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77、四

　　岁末，神都大雪纷飞。这一冬比往年都冷许多。
　　然而市井中依旧热闹非凡，年关将近，模糊的雀跃笼罩在人心头。熙熙攘攘的集市上采办年货的人们往来如织。时值圣历年间，大周国势兴盛，四边安靖，百姓富足，尤其神都洛阳这商贾云集之地更显繁华。
　　只有宫中，似乎比别处都更冷一些。

　　武则天仍是在上阳宫中召见狄仁杰。一别数月，狄仁杰听得武则天的声音，仿佛更加遥远。
　　“怀英。”
　　“臣在。”
　　武则天手中握着狄仁杰的奏章，目光却放在空处，既不在奏章上，也不在阶下侍立的狄仁杰身上。过了许久，方才开口。
　　“怀英啊，并州地北，风寒更甚，你走这一趟可还经受得住？”
　　“有劳陛下记挂，臣实不敢当。臣年事已高，自知身体大不如前，恐误国事，多次上表致仕，承蒙陛下圣眷优渥，一意留臣于朝中，臣心中惶恐日甚。此番陛下恩准臣回乡休养，不料又遇上离奇命案，回京复命未有余暇，想是天意如此。”
　　武则天听到“天意如此”四字，知他话中有话，目光在狄仁杰身上旋了一旋，微笑道：“今冬天寒，怀英这一路所见，民情如何？”
　　“陛下圣明。今秋大收，粮食充足，百姓安好，是我大周之福。”

　　武则天越是和颜悦色，回避正题，狄仁杰越觉得惴惴不安，换作其他人，未有如他这般自信且镇定者，此刻必然冷汗直流了。
　　狄仁杰并不是轻易冒险之人。元芳送方之湄回乡，一路都有信使往来互通消息，靠的却是之湄手下歧黄门广布天下的药铺作坊，走方郎中，江湖人脉共同织成的隐形网络。因此二人路上情形他都有所了解，知道皇帝并未对歧黄门下手，就算有监视部署，也是按兵不动。他心中的把握，比离开忻州时又多了几分。
　　“陛下，臣在忻州时巧遇内卫府阁领赵大人，便与他一同回到神都。赵大人路上感染风寒，已具表告假，因听得陛下召见老臣，故托臣问候陛下千秋。”狄仁杰决定大胆试探一下皇帝的口风。
　　武则天冷笑一声：“赵长勋倒是会躲，当朕年老昏聩了么？”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奏章，“怀英，你我也不必兜圈子了，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狄仁杰小心翼翼地说道：“此案经过已清楚明白，臣无话可说。”
　　武则天沉默了一刻，语声中带着叹息：“你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话不能说。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吧。”

　　几年前滴血雄鹰案时，武则天也说过同样的话。你我之间，不是君臣，而是朋友。
　　武则天的朋友，这世上没有很多。
　　“陛下，臣斗胆问一句，此案，结束了吗？”
　　武则天苍老的脸上浮现出近似于微笑的神情，倦意淡淡。
　　“不知所起如生，无谓而终如死。生死有命，命不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