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老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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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速打包行李，果断取光账户上剩下的少得可怜的所有钱，打电话向导师说明自己因为经济原因将休学，归期不定。和几家平日打工的地方结清工资，然后心怀不舍的把居住多年的房子挂到了中介出售，再小心抹去自己的痕迹。
一切的一切有条不紊像是事先排练过一般，最后，夜幕降临前，我乘车离开了横滨，这个生活了近十年的时不时传来枪声的海滨城市。
我们不是横滨的本土居民，大概十年前父母因为工作调令带着尚且年幼的我从乡下的老家来到这里。
或许是承载太多往事的老家让父母感到窒息仓皇逃离，又或者只是乡下日渐流失的人口承担不起大片宅地的耕种人工费用而卖掉祖宅祖地会被乡亲们戳脊梁骨。基于各种借口，勤劳的父母带着乡巴佬的我在横滨扎根发芽。
只是父亲蒸蒸日上的事业并没有为津岛家的衰运带来多少改变，好转起来的日子没过多久，在我初中时他和妈妈就因为车祸离开。只留下一笔看似很多实际在横滨这样高物价城市撑不了几年的赔偿金。
现在，我抱着放在包里的牌位，坐上了父母当年逃离老家的大巴回家。
位于青森的老宅子多年没有人烟，粘连的青苔和蜿蜒的爬山虎撕扯着宅邸的躯壳，早看不出一丝当年老地主家的辉煌。我放下行李忙前忙后洒扫清理齐腰的灌木杂草很是花了一番功夫。
爷爷奶奶，大爷爷大奶奶，我带爸爸妈妈回来了。今年过年我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十多个牌位排列摆在了一起，我把爸爸妈妈的牌位摆在了伯父伯母旁边，昏黄的透不过一丝朝气的房间里，我点起了蜡烛。
乡野间的老宅透着苍老而悲哀的气息，看着就透露着无限悲凉寂寞的不甘心。但是我觉得，大概，它在为我这个多年未归的小辈而感到高兴。
走出大宅，乡下的天即使临近黄昏依旧瓦蓝，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人影，青壮年早就奔着东京梦去了大城市打工求学。附近乡间也就只剩下几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了，看到我先是辨认了一下而后惊喜的攥着我的手打着招呼。
再移步一千多米，另一座被森火毁灭的庄园来到眼前。当年的津岛本家家主议会的议员如今没有人记得，当年庄园的刻板威严更没有一丝余威能存留下来。
而当年的一片乌黑焦土上也开了很多伯父根本不可能容忍的旁枝斜逸的野花。失去了园丁搭理而破势朝天生长的野玫瑰倒是比当年中规中矩一个叶片都不允许长呲出来循规蹈矩的样子美的多。
“我回来了，伯父伯母，还有津岛哥哥们……”
黑黢黢的断垣残壁前，我对着空气呢喃，嘴角连一丝微笑都勾不起来。
我是这片土地上津岛大姓剩下的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了……
而本来的我在几个月后就会凄惨的死去，连骨灰牌位都回不到这里…
当年本家津岛堂伯父家的惨案到底是惊骇到了爷爷奶奶，在我父母草草处理了他们本家的后事后仅仅一年多，爷爷奶奶也在兄弟一族没有一条命存留的这样灭门巨大打击下惨然离世。
随后爸爸妈妈带着九岁的我举家仓皇逃离了这个没有丁点生气的死寂祥和的村庄，来到了横滨艰难定居。
我的爷爷和家主大爷爷不一样，是个被太爷爷养废的小儿子老纨绔，分家时候的丰厚资产早就在他那辈被游手好闲不事生产耗的差不多了。
待到爸爸长大成家又碰上了泡沫经济，爷爷投资在东京的房子成了无底洞，留下的也不过是人力投入比产出还贵的田产几分和没有人愿意居住也更租不出去的老宅。
后来爷爷奶奶在寂寞悲哀的乡间相继离世，我们又料理了爷爷奶奶的后事。最终失去了一切必须被绑在这片窒息土地上理由的父亲，带着因为爱他才放弃律师职业的母亲，逃也似的离开了这片禁锢无数苍老封建固执灵魂的土地。
而后北上东京潮的母亲与父亲和我这个正经乡下丫头不一样，捡起来曾经丢掉的都市职业先后任职与大公司，逃离了背朝蓝天面向黄土的压抑命运。
只是想来津岛家也还是并没有转运，因为家屋地处偏僻而幸运躲过了横滨某年88天血雨腥风的动乱，却在之后某次在平常不过的出差中，我的双亲死于车祸。
现在，我们所有又这血缘关系的人又都在这安静到被时间遗忘的乡下团聚了。
我也死去了…
我亲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过于严肃让我害怕的伯父伯母以及亲爱的哥哥们，对不起，津岛一族最后一人津岛优莉，结局活的不如一条狗死的不像一个人。
是啊，优莉都没能像个人类一样死去，被歪曲成了不知羞耻的怪物，一丝尊严都没有的苟且之物。
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团行走的残魂罢了。
乡下的空间时间都显得很是悠远，我逛完了家里一片又一片荒废的农田。这里是我的童年，我曾经撒丫子在刺人的麦田里奔跑，在收割的水稻田里捣乱，摸过鱼抓过蛇掏过鸟蛋钓过虾。
然而现在不论是地里忙活的人还是大地主都没了。
现在早就不是土地匮乏会侵占田产种地的年代，中年人年轻人早就都走了，留下些许不知明日的老人守在土地上，谁也没有精力去耕种，谁家的祖地都是荒芜的。津岛家只是多了很多这样的杂草丛生地块而已。
于是我安顿了下来，一个人推着除草机清理杂草，一点一点收割堆成山做沤肥。随后买入一批幼小的果树苗分列空开松松散散栽种，放弃了我一个人不可能完成的普通农作物转做相对清松一些的果园，也对过分大的田产利用起来了吧。
宅地前留了一小块撒了些杂乱的种子什么都长，也什么都可以吃，无论是青菜小番茄还是茄子青椒随意长一长，就旺盛到优莉撑死也吃不完。果园在一系列不太熟悉靠翻书养护的操作下，一个多月终于看到果树发芽，熬过了最危险的圃地适应期。
我看着镜中火速变得黑糙的自己，顿时觉得安全了好几分。
就这样一个人在乡下呆到腐烂就好，我只想和蔬菜果苗说话……
回家后时隔一个多月，中介来信说，横滨市区内的家宅已经为我物色到了最佳买主，最好抓紧机会来一趟办理掉。本是怎么也不想回去那个地方，但是事关居住多年的房屋去向以及以后的生活费来源，犹豫很久终究还是决定冒险回去看一看。
毕竟距离那个时间点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
想要买我宅子的顾客是对兄妹，年岁都不大，哥哥看着比我都小一些，我的房子虽然比较偏僻但是据说离他们工作的地方比较近，两三站地铁而已，总是住单位的宿舍也不方便。
那位妹妹是个很可爱带点妩媚的女孩，她很喜欢我院子里的小小花园。是位被哥哥保护的很好的妹妹呀！
我难得有一丝明快的心情，曾经由母亲在来到横滨安顿后亲自开辟的只有一坪的小小花地，如今似乎也遇到了会善待她的人。
买卖手续办理到底需要时间，为此我在离家比较远的地方定了宾馆逗留几日。
想想家附近曾经有那个人出没就危险不如定在人多安全的市中心…
家内所有有关我的物品早在仓皇逃离横滨时要么寄走要么搬走了，搬不走的家具布置也只能留下。好在谷崎兄妹非常喜欢我父母一点点为这个家布置的环境，这真是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
希望一花一草一布一户都能被新的屋主喜爱善待，我走了，从此这个略带寒酸却温馨的小窝就要属于这对兄妹了。
永远不会再有沾染着红酒味和烟草味道高档大衣还有古典圆礼帽入侵那质量有些次的衣柜里。
也绝对不会再有被这种市面绝版的定制古龙男香水味吸引进这座住宅的一群畜牲了。
也许几个月后，那片娇柔的花将依旧娇艳绽放在门外，而不是被我的肉沫和一群畜牲的血浆灌淋而死。
最后将仅剩的一些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冬季衣服收进行李箱，这就是我与这座生活近十年的城市最后的告别。
新的账户上存了卖掉房子所得的全款，以青森贫瘠的物价足够活着很多年。不出意外的话，我就要靠着这笔钱在青森津轻的乡下度过余生，等待老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老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