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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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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之后授予境井仁弓箭技艺的师父石川,搜寻到了巴的踪迹。
仁闻讯赶到时,石川师父深陷敌人的埋伏,他遥遥看到持弓男性为人包围的场景,脚跟一蹬马腹,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抽出了腰间打刀。
认识石川师父十余年,仁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记忆中的石川师父永远都保持着强硬且冷静的姿态,就算是判断失误也不会退无可退,“拿起弓箭便要保证绝对的清醒”——他曾经这么说。还是境井仁的突围给石川师父提供了喘息的机会,二人内外夹击,将包围圈硬生生撕破了一个口子,而后战局惊险地发生反转。
待到处理完战场后事,仁的手腕一抖,血迹从刀锋上震落,他看向气喘吁吁地石川师父,直接出言:“这是您善用的计谋。”
“什么?”
“诱敌深入,加以包围,”仁说,“在对手措手不及时出手,是平日您偏好的战术,可您却中了计。”
石川师父擦去脸上的血污,拒绝回应。
“您不该贸然行事——”
“轮不到徒弟来教训师父,”石川师父冷酷地打断了仁的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仁没有反驳。
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似是懊恼的长辈,直至后者的情绪因为仁的视线而平复下来。石川师父一声叹息:“是巴的计谋。她学习了我的战术,却又发挥的比我还要优秀。”
“是她?”
“是她。”
石川师父解释:“若想北上,这里是必经之路,于是巴占据了这里。她将训练有素的敌人分散在数个营地之中,巴很可能就在其中一个营地当中。”
怎会如此?
仁向来克制的声线中浮现出几分讶然情绪:“巴不可能逗留在这里。”
石川师父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难道你有不同的线索?”
问题落地,不知为何,仁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毫无关联的浅黄色身影。
低眉顺目的柔弱姿态,沾上泥水的雪白脚踝,还有隔着面具的皮肤按压感,以及她的指腹蹭过金属,展露出掌心中存在的,常年持弓之人才会拥有的厚厚一层茧。
仁握着打刀刀柄的手微微攥紧:“……并无。”
但一句简单的否定,并不能说服石川师父,长辈的眼神依旧严厉:“如果你拥有巴的线索,切勿向我隐瞒,必须向我汇报。”
“是。”
“打探到了她的营地,不能只身前往,我教授予巴的战术远超你想象。”
“是。”
“哪怕是你亲眼看到了她,也不可与其单独接触。”
仁微微蹙眉。
他的沉默换来了石川师父的警惕:“你是否独自见到了她?仁,回答我!”
仁不答反问:“您为何畏惧于我与她见面?”
青年的反驳让石川师父震怒,仁鲜少会摆出这般忤逆长辈的姿态,因而也让石川大为惊讶。仁寸步不让地直视着石川的眼睛,片刻过后,是师父率先败下阵来。
“我将巴视作自己的女儿,”石川师父开口时,语气近乎一名无奈的父亲,“倾囊相授、许以厚望,但她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说着,石川师父看向仁的视线缓和大半。
“仁,她比你料想的还要狡诈数倍。我并非畏惧于你与她见面,而是深谙她的行事手段。”
“不要相信她展现给你的任何痕迹,布局也好,线索也好,甚至是她本人在你脑海中留有的印象,那并非真正的她,而是她为你塑造的,希望你如此认为的假象。”
“不要轻易认定她的情况,巴出身草寇,懂得的卑劣手段比战鬼还要多。今日连我都中了计,更遑论你。”
“不要对她产生好奇,她希望你好奇。在巴眼里,活人与她捕捉的猎物没有任何区别,一旦你心怀除却杀戮之外的心情,她就会立刻以此为饵,引诱你步入陷阱。”
道出这番话的石川师父,语气里充满了对她行为的嫌恶,以及藏匿在深处的懊悔。
“她本应有资格继承我的衣钵,却转而用我教导的技艺去为害平民。我必须清理门户,仁,巴手中的罪恶罄竹难书,所以我再问你,你是否独自见到了她?”
石川师父说的没错。
从黄金寺往北,仁对巴的憎恶正在一寸寸减少,他甚至习惯了她的存在——在又一次的失之交臂后,面对巴刻意留下的些许痕迹,仁甚至不再产生戒备与懊恼。
好像你死我活的追杀,真的变成了互为彀中、不分胜负的游戏,她始终在他的弓箭射程内,不曾离去,而她的目光也始终在阴影处徘徊在仁的身畔,没有消散。
石川师父的忠告让仁猛然回过神来:本不该如此。
敌人与猎物不同,拉开弓弦、对准目标,活人与走兽也决然不能混淆。狩猎可以是戏谑的,带有娱乐性质,但对待敌人,他必须保持清醒。
这不是游戏,也不是寻常的嬉闹。仁非常明白,若是走错一步,潜伏在暗处的巴就会立刻松开拉满的弓弦,夺走他的性命。
可是……
——是我在追逐她。
——是吗?可是在我看来,是她以自身为诱饵,引你步步上钩。
浅黄色的布料勉强挂在瘦弱的身躯上,她小心翼翼靠近,清亮的双眼抬头看着他,而后伸出手,为他擦去飞溅至面具上的泥水。
仁突然察觉到他紧握刀柄的指尖微微发疼,仿佛有一条线般,疼痛牵扯至上臂,而后蔓延到心脏的位置。
那不显眼,也不过分,远不及仁曾经拥有过的愤怒与仇恨。
可这丝丝痛感蔓延心头,却比那山呼海啸的情绪更能左右仁的决定。
你是否独自见到了她?
仁大半面孔遮盖在面具之下,这很好的帮助他隐藏起抿紧的嘴唇和紧绷的肌肉。迎上石川师父的眼神,他低了低头,避开其咄咄逼人的目光。
石川师父口中的巴如此狡诈,即便仁察觉不出她的伎俩,也不是什么罪无可赦的事情。
最终仁也没有松开紧握刀柄的手。
“不曾,”他坚持道,“我没有单独见过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