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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鸡腿 ...

  •   狄铮点点头,似乎在很认真地玩味她的话,但也未置可否。

      清鉴眨眨眼,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可真的是为了他好啊。

      果不其然,第二日,她就发起了低烧。五妹进来替她诊脉,清鉴迷迷糊糊,只想躲在被子里面。
      英姿叮嘱了要注意保暖,又开了几副驱寒滋补的药,便退了下去。

      等屋里没人了,清鉴才挣扎着睁开眼睛瞧了一圈。

      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瓷瓶,下面压着一张红色信笺,蝇头小楷娓娓道来:“注意身体,早日康复。”

      生平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关心她,情意绵绵。从前她染了风寒,兄长只会捏着她的鼻子给她灌药。

      而且这八个字写得极为风骨遒劲,又不失隽雅。

      狄铮的字,她在瞻鹰台的大厅是见过的。龙飞凤舞,仿佛大风吹过一般,东倒西歪。

      这屋子里,方才来过的,就只有五妹了。

      也是,也就只有女孩儿家,才有这般心思。

      山中只有她们两个常住在山上的,又年龄相仿,清鉴对五妹又多了几层好感。

      近来天气多变,窗外此刻又已是雷声隆隆,清鉴发呆了好一会儿,才准备皱起眉头喝药。

      狄铮正好踏了进来,进来先往床头小几上瞟了一眼,纸条已经不见了。他放松神情,这才看向清鉴。清鉴正端着药碗,捏着鼻子咕咚咕咚往下灌,然后潇洒地擦了擦唇边残汁,潇洒地把碗放下。

      看到来人,清鉴神秘兮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天兵天将?”

      狄铮一脸莫名地抬头看了看天,只看到乌云滚滚:“什么天兵天将?”

      说罢眼前一闪,同时雷声在耳边炸响。

      他道:“这雷已经很近了。”

      清鉴又看向窗外,闪电似乎贯穿了整个天幕,阴森扭曲,清鉴却更期待道:“这么厉害的天雷,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在渡劫啊?”

      狄铮绕到她身后,伸手探上她的额头,“你别真的烧傻了吧?”

      清鉴伸手拂开:“什么呀,你看那云层里似乎裂开一道光缝,说不定一会儿就有神仙,驾着金车,踏着五彩祥云从天上下来呢。”

      “然后呢?从天上掉下来,脸先着地?”

      “哎呀呀,我说你这个人呀,就是一点想象力都没有。”

      “你这个人呀,就是会胡说八道。”

      “不是胡说八道,这些书上都有记载的。”说着,清鉴躺倒到榻上,仰天叹道,“这山上,可无聊死了。既没有话本可看,又没有戏可听,我都快要闷成苦瓜了。”

      听到这个‘苦’字,狄铮看了一眼空空的药碗,赞赏道:“你喝药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唉,我是宁愿喝药也决不想不舒服,现在身上软绵绵的,又不能出去玩,这才真是苦煞我也。”

      “那就好。”

      “而且我小时候,要是闹着不喝药,我哥哥可凶了呢,吓死个人,有一次我怕苦,不想喝,我哥就罚我站在小角落里,谁都不许理我,一直到我肯喝药为止。”

      “你哥可真是个狠人。”狄铮从身后拿出一物,满屋飘香,“本来想给你补补的,但你刚吃过药,还是待会儿再吃鸡腿吧。”

      馋猫鼻子灵,清鉴的鼻尖早就嗅出味儿了,嘻嘻笑道:“来都来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狄铮故意板着脸看了她一眼,自己撑不住先笑了,又去拿了碗筷。

      如同他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狄铮把鸡腿掰给了她。

      然后,他又掰了一只放在碗里:“俩都吃了。我吃鸡屁股就行了。”

      清鉴眼角抽了抽,且不说从前在府中桌上从来就见不着鸡屁股,就是连鸡腿肉都是片成鸡丝用银箸夹着小口小口吃,像现在这样吃的满手满唇都是油,极为不雅。

      虽然不雅,却很痛快。

      男人兀自夸奖自己的手艺:“老子烤的鸡屁股,就是好吃!”

      噫……清鉴对他的那点好感瞬间被这句粗鄙的话冲得烟消云散。

      她实在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老说那个词儿,不雅。”

      男人白她一眼,“哪个词?”

      清鉴指了指鸡屁股。

      男人瞪大了眼:“屁股?为什么不能说,你没长屁股吗?”

      清鉴被他一句话气得牙痒痒,连嘴里的鸡腿肉都不香了。

      男人又道:“再说,不叫屁股那叫啥?腚?不是更不雅?”

      “我没法跟你说话!”

      男人摩挲完嘴,又把鸡脖子拧下来吃,边吃边道:“当然没法说了,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你是有多能说啊?”

      清鉴一字一顿道:“还有,给人当爹,当爷爷这种词也最好不要说了。”

      狄铮一只腿压在另一只腿上,脚尖踢了踢桌子腿,听她委婉地表达‘老子’这个词,哈哈大笑道:“练武之人,习惯了。”

      清鉴道:“我哥哥也是习武之人,怎么就不跟你似的。”

      大当家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道:“哦?你哥哥的功夫也很厉害吗?”

      提起哥哥,清鉴来了劲,“那当然了,哥哥不但身手好,更有修养。芝兰玉树,羽扇纶巾,人人都道他有当年美周郎的风采。”

      “羽什么纶?哦——”狄铮拖长了音道,“你说关羽啊,那我知道啊,美髯公么,使一柄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我也听说书先生说过的。那都是添油加醋的,真正的关公你见过啊?”

      真真是驴唇不对马嘴,清鉴闭嘴了。

      “闻着味儿就来了,原来两个人躲在这里偷吃鸡。”

      清鉴一听这银铃般的声音,就知是英姿回来了。

      英姿笑吟吟走进来,道:“大当家的,这你可就不够意思了,你知道我最爱吃鸡腿了,也不给我留块肉。”

      狄铮抬头看了清鉴一眼,理直气壮:“这鸡没长腿。”

      英姿似乎对他这种胡说八道习以为常,指着碗里的狼藉道:“也不把作案现场收拾干净,张口就来?”

      狄铮撕下鸡翅膀,哄小孩般,道:“喏,这总可以了吧?”

      英姿又笑道:“跟你们开玩笑的,我怎么会跟姑娘抢,你们吃吧,秦捕头来了,大哥你吃完去见见他。”

      清鉴觉得,只有英姿还是叫她姑娘,‘嫂夫人’这词她实在承受不起。

      一听秦捕头来了,狄铮随便擦了两下手,就赶紧过去。

      清鉴好奇,这朝廷正儿八经的捕头,是怎么跟一帮贼寇有瓜葛的?

      于是,她偷偷跟了过去。

      等清鉴躲到议事厅外时,他们已经喝过了一碗酒。

      狄铮又敬了秦捕头一碗,道:“那日在山下小木屋,真是多亏秦捕头了。”

      山下小木屋?

      清鉴的耳朵支棱了起来。

      秦捕头连连退却,也不坐下。

      老三道:“诶,你跟我们客气什么?”说着将他往下一按,秦捕头刚挨到椅子边,‘噌’一下又弹了起来,呲牙咧嘴,缓缓吐了口气。

      而正是这一侧身,清鉴认了出来——这秦捕头,不就是那日去搜捕狄铮的官军头子吗?自己还曾抱着人家的腿,说自己得了瘟病。

      好啊,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狄铮导的一出大戏。假借官府搜人,让清鉴救了他,放松防备,然后一步步拐骗到山上来,若不是她今日发现,还不知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众人也终于看出了异样,狄铮问道:“贤弟,怎么了?是不是吴县丞又打你了?”

      秦捕头眼看瞒不过,道:“办案不力,县丞生气了。”

      “呸,狗官!自己没本事,把气都撒到你们这些办事的差官身上。贤弟,我说,你也一同上山,大家在一起快活,岂不是好,何苦要受那狗官的气?”

      秦捕头叹了口气,道:“承蒙大当家的抬爱,但是,家有老母需要照顾,实在是不能不顾前程。”

      “那便将老母亲一同接上山来,有何不可?”

      清鉴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人家是正经人,还当谁都跟你似的。

      说着,狄铮转过身来,清鉴怕被发现,赶紧退了下去。可才刚下了瞻鹰台,就见他们一行人走出。

      狄铮跟老三老四小六说着什么,一转眼,也瞧见了清鉴。

      但是,他却神色如常,将清鉴叫到身边后,只是说道:“寨里的事本不须瞒着你,见你受了风寒,就没叫你。”

      清鉴的一肚子气,被他这么先发制人,倒是“噗”一声全漏了出来。

      他没想瞒着,甚至毫不避讳,即使她在山上只住几天,也不怕她知道山匪与朝廷官员相勾结,是这个意思吗?

      狄铮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总算退烧了,再让五妹煎几副药,很快就好了。”

      清鉴顺着他的目光往英姿那边看,见秦捕头正递给英姿一样东西,英姿展开一看,是一段样式新颖的丝绸。若是做身衣服,定是极好看的。

      清鉴想到,虽然这大当家的有时爱胡说八道,对她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如果她没有遇到他,在那小木屋里,是不是已经饿死冻死了呢?

      她越发觉得应该帮他,便道:“哎,你瞧,学着点。这般知人疼人体贴人儿,才会讨你未来媳妇的喜欢。”

      大当家的“嗤”了一声:“你光看见秦贤弟给五妹送礼了,你怎么没看见五妹给秦贤弟做了什么?之前秦捕头被打,五妹替他看病抓药,还缝补好了衣服,你怎么不说?”

      清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前因,悻悻然道:“那好吧,看病抓药针线活我是一样也不会。”

      “那不就得了。”并肩走了几步,大当家的又说道,“秦捕头有婚约在身,却不认得被指腹为婚的新娘是谁。正巧发现英姿的一块玉佩与他的配得上,大概是这个缘故吧。”

      清鉴点点头:“看样子秦捕头倒是个重视承诺的人。”

      狄铮得意,又道:“对了,我明日要下山办点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托我买的?”

      清鉴沉吟一会儿,道:“其实东西倒是不缺的。但是,你能不能帮忙打听我哥和我未……和少卿大人的情况?”

      “你还没死心?还想嫁给他?”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嫁给他,但是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这样轻易爽约,我总得知道个因果吧?”

      狄铮的脸黑得像碗底的药:“早知道就不该来问你。”

      清鉴还在后面双手摇摇:“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

      没人回应她,只听见屋顶的雪水又清凌凌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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