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碧水轻笑

18、人心

　　孔夷望望那满室灯火，面露疑色，但终究未敢唐突闯入，转身对清粼道：“公主，得罪了。”挥手击向清粼公主的后颈，清粼公主随即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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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荆城昨夜被血洗一空，屠城……我怎么会不知道……谁的命令？”一觉醒来，竟然听到这样的汇报，曙勃然大怒，大声咆哮着，额上青筋暴突。他一把扯下窗棂的帘幔，还是晴日，有耀眼的阳光直泻而入，光柱中尘埃飞卷，如群魔乱舞。丽夕忤立一旁，脸色煞白。
　　蓦地，他烈焰般的目光盯住他的随军大将、他的亲信孔夷将军：“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夜二更，有传令将拿着你的调兵令符，说城内将有巨变，赫国人密谋造反，命我们速速进城，屠灭全城，以永绝后患。”
　　“调兵令符。”曙摸摸腰间，近身收着的调兵令符竟不翼而飞。他疑窦地想了想，猛然醒转，狠狠地扫一眼丽夕，咬牙吐出三个字：“接着说。” 丽夕打了一个寒颤。
　　“我们刚刚进城，果然听到东南方传来厮杀之声，像是从赫国的军械库方向传来的。传令将声称，军械库内暗藏赫国一大股未降兵马，那厮杀声是王后所派遣的努国兵马正在剿灭那股余勇。王上特火速命我等立即屠城，以免云荆城内其他反降暗流装备纠结，煽动全城军民起而攻之。”
　　“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可是不敢误了军机，所以……”
　　孔夷面带愧色，屈膝跪下：“我中了别人的计，错误行事，甘愿受任何惩罚。”
　　曙扶起他：“幸好你精明过人，及时停止屠城，不致酿成大错。”
　　曙一步、一步……他踱着步子走到丽夕的面前，压抑着怒火，盯着丽夕，那目光锐似利刃，令人胆颤心寒：“丽夕，你说，昨晚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眼泪在丽夕在眼眶中打转，模样楚楚可怜。
　　“昨晚我只喝过你一杯酒，就一直昏睡到日上三竿。你还说不知道。”曙怒极，瞳中若血，可噬人魂：“说，调兵令符是不是你偷走的？”
　　丽夕的双脚似踩在棉花团上，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她勉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突然脸上一辣，她再也找不到重心，整个人摔倒在地。进宫多年，这是丽夕挨过的唯一一记耳光，也是最后一记。
　　云荆城被屠城，曙会发这么大的火，丽夕没有想到，就连自幼追随曙的孔夷，也没有想到。之前屠城的事，他们又不是没干过。就算云荆城大了些，繁华了些，那又如何，不过是别国的城池而已。唯一的解释，因为清粼公主，那个容貌美丽、拥有异能的女子，俘虏了曙的心。
　　“你出卖我！！月牙能给你什么？她能给你的，我全都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居然帮她盗我的调兵令符。” 曙清楚，借丽夕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独自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背后主使，唆使她行事，而这个人，除了月牙，不会有别人。他是真的生气。他的军队，血洗了云荆城，他成了背信弃义之人，清粼公主会如何看他啊？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她？
　　“是……殷将军。”丽夕战战兢兢：“王后说了，王上醒后问起指使我下迷药盗令符的人是谁，就说是殷迟将军，殷将军意图谋反。”
　　孔夷觉得蹊跷：“王后意图嫁祸殷迟？”
　　曙沉吟片刻：“殷家三代都为黎国大将军，战功赫赫，颇有名望。殷迟有家族军功荫护，有恃无恐，对我都有几分傲慢。殷家还算忠心，再说我朝正值用兵之际，对他的无礼，我便忍了。进袭云荆城时，我意欲招降赫国，殷迟力谏攻城，因意见分歧，营中差点争吵起来。”他露出嫌恶恼火的神情。
　　孔夷剑眉聚拢：“殷迟对王上尚且如此，他对王后一向颇有微词，人前常放厥词。王后对他自然嫌恶，所以嫁祸给他？”
　　曙摇头：“殷迟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国中功勋，殷迟和他弟弟殷份，一直不太安份。殷家谋反，倒不无可能。眼下赫国已降，易国虽在但位处偏远不足为惧，此时趁乱而反，不失为合适的时机。王后此番，倒也不算嫁祸。也许只是推波助澜，逼殷迟提早实施了而已。”
　　孔夷的神情凝重。
　　“只是，谋反一事，无论真假，都难以处为呀。”曙叹气，连连摇头。
　　孔夷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若相信，必得以谋反罪处决殷迟，才能服众。然而殷家根深枝茂，位高势威，在朝者多，握兵者亦众，殷迟一死，我担心国内生变，且鞭长莫及。若不信，有如山的证据，殷迟仍能大难得脱，日后定然更加骄横跋扈，难以调控他了。”曙按按太阳穴，有点头疼：“这屠城的狠招，还真高明。不只清粼公主会记恨我，天下人不知详情，以为是我出尔反尔，将降国屠城，定然非议颇多，昔日招降的那些城池，只怕个个自危，没准就会有所异动。对外灭我威信，对内……”月牙这女人，还真难缠。
　　孔夷目光烁烁：“王上有何打算，孔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殷迟现在何处？”
　　“我命全军停止屠城，殷迟不听召令，我命人将他捆绑了起来，却不料这厮逃脱了，率领部众遁往云荆城搜刮财物去了。这厮好色又贪财。之前便建议攻城，进城后为掠金帛美色，连军令都不听了。此时据闻已逃往城外。”孔夷为主忧心。
　　曙动容：“难道已他铁了心要回国谋反？”咬咬牙，双手握拢成拳，目光深远而坚毅：“此时与努国火拼，时机不成熟，让月牙安逸些日子再说吧。殷迟即然‘事发’，就先处决了他吧。他们殷家，该有个交待了。千万不能让国内乱起来。”
　　丽夕犹自哀怜委地，泪如泉涌。曙淡淡地道：“你起来吧。”
　　“王上，丽夕有不得已，请王上体谅……”丽夕泣如梨花。
　　曙问孔夷：“传令将现在哪里？”
　　“我昨晚进城后便不见了他。后发现王上昏睡在驿馆，知道情况有异，派人去寻找他，直到凌晨才在一处街头乱尸中找到，脖子被砍断，早已气绝身亡。”
　　“杀人灭口？！”这个结果在料想之中，曙并未觉得有多意外，他有些责备地望向孔夷：“昨晚既然发生这样大的变故，你应该想法弄醒我。”
　　孔夷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命御医给王上仔细检查过，并无中毒的迹象，不过是服了掺有迷药的酒而已，午时三刻前必醒。我想，这样也未尝不好。昨晚云荆城内的隐藏的赫国兵力倾巢而出，奋力拼阻，努军必吃大苦头。黎努虽为盟军，两国政务却分明。王上昏睡不醒，我纵有调兵令符在手，然无令不敢乱动，王后想要我们黎军相助，我可以‘无有王命，不敢借兵’为由推脱。趁此机会，正好利用赫国人来消殆努军的兵力，让王后自食其果。”
　　曙目露赞赏之色，转念一想，哑然道：“这样的确能打压努军的威风，只是借赫国人之手，只怕清粼公主会介怀。”
　　孔夷轻松地笑笑：“王上昏迷，人事不醒，清粼公主怪不到王上这里来。”
　　曙默然，心内到底有愧，浮躁地问：“昨晚赫国王宫的安危如何，你有没有见到清粼公主？”
　　“清粼公主安全无虞。”
　　“很好。”曙松了口气：“我们出去看看。”
　　孔夷脸色有异：“王上，还有一事……”
　　曙的心头一紧：“什么事？”
　　“清粼公主昨晚曾来过这里。”他将昨晚的情形详细禀报一遍。也亏得此事，方让他察觉事情有异。清粼公主上门，王上竟避而不见，孔夷当时颇觉意外。曙对清粼公主，从来只恨相见难，怎会如此？！曙并非惧事小气之人，就算他心有筹谋，违约屠城，也不会畏难避见。而且本身调兵令符送来，传令屠城一事，就有颇多疑点。将清粼公主送回奂华宫后，孔夷重返大驿馆。彼时已无外人，丽夕竟再次将他拒之门外。孔夷更觉生疑，生生闯入内室，才发现曙酣梦沉沉。转念之间，已知屠城之事有异，非曙指意，登觉冷汗潸潸。他忙令黎军停止屠杀，并迅速作了应变的调遣与安排。
　　曙无力地闭上双眼。事情演化至此，始料未及。清粼，她以为被他欺骗，现在一定当他是罪魁祸首，恨死了他吧。
　　月牙，他在心里发狠地念着这个名字，冷冽地问：“王后此时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