳。
卿言慢条斯理地继续追问:“我为什么要救他?”
鱼子西回答不上来。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了,是一种道德绑架。
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没错,但医生也是一个普通人。
当时那种情况,一个没处理好,影响的将会是一生。
凭什么要求人家冒这个险?
救,是情分。
不救,是本分。
道理鱼子西都懂,可她觉得,她就是觉得,在小店内会耐心帮忙整理货架的人,在下雨天会为陌生人撑伞的人,会将竹语伞留给她,宁愿自己淋雨回家的人,不应该,不应该会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就这么消亡的啊。
脑子一片混乱,鱼子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是在说服谁,又是在解释给谁听。
“你到的时间比我早,如果当时就选择施救,说不定……”
她迎着那毫无波澜的目光,艰难地将话说完。
“说不定,他就更有希望能活下来呢?”
卿言失笑:“所以呢?”
语气像是在对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种清浅的笑,鱼子西在她脸上已经见过很多次。这是唯一一次,她察觉到这笑容之下,所蕴含的冷漠。
像是迎头浇来一盆冷水,终于将鱼子西给泼醒了。
她突然注意到很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当时在店里,你为什么要帮忙整理货架?”
猝不及防的态度转变,让卿言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开口。
“强迫症。”
“看不了乱。”
果然,
“那当时我救人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给我撑伞?”
卿言依旧是那不疾不徐的语气,能少说就少说。
“礼尚往来。”
“举手之劳。”
也对,伞是她让出去的,怎么可能还看着她淋雨。
到这里,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鱼子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后来你将伞也留给我了,这呢,这总不能是顺手吧?”
她将语气尽量放平。
但卿言却在这平静的语气中,感受到那细微的脆弱。
她歪了下头:“脏了。”
“脏了,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视线骤然凌乱,骤然尖锐。
卿言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在你来之前,伞已经脏了。”
“有人从我手里把它撞到地上,沾上了灰尘,泥土。”
“如果拿回去清洗的话,会需要更多时间,不如……”
“不如将它扔了,是吗?”
扔在垃圾桶里,或者她怀里,都没有任何区别。
对方的异常开始明显。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兵刃相接。
卿言还在笑着给予最后一击:“你可以这样理解。”
话音落下,死一样的寂静将两人瞬间埋没。
呼吸清晰可闻,有一种至死方休的摇摇欲坠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鱼子西突然嗤笑出声。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抱歉,是我的问题。”
她见惯了生死,却还没来得及习惯,人心的冷漠。
总将人想象成自己以为的样子。该,该,该这样。
剑拔弩张的氛围突然就散了。
空气的微原子微分子重新排列组合,形成新的秩序。
一种诡异的和谐。
卿言微抬下颚:“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问你问题了?”
“你问。”
好没耐心的语气。
卿言失笑地摇头:“你今年多大?”
“26。”
“多高?”
“174。”
下一个问题是不是要问多重了?
鱼子西皱眉,感到些许的厌烦:“你还要问多久?”
“最后一个。”
卿言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左胸口,银色的铭牌上。
【小儿外科】
“你是儿科医生?”
目光不算无理,不算冒犯,只是让鱼子西无端地不适。
她抿紧唇:“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挺好的。”
忽明忽暗的目光轻轻晃动两下,又再度沉寂下去。
像倒映在水面上的朦胧月光,突然被黑色阴影吞噬。
鱼子西几不可察地皱眉:“那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了,告辞。”
不等人回答,就已经自顾自地先行离去。
耐心告罄。
卿言垂下头,发出一小声类似于轻嘲的低笑。
小骗子。
说话不算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