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仓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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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深夜里，村落中幽灯明灭，不闻人声。
前半夜刚下过一场大雨，午夜时分雨势转小，但仍淅淅沥沥。斜风细雨浇在人身上，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凉意。
远离住宅的一间仓库周围传出凄厉的叫声，似婴儿扯着嗓子啼哭一般，一声接着一声，毫无停止的意思。
一个面色苍白的高挑男子在仓库门口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叫声的来源——一只看上去不过两三个月大的小猫趴在屋顶上，不知是不是卡住了。
这仓库早就废弃了，里头只有杂物和垃圾，除了老鼠不会有人愿意光顾。屋顶也年久失修，难以攀爬，周围也没有趁手的工具能用。何况，他今晚过来也不是为了干这个，无意节外生枝。
他的目标是仓库里的某样“东西”。
仓库面积不大，男人打着一把突兀的白伞，举起手电筒透过门缝往里窥去，先看见前头辟出来的狭小院落，里面用砖头和水泥盖了个简陋的灶台，一口锅反扣在上面，没人带走。乱七八糟的走线基本都暴露在外，看着实在不怎么讲究。
他猜想大概是先前看守仓库的人住在这里，为了方便起居搞的。天井本就不大，仓库废弃后就连上方一小片透光的口子也封了，前后门和里头的二道门也都落了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宝贝留在里面。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外面这扇锈迹斑斑的旧门，二道门似乎新了许多，至少肯定不是和大门同时安装的。
男人刚把大门的锁弄开——不用担心留下痕迹，按照提前说好的，会有人来处理——但现在需要在意的反而不是这个，刚才的发现让他滞住脚步，没有继续往里去。
头顶的叫声一阵惨过一阵，那声音拖长了，如同回荡在耳边的警报声，让人浑身发毛。砖石在风吹日晒中裂了缝，被小猫的爪子扒拉开一个小口，晦暗的光线从上方落下来，形成一条光柱。
那光柱落下的地方，躺着一只眼睛大睁的三花尸体。尸体很完整，没有肉眼能看到的伤口，就像它是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夺走了生命。
那些被扒掉的土石碎块断断续续落在母猫周围，上面沾着血，可小猫似乎不觉疼痛，依旧趴在上面，盯着母猫的尸体惨叫。门已经开了，它也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像是很想靠近母猫，但又因某种看不见的危险而保持着警惕。
雨势转大，四处弥漫的水汽和泥土浓烈的腥气掩盖着空气中其他的味道，男人往里走了两步，似乎嗅到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和说好的不一样，而他可没有要把命搭在这里的打算。
下一秒，他敏锐地往后退去，将大门当作掩体，几乎是下一秒，一股震荡的热浪和巨大的爆炸声便突如其来地冲击着他的皮肤和耳膜。
如果他刚才没有犹豫，而是直接走了进去，那么可想而知，现在他应该已经需要别人来收尸了。
屋顶顿时整个塌陷，小猫猝不及防地掉下来，与生俱来的本能仍让它稳稳地落了地，毫不留情舔来的火舌却几乎将它包裹，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硫磺味、灰尘味、塑料燃烧和毛发被烧焦的气味，还有某种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
——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就和那只母猫生命的逝去一样快。
不同于刚才富有节奏的猫叫，此刻那只小猫的叫声变得凄惨而短促，男人站起来，正准备往后转身，便看见深重的雨幕里有个纤细的身影迎着火光跑来。
女孩跑得很快，等她跑近了他才发现，与其说是纤细，不如说她的身材是那种经过锻炼的劲瘦，每一个动作都饱含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感。
半空中浓烟滚滚，热烈的火光映在她明亮的眼睛里。女孩在和他擦肩而过时抬起头扫了一眼，看见她的脸，男子顿了顿。
看得出，她很好奇这里怎么会突发爆炸，又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里，但无意追究过多。
“会有二次爆炸的。”男子淡淡提醒道，声音冷峻而平静。
她仿佛没有听到，冒着被烈火灼伤的风险一头扎进天井，抱起瘫软地倒在地上的小猫就走。那只猫已经奄奄一息，几乎一声都发不出来了。
她脱掉下摆被烧得七零八落的衬衫，将它包在小猫身上，自己身上只余一件单薄的白色背心，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重新冲进雨幕里。
这之后，男子也不欲多留。雨水冲刷着一切痕迹，但并未阻止二次爆炸的发生，就在他们跑开不远后，身后的仓库再次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这次，连外面的天井也被炸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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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夭跑回家，第一时间去敲凌文春的卧室门：“凌叔，开门！”
暖色的灯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凌文春没睡，一直在等消息，因此他来得很快：“怎么样？找到了吗？”而后，他的视线落在张夭怀里，“这……这是……”
“你来开车，我已经给筠宁打过电话了，她会同时往这边走。”张夭气都没喘匀，更来不及擦身上的雨水，手里抓着一包东西，抱着猫转头就往外走。
凌文春连连应声，随便套上件衣服，赶紧拿着车钥匙跟上去。
他家在京郊，离最近的宠物诊所也有段距离，更何况这个时间也没有诊所开门。祝筠宁男朋友是宠物医生，张夭给她打电话，八成是找她救急。
直到上了车，凌文春才看清张夭手里拿的那包东西是冰块。她拨通电话后开外放搁在一边，按照对方的指导给小猫处理伤势。
“猫咪还有意识吗？”电话那头的男人问。
“没太有了，时不时哼哼两声。”
“把它的舌头拉出来，然后用布片或者毛巾裹住冰块，冷敷烧伤的地方。烧伤面积大吗？”
“挺大的，还有的地方全是烧焦的毛，我看不清。”
“别慌，不要自己上药，先保持冷敷。我车上有医药箱，现在我和筠宁已经开车往你那里走了，等我们碰头再进一步处理。”
“好，我知道了。”
祝筠宁的名字和头像显示在语音屏幕上，她接过话头问道：“这是你的猫还是凌叔的？没听你们说起过养猫啊。”
“不是，是只野猫。”张夭答道。
“野猫？那你怎么会刚好跑到爆炸现场去救下它？还有，今晚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夭并不知该从何说起，而且今晚的爆炸她确实不清楚，她情不自禁压低的声音中透露出难过：“这只猫吞了我的东西。我觉得……它是故意这么做的，就是想引人去仓库那边救那只母猫。”
“还有只母猫？”
“那只救不了，已经死了很久了。”
电话那头传来唏嘘的叹气声：“行，希望这只小猫能救活吧。你把实时定位打开，我们一会碰头。”
张夭挂掉电话，能感受到怀里这只小猫的气息很微弱了，原本热乎乎的肚皮也几乎不再起伏。好在半夜路上没什么车，一路走来也几乎全是绿灯。
她现在回想，觉得今晚这事蹊跷得很：“那座仓库已经很久没人用了吧，原来是做什么的？”
“放烟花爆竹的，原来的老板姓庞，靠这个暴利赚了一笔。后来不是就限制这块了吗？老板转了行，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凌文春回忆道。
张夭大概知道爆炸是怎么发生的了：“那他人走了，货物没有清理掉吗？”
“按理说应该是搬走的时候都清理出去了，要不也逃不过检查啊。不过这间仓库他倒是一直没转手，但这么多年也没启用，不知道是打算用来做什么。”
“转行不是一两天能落实的事，这种能提前看准风头转行的人，正常情况下想法一定都是趁最后的机会将所有的货出手，赚最后一笔，除非是废弃的哑炮，否则怎么可能按在手里堆积这么多？可要是哑炮，又怎么会引起这么大阵仗的爆炸？”
“是啊，真蹊跷。不过所幸仓库离住户有段距离，没有引发其他事故。”
“就这么巧吗？”张夭越发感到奇怪，忽然想起另一件怪事，“我在现场看到了一个男人。”
凌文春转头看了她一眼：“男的？你见过吗？”
“没有，不像是附近住的人。”张夭摇摇头，回忆那个男子的外貌，“那个男人长得很漂亮，身材高而瘦削，皮肤很白，是那种缺乏血色的白，看上去不怎么健康。”
“那咱们附近还真没这样的人。”凌文春道，“漂亮？一个漂亮的男人……肯定不会是那个庞老板的儿子，我当年见过他，大腹便便的，肥头大耳，长了个猪鼻子。”
“那就肯定不是，他鼻梁很高，长了一对丹凤眼，黑夜里远远看上去叫人险些以为是个小姑娘。”那男人着一身黑衣，却举了把白色的伞，站在被火光舔舐的雨夜里，身上皮肤像被那把纸糊般的白伞镀了色，也白得瘆人。说实话，要不是他开口对她说了那句话，张夭几乎怀疑他都不是个人。
凌文春下意识道：“听你的描述，他又出现在事故现场，这人八成和事故有关，肯定不好惹。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他当时还提醒我可能会有二次爆炸，语气像是……让我小心。”张夭那会神经太紧张，这么一回想自己也拿不准了。毕竟他是清楚爆炸规律的，说不定就是引发事故的人。
可是那里头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说是仇家找过来复仇，也说不通。
“你最近小心为好。上次留在身上的烧伤还没好，又沾上这种事，闯进去的时候你不害怕吗？”凌文春提醒她。
“怕，但是东西得追回来，猫也得救。”张夭面色凝重起来，“我问题不大，这两天就先不回来住了，你自己要小心，如果有莫名其妙的人上门，别管别的，先跑再说。”
凌文春只有一个儿子，长年在外打工，妻子走得早，现在家里就剩他自己，跑起来没什么顾虑。
他满口应下：“我知道，要是有情况我第一时间给你电话。”
说话间，地图上的两个点越靠越近，与此同时祝筠宁的电话打进来：“你在下个路口左转，我们直走。”
凌文春按她说的左拐，看见他们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张夭抱着猫过了马路，上了他们的车，凌文春则原路返回。
周彦巍坐在后排，已经把急救设备准备好了。他从张夭手里接过小猫，着手剪去烧焦的猫，然后给伤口消毒。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它还吞了东西进去？”周彦巍问。
“是，吞了有一会了，估计不好排出。”
“一会到诊所先拍片子，不行就得开腹。”
“还能救活吗？”
“不好说了。原本开腹倒不算危险，主要是烧伤情况有点严重。它眼睛怎么了？”周彦巍注意到这只猫的右眼一直在流泪，周围有红肿的情况。
“现场太混乱了，到处是各种碎片，可能是被扎伤了。”张夭说道。
周彦巍腾出手扶了下眼镜，叹气道：“先带回去看吧，能不能救活，总得试试再说。”
“你呢？你没事吧？上次你身上的伤就……”祝筠宁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她，欲言又止中透露出担心。
祝筠宁一头染成亚麻棕色的长卷发此刻有些蓬乱，脸上的眼妆没了，口红却还在，身上酒气未散，看得出来是应酬得晚了，回家卸妆卸了一半就被张夭紧急喊出来了。
“当时正好在下雨，我全身是湿的，没什么事，就是被火撩了衣服和头发。”张夭说道。
“你说的爆炸是什么情况啊？”
“也不清楚，我赶到的时候，事故就已经发生了。”张夭的声音沉下去，“不过这么大的动静，我想关于事故的原因、涉事的人，以及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应该很快就会被新闻报道了。”
她说得很对，凌晨天微微放亮的时候，相关新闻就出来了。
祝筠宁陪张夭一起等待手术结束，中途打开弹窗图片看了两眼：“这是不是那个爆炸的仓库？”
张夭接过她的手机：“是。”
现场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砖石的碎块堆在一起，其中还有花花绿绿的爆竹纸壳。
张夭来回切换图片，定格在其中一张上面，盯住一个点放大：“你看这是什么？”
祝筠宁凑过来：“黄黄红红的，看着像爆竹的外壳。”
“不对。”张夭又来回对比了几次，得出结论，“这张黄色的像是符纸，上面的红色，是朱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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