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酒》别疏

10、烈酒温柔

　　图南在苏州的时候，偶尔也会跟父母去酒会上看看，不过大多时候都是父母去应酬，她就坐在甜点区挑几个点心吃。

　　可就算无声无息地吃东西，也会有人过来和她说话。
　　这拨人几乎都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图南每次只是点头回礼，几乎不主动说话，等升到高二后，她压根就不出门了。

　　因此酒宴在她眼里并不是好地方。

　　或是图南沉默了很久，温醉觉察出了她的迟疑。

　　像是猜准了她的心事一般，温醉轻提嘴角，继续说道：“这次是几个公司联合开的年会，会有人工智能这行的大人物来。见识一下，我觉得对你有帮助。”

　　图南眨巴了下眼睛，那句不想去的话默默咽进了肚子。

　　她把衣服抱在怀里，只轻轻地说了句，“好。”

　　但是……这衣服在哪儿换？
　　温醉只把衣服给了图南，也没说换衣服的事。

　　图南看着驾驶座里那人的侧脸，心想，以他的性格应该会安排好的，不必多问。

　　于是，车内渐渐恢复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吹风声起伏。

　　车子很快停到一家酒店前。

　　温醉把车子交给侍者去停，带着图南进了里面。

　　眼看着要进会场了，可图南还是穿着长袖长裤。
　　就在她按捺不住的时候，电梯忽然停了。

　　温醉按着图南的后颈，往电梯外带着，“先去收拾一下。”

　　两人往里走，图南这才发现，这层居然有专门的化妆间和更衣室。

　　门口的人一见温醉来了，立刻出门相迎，“温总，里面请。”

　　温醉把手里的人往前推了推，“收拾一下。”

　　图南：“……”
　　这词儿怎么怪怪的？

　　不容图南提问，已经有人把她带进了更衣室。

　　换衣服、化妆、整理头发，整个过程也就花了四十分钟。

　　再出来时，图南已经换上了温醉给她买的长裙。

　　裙子只露出了锁骨，裙摆拖地，上半身只有一只简单的蝴蝶结，从腰到群尾，水蓝色逐渐变成深蓝色，其中缀着不规则大小的珍珠，透过细纱，折出流光。

　　像极了纯净夜空中的点点星辰，熠熠生辉。

　　图南是中长发，这会儿被一根木制簪子盘出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颈。

　　淡妆盖面，红唇轻点，那点青涩又恰到好处地调节了礼服的妩媚。

　　一切都刚刚好。

　　化妆间里的人无一不发出感叹，专门给图南化妆的人更是忍不住赞叹，“小姑娘生得真漂亮，以后的老公可有福气了。”

　　图南极少被这么多人盯着看，于是提着裙子慢慢走去温醉旁边，“你觉得好看吗？”

　　温醉偏头看了眼，眼神停了一瞬，又回到了手里的杂志上，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勉强。”

　　图南：“……”
　　这么勉强还带她来！

　　化妆师在旁边捂嘴偷笑。

　　她在这行也干了一段时间，口是心非的男人见得多了。
　　只是口是心非的这么不着痕迹的还挺少见。

　　见时间差不多了，化妆师出声提醒道，“温总，宴会快开始了，别耽误了您的事儿。”

　　温醉看了眼挂钟，这才把杂志放下，拎起西装外套挂在图南的背上，“走吧。”

　　推门时，他转头多说了一句，“她的衣服用袋子装了放楼下吧，我回去的时候再带走。”

　　等到两人走远，化妆间的人才敢开始八卦念叨。

　　“这两人也太般配了吧？女孩子好可爱啊！”

　　“可算了吧，温总连夸奖都没一句，太冷漠了。”

　　“不懂了吧？现在女孩儿都喜欢这型的。冷面又傲娇，温总出门不还给她盖外套了？”

　　“到时候真成了，会不会在我们酒店办婚礼啊？”

　　……
　　图南跟着温醉进了电梯，这次直接上了顶楼。

　　酒店里开着中央空调，一点都不冷。
　　倒是温醉，只穿衬衫会不会显得不正式？

　　图南琢磨了一会儿，正巧电梯到了，她迅速脱下衬衫，垫脚把衣服挂在了他的背上。

　　肩上忽然多了点重量，温醉不由地朝身边看去，扬眉示问。

　　图南抿着嘴不敢看他，只低头说，“这层暖和多了，你穿着吧。”

　　温醉看了她一会儿，小孩儿的侧脸都泛着粉，估摸着是不冷。

　　他把外套摘下挂在臂弯里，放慢了点步子，就着图南穿高跟鞋的步速度朝大厅里走去。

　　大厅里灯火通明，每隔几步就有一盏水晶吊灯，墙壁上挂着淡色的丝带，正中央的舞台上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播放着一段宣传片。

　　里面人很多，男女都有，看上去跟平常的宴会没什么区别。

　　看着身边的小孩儿粘着自己，温醉忍不住笑了一声，“等会儿我打一圈照面就带你去吃东西。这家酒店的甜品做得很不错。”

　　图南点头，乖乖地跟在温醉身后。

　　说是说打照面，但是转了一圈下来，图南发现，主动走上来和温醉打招呼的人更多。
　　他们多称呼温醉作温家二少爷，而不是温醉的名字。

　　每每有人上前，也总是询问温家老爷子的身体，还有温怜阿姨的近况，温醉就一一回应，脸上的带着点淡淡的笑容。

　　问到图南时，温醉就摸摸她的头，说是世交家的孩子，于是旁人也顺着夸一句漂亮伶俐。

　　图南头一次觉得自己脸都笑僵了。

　　而身边的温醉，分明是举止得体，谈吐恰当，她却总觉得，这人是在敷衍。
　　准确地说是有些烦躁了。

　　一圈走下来，打招呼的人也渐渐少了，图南终于得了空，扯了扯温醉的衣服，示意自己有点饿了。

　　温醉看着小孩儿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的不快少了几分，转身领人往甜品区走。

　　吃东西前，图南急着生物老师的教诲，坚持要去洗手。

　　温醉拗不过，于是请了一位女侍者送图南过去。

　　一踏出会场闷热的气氛，图南觉得自己终于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了。

　　她谢过带她来的侍者姐姐，进了卫生间。

　　裙子并不很方便，图南进去捯饬了好一会才收拾好。

　　正要推门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别人说话的声音。

　　“你看到了吗？温家二少爷也来了！”

　　“我又不瞎！长得真好看，不比那些明星差。有的人就是走运，出身在温家这么好的家世里，有钱又有财，要还能嫁过去可太幸福了！”

　　“可别了，你没看到他身边带的女孩子吗？长得勉勉强强吧。什么世交家的女儿，都没听过有这户人家，估计是带在身边玩乐的吧。”

　　“啧，温家二少爷还有这爱好？那我爸还让我多跟他亲近亲近，好给家里的公司带点好处呢。”

　　“别想了，我们的婚姻还不是家里人说了算。趁着结婚前多谈几次恋爱好了。”

　　正说着，突然，卫生间内的门砰的一声打开，把边说话边补妆的三个女人吓了一跳。

　　更让她们吓一跳的，是那张几分钟前才见过的脸。
　　她们的八卦女主角。

　　图南拎着裙摆从台阶上走下来，慢步走过去，到了洗手池边，淡淡地说了句，“麻烦让一个出来。”

　　背后说闲话被当事人听到，这种尴尬里更夹杂着恐慌。

　　其中一立刻反应过来，挪出了自己的位子，赔着笑说，“用我这个吧。”

　　图南没客气，弯腰开始洗手。

　　忽然，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恰好和其他三个人的视线对上。

　　图南不急不慢地说道：“生物学上说，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并不是真实的自己，而是头脑中想象出来的自我。真实的样子，比你想的丑陋百倍。”

　　自动水龙头感应到没有人洗手，自动停了水。

　　图南抽出一张纸，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继续说着，“各位小姐们这么痴迷补妆，想必是认识到了这个原理，所以尽量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漂亮一点。”

　　“但是没想到的是，化妆品粉刷的是脸，不是人心。”

　　说罢，她把纸扔进垃圾篓，拎着裙子出了卫生间，剩下三个女人彼此对视。
　　—
　　图南再回到会场时，发现展台上已经站了主持人，似乎在介绍公司的运营情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中央，鲜少有人注意到角落的甜品站，自然也没关注图南。

　　她按照原路返回，发现温醉正坐在甜点台旁。
　　他一只手臂搭在沙发上，另一只随意搁在腿上，双指夹着一只酒杯，随意要溢出来似的。

　　舞台上众人喧哗，角落里黑暗安静。

　　温醉没有去灯光耀眼处，而是选择了这片无人问津的角落。
　　就像他选择的科技行业，远离商圈，白手起家。

　　那一刻，图南好像看到那个人周身的孤独。
　　无人理解，前途未卜，只有他一个人在支撑。

　　图南忍住眼角的酸涩，走到他身边坐下。

　　温醉没有偏头，径直端了个盛了蛋糕的盘子递给了图南，“新做的，尝尝。”

　　蛋糕装点精美，夹心色泽漂亮，淡淡的奶香肆意飘出。

　　图南看着上面的点缀，一下子想起了刚才那三个女人的话。

　　她沉默片刻，出声问道：“你不喜欢那些人的恭维，为什么要过来呢。”

　　温醉提了下嘴角，盯着台上正在致辞的某位高管，晃着酒杯说道：“未来你也会发光发热，碰上这群乌合之众，花言巧语不断的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坚守住本心。”

　　舞台上声音不断，掌声不断。
　　而图南的耳朵里只有温醉一个人的声音。

　　她的手捏成拳头，关节泛白，低声且用力地说了句，“我会。”

　　温醉应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头，“好。”

　　话毕，温醉放下酒杯，“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价值了，我们换个地方。”

　　—
　　图南以为是要离开酒店，没想到温醉带她转出大厅后，通过一个小楼梯上了露台。

　　和楼下大厅的吵闹截然不同，露台十分安静，且种满了花草，像是隔绝的桃源。

　　温醉双手揣兜，“之前来的时候，周南发现的。我觉得你会喜欢，所以领你上来看看。”

　　见图南惊喜的样子，他又指了指头顶，“天上更美。”

　　图南仰头，眼中瞬间涌入漫天星辰。
　　干净又纯粹。

　　温醉找了块空地坐下，“星空和地球的距离以光年计算，人们看得到，摸不着。启明星，不仅引导人们超前走，我还希望它像星空一样，不被沾染。”

　　图南的视线顺着一颗颗的星星渐渐沉到了温醉的身上。

　　此时她才发觉，那个被助理称做老板的人、那个被商人称做温少爷的人、那个被李教授戏称为离经叛道的人，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

　　不过是比那些同龄混沌人更加清醒，心里装着梦想，不肯低头。

　　图南抱膝蹲下，歪头用目光勾勒他的侧脸，划出流畅的线条。

　　如何不心动？

　　这个男人，让她如何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