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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接人 ...

  •   回程路上,一直沉默着的傅意怜忽然撩开车帘,道:“略停一停,我买样东西。”

      余鸿鉴听见,打马回身,平君蕊也下了车,只见傅意怜停在一小摊贩前,手里把玩着一瓶滋润膏。

      余鸿鉴心中一突,那是一瓶给男子用的、无香的滋润膏。

      瓶体流型、暗纹色泽,与他送给傅意怜的那只,宛然是一对。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傅意怜一回头,余鸿鉴俊美无俦的脸就在她的眼前,近得几乎就要撞上他的鼻尖。

      傅意怜头一次没有因他的靠近脸红心跳,反而觉得不合时宜,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余鸿鉴伸手拿过傅意怜手中的瓷瓶,指尖碰到她的指尖。

      傅意怜如同刮到牛粪一样,赶紧弹开手,低头止不住地看自己的右手指尖,不曾涂蔻丹,却粉嫩得紧。

      翻覆看了看,越发觉得讨厌得紧。都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这么不知检点。

      余鸿鉴扬眉一笑,晃了晃那小瓷瓶:“多谢,我很喜欢。”

      傅意怜一头雾水:“这是我买给荣山南的。”

      余鸿鉴眉间的笑意碎裂开来,眼中光芒倏地一收。

      傅意怜对那小摊贩道:“麻烦拿瓶新的吧。”一边将银子递过去。

      “你打碎了他给我的那瓶,我自然该还他一副新的。”

      ‘不许’二字涌到喉间,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说‘不许’,人家荣山南才是傅意怜的丈夫。

      傅意怜收过小贩双手递过的崭新瓷瓶,“余公子你想要的话,麻烦自己掏钱。”

      说完,便擦肩走了过去。

      小摊贩盯着余鸿鉴手里那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瞧这人的穿着,也不像是买不起,也不好得罪,只能斟酌开口:“那个,这位公子……”

      话没说完,余鸿鉴手中的瓷瓶应声碎裂,鲜红的血滴从掌心坠落。

      “啊这……”小摊贩傻眼了。

      余鸿鉴转身就走,随从掏了一锭银子给小贩。小贩见这两位煞神似的人物,什么也不敢问,收了银子赶紧低下头去,还给随从手里塞了两卷纱布。

      平君蕊笑吟吟看她:“什么好玩意儿?”

      傅意怜道:“没什么,看见这小瓷瓶好玩,买回去用用看。对了,姐姐,咱们刚才出寺的时候,我闻到一股西域蒸饼的味道,那时饱腹不记挂着,如今越发想了。”

      平君蕊食指一点她的鼻尖:“馋猫鼻子灵,又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我怎么没听过?想吃那还不容易?”

      说着竟要折返回去,傅意怜连忙道:“我知道姐姐疼我,只是这大队人马也太折腾了。我看不如麻烦余公子回去买来,咱们晚上吃,如何?”

      平君蕊望着余鸿鉴道:“要麻烦余公子,这……”

      余鸿鉴道:“无妨,二位小姐请上车吧,这里人多眼杂,我护送你们回府后,便去买来。”

      其实哪里有什么西域蒸饼,平君蕊也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是十年后才有的,是她和亲之后,从北厥给傅意怜寄回来的。

      晚宴开巡,余鸿鉴才一身寒霜地回来,略感歉意:“未能寻到怜妹妹说的那种肉饼,属实是我无能。”

      平君蕊道:“那有什么相干?如今这烤鹿肉才是正经。鸿鉴哥哥快过来尝尝。”

      傅意怜根本没听见,余鸿鉴这才知道,她不过是找个由头甩开他,愤愤入席坐了。

      余鸿鉴献上一个系着红丝的酒坛,道:“虽没寻着吃食,却闻到酒香,也是西域的酒,给大家尝尝鲜。”

      这酒也并非凡物,头两年乃是贡酒,宫外之人喝不得,两年后才开放经营。

      大概少女们都是爱这些甜食的,饭后的甜点小碟内,抢食一空。傅意怜与平君蕊低声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抬头再去拿时,早已杯盘空空。

      余鸿鉴将这些尽收眼底。

      过了半个时辰,宴席才结束。

      “君蕊姐姐就放过我吧,三更天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思念你夫君的样子都显现在脸上,才一天不见就忍不了?”

      “姐姐说什么呢……到了那边,记得常常寄信给我哦。”

      平君蕊又要哭出来,连忙推着她往马车走去。

      “这鬼天气,怎么下起雨来了?”

      余鸿鉴面上不显,状似无意走到傅意怜面前,可是在伸手递给傅意怜的时候,眸中仍带出一丝期待。

      只见他手里面捏着两个糖人,一个是小猫,一个是小狗,小猫的耳朵上还系着蝴蝶结,一看这手艺是她从小吃惯了的那一家。傅意怜咽了咽口水,道:“公子想必是记错了,我最讨厌吃这甜腻黏牙的食物,对牙齿不好。我家思康虽然年幼,却也懂得这个道理的。公子也不该沉溺于口腹之欲,天色不早,我这便回去了。”

      他排了那么久的队,在人堆里挤了那么久,只为了给她买几文钱的糖人。余鸿鉴以往最讨厌人挨人,小贩里的那股烟火气只怕都染脏了他,如今穿着这名贵的烟青色大氅,忍着厌恶,却在里面挨挨挤挤那么久。

      余鸿鉴上前一步,咄咄逼人:“你不是不喜欢吃糖人,只是不喜欢吃我送给你的是吗?明明刚才在席间我看到你很喜欢吃那甜食,我是惦记着她们抢走了,于是便来补偿你的。这糖人不赶紧吃,就化了,快些拿去吧。”傅意怜仍是不理睬他,径直往前走去,余鸿鉴知道的,她从前闹别扭也有过这种时候,但是总抵不住那糖果的诱惑,便如同小孩子,一般他只要多等一等,傅意怜就会回头的。

      傅意怜坐上马车,余鸿鉴拦了车夫不让走,强硬地掀起帘子对傅意怜说道:“你回到那人身边去,要处处小心提防。男人有本事是一码事,用到正道是另一码事。”

      忽然听见另一男音在后面唤她:“怜儿。”

      傅意怜心下惊喜,不等看清来人,跳下马车。

      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撑着伞,腰身挺拔,已经微微鼓起的小腹却不显。

      平君蕊没见过他,小声问尤楚君:“这是谁?”

      “怜妹妹的丈夫。”

      有不少姐妹和平君蕊一样,掩帕挡住自己吃惊的表情,有的一直以为他是个又矮又挫的脏汉。此刻站在余鸿鉴面前,虽说并不温文尔雅,气度却不输。

      “是已经分居的、住在山上那位?”

      “听说他搬回傅家了吧。估计是抢回去的,毕竟那宅子是他买的。”

      荣山南耳力奇佳,窣窣细语他也辨得清每一句,心底泛上来一阵失落。她还没有完全将他带入她的生活,友人们只认得余鸿鉴,不认识他。腹中翻动着,他的大手掩在袖中,无声安抚。

      “阿南!”傅意怜小跑过来,脚下溅起水花,“等多久了?怎么不派人进去叫我?”

      荣山南一边将她扶上马车一边道:“不想扫你的兴。”

      男人牵了傅意怜的手放在他僵冷的腹顶:“怜儿,替我哄哄它,动得……厉害。”

      傅意怜的手一放上去,里面倒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很快安静下来。傅意怜俯身亲了亲,荣山南格外敏感,低哼一声。

      傅意怜最爱看他这副模样,不禁想起宋先生给她的那套工具,凑近男人耳边小声说着,盯着他的耳廓逐渐变红。

      男人素来沉稳持重,又不忍迫她。成亲三载,她既不愿,他即使守着人,也绝不碰她。她在他眼里是金枝玉叶、知书达理,全然未料到竟也会如此挑逗撩人。

      “阿南要不要回去试试?”女孩儿软在他身上,轻啄吮咬。

      男人平复下呼吸,哭笑不得,“你,跟何人学来?”

      女孩儿呆了一呆,“我从话本看的,还有、还有宋先生给我那本……”

      “什么!”素日见她临窗苦读,还当是什么正经书,没想到如此香艳。

      傅意怜专注看他,认真得仿佛学堂里做学问的老先生:“不同姿势、步骤、工具我都研究了,只是没有实践。产道在哪儿啊,到时候孩子要从哪里生出来?”

      荣山南什么大场面你没见过,眼下这副面如火烧、窘迫不安的样子还是头一遭。

      傅意怜见他皱眉,讷讷道:“你生气了?”

      荣山南失笑:“回去你摸摸看,现在在马车里,不许提了。”荣山南示意她一帘之隔还有马车夫。

      傅意怜努努嘴,一个劲往他身上拱,咯咯笑个不停。发髻都被她拱得散乱开,简直像个疯丫头。

      荣山南怕她摔着,忙揽紧了人。

      马车夫尘一是杏儿的同胞哥哥,听见里面闹着,也知晓二爷如今身子不同往日,元四爷也叮嘱过他好多次,驾车一定要稳,见了水坑都提前避让,丝毫不会颠簸二爷。

      *
      杏儿见这俩人回来,就知道第二天无需早起了。今日不是她守夜,杏儿进了屋子,从秋香色窗纱往外看去,发现余鸿鉴竟然还站在府外。身形挺拔,芝兰玉树,手里却捏着两个极为幼稚的糖人,与他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杏儿不管他,自去洗漱。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猜想他铁定已经走了吧,可往外看了看,他却还站在那里。杏儿来了兴致,倒要看看这人要等到什么时候去,索性坐到不靠窗的榻上。那里光线暗些,寻了串九连环来,叮铃作响,打发时间。

      余鸿鉴愿意等就让他等去吧,总不可能在这里站一夜,变成一个雪人。若是正巧碰上荣山南,他只会更加尴尬。其实她对余公子也很是欣赏的,那般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只是他与小姐走得太近,总是叫二爷伤心。

      天上果然又簌簌下起了雪,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格外多,可就有点影响节气。温度持续低迷,农户倒还没有开始播种,因此各家倒也闲得走街串巷,喝酒吃肉。

      小厮问道:“主子,这糖人有些化了,咱们回去吧。”余鸿鉴低头一看,那糖人果然开始滴滴嗒嗒在他脚下滴出一个小坑,有的甚至顺着他的胳膊沾湿了他的袖子,黏糊糊的。那小狗小猫早已经成了一坨圆形,没有了可爱的形状,他却恍若不觉一般,竟拿着那两根突兀的竹签站了许久。傅意怜竟然真的让他等到那糖人都已经化了,却仍旧是没有回头。余鸿鉴定定地望了一眼那间屋子,转过身,慢慢地离开。

      小厮看在眼里,觉得那身形依旧挺拔,却难免有一种落寞的情绪。上了马车,小厮赶紧拿出温热的湿帕子给主子擦干净手,又提醒道:“主子,这袖子湿了,给您换一件吧。”余鸿鉴缓缓摇了摇头,他以前最爱干净,莫说是这黏腻的糖,便是身上沾了一片叶子都要嫌弃地拂去,他的马车中,也常备着干净衣物,可如今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双手无力地垂着,脏污的袖子随意搭在身侧,又沾湿了腰间的香囊。

      傅意怜第二日醒来时,头还有一点疼,身上也有点疼,嘀咕道:“这西域的酒,后劲果然很大。”

      荣山南道:“昨晚开心吗?”

      傅意怜笑意融融:“开心,白日去拜了佛,晚饭还沾君蕊姐姐的光,吃了烤鹿肉,聊了好多话。”

      傅意怜想起一物,从扔在一旁的香囊里拿出小瓷瓶,有些歉然:“路上不甚被只野狗打碎了你送我的润肤膏,重又给你买了一瓶。”

      “寺庙里还有野狗?”荣山南诧异。

      傅意怜屏住笑:“是啊,一只又老又丑的狗,还怪凶哩。”

      傅意怜学着皱皮吼叫的模样,荣山南不禁失笑:“你倒会学。”

      傅意怜一边拧开瓶盖,食指抿了一小块,拉过荣山南的手,要给他涂上。

      荣山南倒有些不自在:“我素日干惯了粗活,不比你们姑娘家手嫩,用这些也是暴殄天物。”

      傅意怜将他微握成拳的手按住,不由分说摸上一道:“就是因为干活多才应该多多滋润呀,我知你不喜用这些,挑了无香的,你试试。”

      傅意怜无名指指腹在荣山南手背划着圈,揉揉点点,将膏体抹匀。他的手宽大厚实,即便是手心,也摸着硬邦邦的,是摸爬滚打留下的印记。

      傅意怜不觉,恍然一抬头,荣山南却别开眼去。昨夜荒唐留下的痕迹还在,傅意怜促狭地望着他,手腕反转,有些凉意的手指在他温热掌心猫爪子似的挠了两下。荣山南按住她作乱的小手,道:“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校场。”

      傅意怜越发凑近,二人前额相抵,亲密无间,难舍难分。

      纸窗上忽然被人轻叩两下:“小姐,你醒了吗?”

      傅意怜立刻从荣山南身边弹开,再缠着他,恐怕宛州城里就要传出她是个色鬼的名号了。

      那一盒盖子敞开着瓶盖,傅意怜转身的一瞬,袖子一扫,一整盒膏体都刮蹭到了地上。那瓶子极为结实,咚咚咚咕噜咕噜滚到墙角,白色的乳膏却蜿蜒了一路,如同在屋内下了一场不小的雪。荣山南看着无奈,抿嘴想说,最终还是生生咽了下去,只是无声的叹息一声,循了纸来将那膏体一抹净,又将那小瓶子内所剩无几的膏体牢牢地盖上了盖子。傅意怜如同一只被抓住偷吃胡萝卜的小兔,抿着嘴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没忍住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这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凡是所有敞着盖子的东西,不是忘了盖上盖子,就是要悲惨地将里面的东西洒之一空。而每次荣山南就只好当做无事发生地默默替她收拾狼藉。

      荣山南无可奈何地笑笑,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秋歌,比前日见时,打扮得更服帖了些。傅意怜很是吃惊,她怎么会明目张胆地跑到这里。

      秋歌见傅意怜粉面含春,低下头去,递给她一张纸条。

      傅意怜站到门口,让冷风快些把脸上的热意吹散下去。她打开一看,是余鸿鉴的笔迹:

      欲拿婚书,三日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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