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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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河镇靠近雪原，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被白雪所覆盖，即便是夏日，也很少会有那种酷热的温度。而今年，初雪比往年还早了些日子，刚刚入九月就飘起了细雪。
“今年的雪来的可真早啊。”布庄老板娘的丈夫拢了拢身上的兽皮袄子感叹了一句。
布庄老板娘停下手里拨弄着的算盘，提笔在纸上记下算好的账目。而后目光也看向了店铺外飘着的细雪。“是有些早了。”
布庄老板娘姓叶，周遭邻居都叫她叶夫人，叶夫人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前任的丈夫在婚后没几年就与叶夫人和离。出家做了僧人。后来九城那边发生祸乱，叶夫人的娘家也在那场祸乱中离世，孤身一人的叶夫人变卖了维持生计的布庄，投亲娘家的娘家人这边，搬到了黑河镇。
叶夫人现在的丈夫姓薛，他原本是个打猎的猎手，自从与叶夫人成婚之后，便改行做起了皮毛买卖的生意。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雾白色的雪落在黑色的泥土路上，将原本人马走过的土路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雪。
临近午时，布庄老板娘去铺子后面做午饭，留下了布庄老板娘的丈夫和叫做小宝的孩子在店里。小孩蹲在没过脚腕的雪地上堆雪人，脸被冻得红扑扑的，玩的倒是不亦可乎。
就在布庄老板娘丈夫无聊着扒拉算盘打发时间时，穿着单衣的陆迟顶着风雪走到了布庄门口。她身上头发上落的全是白色的雪，为了避免将风雪带进布庄里，陆迟在门口将头上身上的雪掸落。雪落下，露出了雪片掩盖下的黑色与灰白色交织的长发。
“客人要买御寒的衣裳吗？”布庄老板娘的丈夫见陆迟穿着单衣，问了句。
“要……”陆迟说着点头，她想买件衣服，为现在与过去做个告别。然而胆小如她，叶夫人在店里的时候甚至不敢上门。生怕在面对叶夫人，情绪根本控制不住。
目光在布庄的货架上扫过，“还要买一套，不……三套单衣，一件白色，一件深蓝色，还有一件和门口小姑娘身上一样的红色。”
陆迟记得，阿娘很喜欢红色的衣裙，小时候的陆蔓蔓经常穿红红绿绿的衣裳。
“客人好眼光，我家小宝身上那套衣服的料子颜色很多人看了都说不错，不知客人是要成衣还是量身？”布庄老板娘的丈夫问。
“成衣。”
“店里现在御寒的外衣有兽皮和棉衣两种，”布庄老板娘的丈夫说着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走到放着成衣的架子旁。“单衣有白色和蓝色成衣，红色需要现做，得过两天才能做好。”
“可以。”陆迟道。然后她又伸手指了一件深蓝色的棉衣。“御寒的衣服要那件，另外两件单衣老板看着拿两身寻常的就可。”
“好嘞。”布庄老板娘的丈夫将衣服从货架上拿下来放在柜台上，又从一旁拿了根蓝色的发带放在衣服上，手指在算盘上扒了几下后，报出了价格。
陆迟付钱。
男人清点了一遍，又从柜台一旁拿起一片刻着红字的木牌递给陆迟。“两日后小店开门客人就可以凭借着木牌来取衣服。”
陆迟接过牌子，将牌子塞进袖子里藏着的储物袋里。
那布庄老板娘的丈夫不着急将衣物打包起来，反而是又问。“客人可要现在就将衣服换上。”
陆迟其实并不冷，但她想了想，还是点头。“如果可以就麻烦借个地方。”
“小宝，带这位客人去换衣间。”男人对在门口堆雪人的女孩喊道。
“好嘞！”小姑娘吆喝了一声，拍了拍身上手上的雪，跑进了屋内。“姐姐跟我来。”她道。
陆迟拿起准备换上的新衣服与发带，跟着叫小宝的女孩去了换衣服的房间。考量是什么人都能直接穿走的成衣，衣服做的比较宽松。加之一层单衣外面又套了层棉衣，整个人看着就显得窝窝囊囊。
……
两天后的黄昏，眼看布庄要关门，陆迟终于来取衣服。老板娘和老板娘的丈夫都在，一人在柜台里算账，一人在打扫货架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叫做小宝的女孩正在用枯枝在一个方形的沙盘盒子里写写画画。
“我来取两天前定的成衣。”陆迟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木牌递还给柜台前的老板娘。
叶夫人看了眼木牌，从柜台下面拿出了包好的衣裳递给陆迟。陆迟接过衣裳包裹，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布庄。走进又开始渐渐飘着细雪的长街上。
“再见了。”陆迟无声的喃语，这一生道别，是对叶夫人，也是对曾经那个娇纵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陆蔓蔓。
陆蔓蔓不存在才对所有人都好。叶夫人不必知晓陆姑娘是为何死去，不用去面对亲人为了利益的算计，也不必承受丧女带来的痛楚。
走在风雪里的剑修想到了许多年前，陆蔓蔓问叶夫人的话。“阿娘，我为什么叫做蔓蔓？听起来一点都不够威风，阿兰的名字听起来就很有风骨，子美的名字是称赞。”
“你的名字是批命时候一位仙师取的，取自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叶夫人听了陆蔓蔓的话，道。“只是漫漫两个字未免太过广阔，才改成了枝蔓的蔓。像枝蔓一样普普通通的生长就好，不必去见那宽广的世界，也不必经历大风大浪。”
骄纵的少女那会心里不服气的很，做枝蔓哪有漫天遍地的漫来的肆意妄为，她不想做枝蔓，而想要做那漫漫世界的漫漫，那么宽广的字，能见到多少星河山川，能遇到多少有趣的，惊险的事情。
少年不知那漫漫星河山川，是要用余生无尽浪迹和与亲人分离换来的。直到，她再也回不去过去那悠闲时光，做不了小城里不知天高地厚的陆蔓蔓。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迟了。
陆迟的过去是那个叫做陆蔓蔓的少女，但陆蔓蔓却不是陆迟的未来。她在离开小镇之前，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落着风雪的小镇，然后走向一望无际的荒原。
黄昏天色渐黑，叶夫人招呼小宝跟她一起吃饭，小宝丢下玩了一下午的树枝和沙盘，迈着小短腿跑向了叶夫人，跑着跑着，她的衣襟里掉出了一柄有婴儿手掌大小的桃木剑。
叶夫人很诧异，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桃木剑打量了一番，问。“小宝，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小宝眨了眨眼睛，踌躇了一会开口。“是姐姐。”
“哪里来的姐姐？”叶夫人的丈夫这时也走到了小宝身旁。
“姐姐就是姐姐啊。”小宝疑惑的道。
“姐姐长什么样？”叶夫人蹲下身问小宝。
“姐姐……”小宝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记得不给她桃木剑的人长什么模样。“姐姐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衣服，身上还背着桃木剑……”
“灰白色？”叶夫人的丈夫皱着眉头想了想，“是下午来取衣服的那位姑娘吗？”他记得那姑娘的头发就是黑发里掺杂了不少灰白色。
叶夫人回忆了一番下午来取衣服的人，布庄定成衣的人不多，一下午来取衣服的也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还都是上了年纪的夫妇人。“那个穿蓝衣服的姑娘？”
可是当她说完，她忽然发现自己记不得那姑娘的长相了。
小宝眨了眨眼睛，“不记得了。”
……
陆迟的头上生出越来越多的灰白，像是一根根失去了生机的枯草，短短数日那灰败的白色就与黑发平分秋色。不仅如此，在身体中运转周天的灵力在途径心口时像漏气的筛子一样流失。若是寻常修士这会已经要疯了，陆姓剑修对此只是心下算了算身体里灵力全部流失殆还有多久的时间，她不确定身体中所有的灵力流失之后会发生什么？以免出现在她预料之外的不确定因素，她计划在灵力彻底流失殆尽之前去见最后一个要见的人。
赵芝兰。
只是事情往往计划都很完美，实施起来不免出现些许意料之外的偏差。某天路过湍急的江流，剑修的癔症忽然犯了，人一个想不开噗通一声跳进了滚滚的江水中，身影没溅起半点的水花。
陆迟也不记得自己在江水里泡了几天，等她情绪缓过来，想着要上岸的时候，人已经被冲到了下游。
是夜，幽幽弦月当空，旷野四下看去伸手不见五指，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只有河道旁燃着一簇微弱至极的火光。
风声呼啸如鬼泣，水浪拍卷似龙鸣，火焰燃烧枯枝的声音全然被掩盖在其中。一枯瘦的老乞丐闲适的坐在火堆旁，面前的火堆上烤着两条渐渐散发出香气的鱼。
‘哗啦呼啦——’浪潮声中，青白色的手从漆黑的水面下伸出，很快整个人熟练的从水中钻出来半个身子。
“味道好香啊……”陆迟用力的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几天没吃过饭的剑修肚子这会配合的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
“小友可要一同来食。”那老乞丐接话道。
‘噗通——’刚爬上岸半个身子的剑修身体一僵，又跌回了滚滚江水里。
微弱的火光随着风声而摇曳，火堆前的老乞丐伸手在地上抓起了两根枯草扔进火堆中，火光映在老乞丐的眼中，就见老乞丐的双眼俱是一片没有眼瞳的浊白色。
江水翻滚不休，过了许久之后，仍无人再冒出头来，老乞丐将火堆上烤的正好的鱼拿起来，幽幽的叹了一声。“原本还以为能结识一位新的朋友，看来时候还没到。只可惜这烤鱼只有一人独享。”
没有必要情况下一点也不想和陌生人打交道的剑修在江水里又滚了好一阵，在天快亮的时候再一次从江面下探出头来。
清晨的江边，白雾如烟云一般。只是不成想，陆迟刚探出头，就被一蓝色的庞然大物砸中。整个人被结结实实的扣回了江面之下。砸向陆迟的是个人，剑修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在水下挣扎扑腾了好一阵，拖着人爬上了江岸。
“喂，你干啥子啊，兜头来这么一下很痛的！”剑修抹了把脸上的水，被泡了好几天的脸又白又肿，斑驳的灰白色头发上还顶着两根绿油油的水藻。滴滴答答的水沿着她的脸上身上滑落，比水鬼还像是水鬼。
“咳咳咳……”被陆迟拖上岸的人一阵咳嗽，咳了好一阵之后才抬头看向说话的陆迟。“啊——鬼啊——”那人惊叫了一声，双眼一翻晕倒了。
留下剑修看着晕倒的人，毫无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自个的脸。“我真那么像鬼吗？”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姐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