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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落花间—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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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宣信奉民以食为天,这肚子可是片刻都饿不得的。
怀里揣着刚刚在镇上大户人家里以捉鬼驱邪看风水为名义骗得的,还没来得及被侍墨逼迫上交的银子,奉宣携着侍墨的手匆匆往前赶。泠沄斋的菊花鱼、芙蓉饺也算得上这香罗镇的一绝,要是去晚了可就没了。想着奉宣不禁咽起口水,对侍墨念叨着要先吃哪样才好,连带着步子也更急了些。
侍墨亦步亦趋,有些好笑地跟着。
转过镇上最大的医馆,进了听说是捷径的小巷,就感觉天色一下子像是阴了下来,没有风,侍墨却觉得后脊发凉。
那是条狭长幽暗的巷子,青苔横生,仿佛没有尽头。
江南的青石板路,黑瓦白墙,林立的檐头,还有那些红纸灯笼借了艳丽的皮相在潮湿的空气里安歇。
看是极淡的景色,却又沾染上几抹极艳的颜色。
奉宣停下了脚步,迟疑地转过头,发白的脸上眸子幽深,一闪,某种压抑得情绪便沉了下去。
“侍墨,我没胃口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奉宣的身子抖了一下,又幽幽地笑起来。
“师兄,怎么啦?身子不适吗?刚刚我们就路过了家医馆,不如……”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该是我多心了,青天白日谅他也不敢跟过来。”
侍墨不明就里,撇过眸子细细探究过去。
依旧是来时陌巷路,粉墙黛瓦,青砖乌檐,只是泛起雨雾,湿淋淋。
没有腥风血气,有的只是徘徊不去,不甘入骨的怨忿。来时却没有的怨忿。
“师兄,这次又是什么东西?”侍墨说着并起两指,口中软语低喃,一股剑气似冷芒的从指间迸发,在愈发湿重的空气里撕裂出一道扭曲的口子,蓄势待发。
“坏了,侍墨,不要运气,他会被你引过来的。”
鼻息间是梅雨久积的霉味与湿气,隐隐还透着股青苔的腥。这江南的雨说下就下,不待人撑起油纸伞,那雨就已飘满了头。雨幕细细密密,铺天盖地,像是一道天罗地网,包罗万象,任谁也逃不出去一般,(于)身侧缠绵。
“糟糕,真的引过来了。侍墨,你快逃,不要管我,快逃……”
“师兄,别说傻话,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再说,这次我未必应付不了。”说着冷芒一挥,将蒙蒙雨雾搅个破碎,但眨眼间,细雨不歇,雨丝拢聚不绝,又成了原样。而奉宣、侍墨已渐染外袍,湿漉漉,尽是冷意。
侍墨也不多言祭起剑诀,一招横扫万千,冷芒四射,肆意漫撒,将他跟奉宣紧紧裹住,不让一丝雨雾侵入。
“侍墨……”侍墨垂眸看见奉宣突然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十指修长,指节分明。只是那十分漂亮的手现下正白粉惨然,颤抖不息。
“师兄,你在怕什么?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
感到扑面的寒意,侍墨不敢大意,忙掏出腰间的竹片夹于指间。在这乌云盖顶的窄巷间,那竹片上竟隐隐浮现出金色的符文。侍墨正感觉从指尖涌进的暖意,不想奉宣竟一把扑了上来,将那些金色的光芒挡了个严严实实。
“师兄,你……”
“不要,别伤了他,你快走,他不会伤我,他要的是你啊。你快逃啊……”
“师兄,你究竟在说什么……”
感觉到奉宣奋力地推搡,侍墨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说,就嗅到那近在咫尺的一线胭脂香,眼前一片白茫茫。
不,白茫茫中还立了个人。
那人撑着油纸伞向他们走来,一身皓白单衣如雪,零星胭脂斑斓。乌发绾髻,斜插暖玉,腰肢是梅骨,盈袖是柳枝,剩下一脸悒色胜浮花。
步履清浅,像是踏着一地莲花而来。依稀间还能听见他嘴里梦呓似的小调,咿咿呀呀。
不知谁家檐前淅沥雨,细数不清,满檐飞花,皆是雨雾幻化。
谁家陌上少年,足风流。
谁家清歌浅唱,俱温柔。
青石斑驳的石板路上,一步一浅颦,一踏一陌花。
皆是造化。
冷风吹纸皱,一排艳丽的灯笼噼剥作响。
风里裹着袅袅的香气像是一只只白蝶扑面袭来。
白蝶扑粉,铩羽成烟。
侍墨觉着那些雨跌落在他眉心,一个绽裂,也就跟着粉身碎骨,灰飞烟没。
其实也只不过一个转瞬的间隙,奉宣的低呼声还犹在耳边,侍墨却不知从哪来了那么些念想。
不过身子总是比脑子先做出反应,只手腕一转,薄薄的竹片拖着一尾金芒就撒欢似的奔向那撑伞人,然后穿过那幻影一般的身体,然后奉宣看见了一双倦怠的眸子,就在他鼻息可闻处,清清冷冷地映出一脸惊诧的自己。
再然后,他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身体发软,眼前发黑,不省人事。
闭上眼前,侍墨还想着早些时候被他打趴下的混混们。
师兄,你说这算不算一报还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