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缘记》人寸三

39、变故7

　　容轻到薛府门前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敲了敲门，开门人木着脸问他找谁，容轻看向院中，几个仆从目光无神的走来走去。

　　“找谁？”，看门人又问道。

　　“薛公子可在家？”

　　“少爷出门了。”

　　说完看门人便要关门，容轻身子一滑进了薛府大门，看门人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容轻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猜测，他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一卷画，画卷一展卷住了看门人。看门人头顶冒出一簇黑气，顷刻便消散在了空中，看门人的脸迅速灰白下去成了个死人。

　　容轻手中画卷接着飞向院中，将院中的人都卷在了一起，黑气消散之后，几具尸体横在院中，他收了画卷往内堂里去，整座院子几乎没什么人，行至后院之时，见到了这宅子的两位主任，薛员外和薛夫人正襟危坐，紧闭双目，面色灰白，走遍薛宅都没找到薛公子。

　　主人死了，儿子不见了。

　　“没想到西陵城也不安全。”，容轻低低说了一声，他收了画卷消失在了薛宅。

　　晓霭跟着浥轻野出了城，草长莺飞的季节里城里的孩童有不少都在城外放纸鸢，什么样子的纸鸢都有，晓霭忽然想到小时候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稀奇得很，每每看见别人放纸鸢就一直看着，他时常在想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纸鸢怎么能飞得那么高那么远。安雅以为他羡慕别人有他没有忙了一夜给他做了一个纸鸢，是一个很普通的样式，就只是用白纸糊在了竹篾做好的架子上，纸上画了好多只小燕子。

　　安雅跟他一起放，当时纸鸢飞得很高很高，他那时就在想这样真好，再也看不见他恨的人，再也不用活在恐慌里。娘亲变成彼岸花前便对他说想让他过一个凡人的生活，不经大风大浪，不历苦痛悲伤，忘记那些仇恨。他遇见安雅之后的好多年一直顺顺当当的，在人间活了十几年，他已经忘记了那些黑暗的日子，其实在城门外见到浥轻野的时候就该知道以前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晓霭微微合了合眼将眼睛里的湿意压了下去，他看向前面走着的人，也不知道这次他又是借了谁的皮囊，武陵城有明珏上神守着所以换了地方祸害？他见浥轻野没有停下的动作，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浥轻野说道：“快到了，别急。”，语调里透着浅浅的笑

　　晓霭急道：“你要杀要剐朝着我来就好，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给你就是，为难两个凡人做什么？”

　　“凡人？那家的女儿可不是凡人，你还要告诉我是两个凡人吗？再说了，你一条命凭什么要我手里的两条命？”

　　“你既然知道她是谁就不怕明珏上神再砸一次鬼域吗？！”

　　面前的人忽而回头，脸上笑容消失，木着张脸说道：“我怕他？我看你是离开太久忘了鬼域的结界不是想破就能破的，明珏上次送素夭轮回重伤而归，若非蓝染来救他，他早死在我手上了。他现在破不了鬼域的结界，这一世素夭死了，我看他还怎么送她入轮回，到时候素夭在我手里，我倒要看他能不能拿得起剑。”

　　慢慢的浥轻野又带着笑，“他还当自己跟从前一样吗，父王当年拼死要跟天帝同归于尽，天上那么养尊处优的神仙一个一个灵力衰退蜕变为人，人间生老病死，循环往复，唯有死是归处，鬼域永不会灭，我等着看那些仙神一个一个变成蝼蚁。”

　　晓霭不愿看他脸上轻蔑的笑，侧过头去看一边的柳树，语气坚定道：“明珏上神不会输给你，他能赢你一次就能赢你千百次，你现在灵力不够，来人间都不敢以真身示人，不就是怕明珏上神找到你，再杀你个丢盔弃甲。”

　　浥轻野说道：“弟弟，你与其担心我会不会被杀的丢盔弃甲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浥轻野袍袖一挥，天地间忽然就便变了颜色，一座黑色的巨大牢笼出现在了原地，黑色的巨鸟盘旋其中，猩红的眼睛，喑哑的叫声。牢笼之中，两个人蜷在角落。

　　晓霭一眼就看见了安雅眼中的惊恐，晓雾将安雅护在身后，安雅身上斑斑驳驳都是血迹，晓雾手中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一圈淡淡的光围绕着她的手，只有这一小片地方是干净的，身上其他地方也都透着血色。

　　晓霭迅速跑了过去，“姆妈！”

　　晓雾听见声音，嘴唇动了动。

　　安雅看向晓霭，接着又看见了他身后的浥轻野，生怕出什么事，大喊道：“快走，离开这儿！”

　　晓雾这才发现不是幻觉，周围都是黑色的大鸟，她过不去只能也大喊道：“你怎么来了，走啊！”

　　晓霭手上用力，但就是怎么都弄不断这黑色的笼子。

　　身后的浥轻野走了过来，晓雾一见他就喊道：“你又要干什么？！他跟姆妈一样都是凡人，你要什么冲着我来就好，折腾他们做什么？！”

　　浥轻野看了看晓霭，“他可不是凡人，重新介绍一下，我是这世间鬼域之主，浥轻野，而我身边的这位，这是我弟弟，叫做，浥，轻，尘。”

　　话音一落，晓雾盯着晓霭说道：“弟弟？”

　　浥轻野说道：“没想到？我也未曾想到我弟弟居然跟南翼君认识，而且，这两日我观你们之间的情谊，不是亲生真是胜似亲生。谁能想到千年之前对我鬼域恨之入骨的神君再世为人竟然跟鬼域的人成了亲人。你们两个，一神一鬼，像模像样生活在一起真是滑稽。”

　　“晓，晓霭是鬼域的人，你是他兄长？”

　　浥轻野嗯了一声，“我这不成器的弟弟还真的劳烦南翼君照顾了。”

　　晓霭低着头不敢去看晓雾和安雅，他还没来得及跟她们说自己是只鬼浥轻野就将她们两个抓了，牢笼中的黑鸟叫尸乌，嗜鲜血，安雅跟晓雾衣襟上血迹斑斑，像是在身上开遍了一朵一朵的彼岸花。他放在心上守护的人为什么浥轻野都要一个个夺去！他心中怒火中烧，掌心黑色一闪，鬼哭随之应召而出朝着浥轻野砍去。

　　浥轻野轻巧躲过剑锋，“拿着我的鬼哭，你还真当能驯服它吗，真当他是你的了吗？”，只见他握住晓霭刺过来的手腕，灵巧的卸掉了晓霭手上的鬼哭。

　　鬼哭直接掉在了地上，插进了土里。

　　“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浥轻野上前去拿鬼哭，但剑却将他的手弹开了，浥轻野看了看手掌，“在外面时间久了真是野了。”

　　晓霭在一旁说道：“你碰不得它，我在它身上下了血咒，除了我谁都带不走它！”

　　“是吗？”，浥轻野活动了一下手指，嘴角微微翘起，黑色的身影从薛公子的身体里走了出来，眉间黑色的花纹隐隐泛着红色，一身玄色的袍子上都是彼岸花的暗纹。苍白如柴的手从袍袖中深处，他以指为刃割破手指，鲜红色的血液瞬间而出。

　　“滴答”一声，鬼哭剑周围的红色结界分崩离析，手指扶上剑把，红色花纹从剑身上闪了出来。他将剑拔出来摸了摸，鬼哭轻轻地悲鸣，“你那点儿修为下的血咒能干什么用？微末道行而已。好了，咱们也该说说正事了。”

　　晓霭说道：“你还想干什么？”

　　浥轻野看向黑色的笼子，“你不是想拿你的命换她们的命吗，那你选谁？”

　　“什么？”

　　“一命换一命才公平，你要谁的命？”

　　风拂过晓霭的额发，自浥轻野说出他是鬼域的人晓霭就不敢看向晓雾了，浥轻野这句话一出他更加不敢看向黑笼那边，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才让姆妈跟晓雾陷在危险里。

　　“不选？”浥轻野说道：“不如，我帮你选？”

　　晓霭握紧了拳头，“你到底要干什么，杀了我就能完成的事为什么非要扯上她们？”

　　浥轻野笑了起来，“看你痛苦就是我最大的乐趣，咱们这么多年不见有点儿想念你痛苦的样子。”

　　晓霭咬牙。

　　浥轻野看向笼子，尖锐的口哨声响彻天际，黑色的尸乌不再盘旋于空中，俯冲而下。

　　晓雾睁大眼睛，将手中的桃夭紧紧握在手里，另一手拉过安雅，护在身下。明珏说得对，她使唤不动桃夭，桃夭感知危险也能护她周全，但晓雾能感觉到保护的面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了。她背上被尸乌啄了好几口，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安雅听见晓雾一阵阵的抽气声心疼不已，想要挣脱晓雾，但晓雾紧紧搂着她，手指像是嵌入了皮肉之中，“晓，晓雾，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没事，姆妈，别担心。”

　　说话间，又有好多只尸乌落在了她们两个周围，虎视眈眈，晓雾盯着那些尸乌鸟，尸乌跳着朝她们蹦过来。鸟太多了，晓雾看向笼子之外，晓霭背对着她们，只能看见浥轻野嘲弄的笑。

　　“安晓霭！”晓雾大声喊道：“你在犹豫什么！我管你是人是鬼，姆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准备一直站在那里吗！选啊！你快选啊！你想看着姆妈死吗？！”

　　晓霭猛然回头，就见一群尸乌一哄而上瞬间淹没了安雅和晓雾，他激动的向前去，鬼哭一横，“选谁？”

　　笼中传出隐隐的呻吟声，“我选姆妈，让它们滚开。”

　　浥轻野说道：“好。”

　　尸乌散去，晓雾趴在安雅身上，安雅看见自己面前的地上血色点点，将晓雾扶在怀里，“晓雾，醒醒，晓雾？”

　　晓雾睁开眼睛，“姆妈。”

　　“没事就好。”

　　晓霭站在笼外看着里面，嘴唇微微翕动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晓雾偏了偏头看向他，“算你还没聋。”

　　“是我拖累了姆妈跟你。”

　　“知道就好。”晓雾坐起身来，“姆妈，快走，离开这儿。”

　　安雅不动，“我怎么能让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晓雾笑了笑，“姆妈，别担心，我可是天上的神仙转世，没那么容易出事的，”她手指一指晓霭，“那个也不是凡人，不用担心，晓霭，你说呢？”

　　晓霭扯着嘴角也露出一个笑，“是，姆妈，别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城，去书院找院长，我们会没事的。”

　　安雅看出他们两个强颜欢笑，“你们两个还要安慰我吗？”

　　晓雾忍着疼，“这怎么算是安慰，这是事实，我手里还有桃夭，仙君说过，她一定会保护我的，你看我这只手都是好好的。”

　　安雅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无用，但是不亲眼看着他们两个安全又怎么真的放心的下。面前两个人都在笑着，她看着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多少笑容，从来没有一个笑容像今天这般苦，这般不知前路为何。

　　晓雾又说道：“姆妈，你走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院长先生也不是凡人，”她笑了一声，“我都不知道咱们武陵城里那么多神仙隐居，姆妈，走吧，去找先生来救我们。”

　　安雅看着她脸上的笑，心里疼痛难忍，“好，我走。”

　　浥轻野将黑笼打开一道门，安雅一步三回头看着地上的晓雾，就在安雅即将踏出笼子的瞬间，口哨声再次传来，盘旋的尸乌又一次俯冲了过来，黑压压一片将安雅遮了起来。

　　“姆妈！”
　　“姆妈！”

　　安雅惨叫声响起，晓雾起身闯进黑色之中。

　　笼外的晓霭发疯一样要冲过去，浥轻野随手降下牢笼将他困在了原地，晓霭大骂道：“浥轻野！你这混账，出尔反尔！”

　　“我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是这凡人磨磨唧唧出不来，怪不得我。况且，这就是一命换一命，你的命跟她的命注定都是死的，怎么换都是死的。”

　　“混蛋！”

　　浥轻野看着笼子里，“你看这像不像你娘死时的场景，只不过，你的这个娘不是为了救你，当你的娘真是没有好下场。”

　　笼子中黑色的尸乌散去，晓雾手中的光华已经不剩分毫，她没有办法召出水镜告诉明珏发生了什么，一睁眼便已经在这笼子中，手腕上的桃夭消耗着明珏的一丝灵力保护着安雅跟她。黑色的大鸟不惧桃夭的光芒拼命往这边撞，直到将桃夭的光芒撞出一丝裂缝，裂缝慢慢变大，直到它再也护不住安雅跟她。

　　晓雾感觉有人走了进来将她提了起来，血腥的气味令她头疼不已，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冻得她神志清醒了过来。看见面前的人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晓雾顺手就打了过去，但浥轻野怎会中招，一甩手就将她甩了出去。她撞到牢笼的边界，栖息的尸乌纷纷飞起又落了回来，嘎嘎的叫着。

　　浥轻野一步步走向晓雾，尸乌让开了路，晓雾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站在了自己面前。浥轻野居高临下，鬼哭的剑尖挑起晓雾的下巴，她的脸上有几道干涸的血迹，趁着她楚楚可怜。

　　“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样子，这双眼睛可真像她，你这么怒目看着我的时候更像，可惜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晓雾气得发抖，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泪水，但就是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她红着眼睛说道：“是你杀了姆妈，我要你偿命！”

　　浥轻野嗤笑：“凭你？”

　　“就凭我！”，晓雾伸手握住了面前的鬼哭，锋利的刀锋划破了她的手掌，她怒而奋起，握着鬼哭的剑刃朝浥轻野的脖子划去，不过在离脖子一寸之地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浥轻野侧了侧头看她，“还真是小看了你，不过凡人就是凡人！”，他手上一用力，鬼哭的剑刃更深的嵌入了晓雾的手掌。鲜血滴落脚边，“好啊，既然这双手也不想要了那就砍了吧！”

　　鬼哭身上的黑气一盛，晓雾手掌处一阵噬心之痛，不远处的晓霭喊道：“松手！那黑气能化了你整个手掌，松手，快松手！”

　　晓雾手上一松，鬼哭速度不减朝着她挥了过来，空中一卷画飞入黑笼之中将晓雾浑身一卷，带离了浥轻野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