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臣》曲河星

36、第三十六章

　　听了李苼的话，游不枉第一反应不是接受与否，而是心惊。
　　此人必然是有什么渠道，知道了他们师兄弟四人或多或少和紫涂岭有所牵扯，于是刺探性地这么一问。

　　可惜，看李苼这反应，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一回事，不过是见游不枉愣神一瞬，自以为是地认定游不枉对这个感兴趣。
　　于是游不枉面不改色，道：“什么消息？”
　　不论如何，他先套点话总没错——紫涂岭那重要信物还在盛峥手上，恐怕他会感兴趣。
　　游不枉暗叹：可惜这会儿盛峥不在。

　　李苼闻言瞥了游不枉一眼，他还不知道这小少年刚入世，什么常识都不了解，心说此人听闻这等大事都能毫不慌张，也不知他们那清凉山上传道的是哪个隐世高手，心思复杂道：“自然是关于如何破了紫涂岭封山大关的。”

　　游不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关我什么事。

　　李苼：“......”
　　他没想到得了这个反应，只以为游不枉是装的，一时没忍住皱了下眉头。

　　游不枉：“前辈请回吧，紫涂岭众人既封了山，自然是不想人打扰的，我也不感兴趣。”

　　李苼阴恻恻笑了一声：“岭上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回春丹，莫非你也不感兴趣？”
　　游不枉这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道：“师父及师兄弟三人皆安好，勿咒。”

　　李苼这回彻底无话可说，却也没失了风度——那一身鬼气想来也散不去，他鬼影似的飘走了。

　　他走后，方漆恬着脸凑到游不枉身边：“喂，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回春丹，你当真不感兴趣。”
　　游不枉淡淡“嗯”了一声，心说这玩意儿还什么“正儿八经”，莫非还有大把假冒的？

　　方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说的话恰好解了游不枉疑惑：“紫丹阁每回放出来拍卖的所谓回春丹，听说只有正品的一分药效，价格都快给炒到天上了，你说这要是真的回春丹，得值多少银子！”
　　那可是毫不夸张的价值连城啊！
　　方漆跺脚捶胸，恨铁不成钢的怒视自家不为钱财所动的二师兄，感觉自己错过了一屋子金锭。

　　不为金银折腰的二师兄突然道：“那李苼又不知道具体的法子，顶多只是知晓破山之法存在哪里，就算要交易，也不是和他。”
　　方漆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

　　游不枉：“武林大会在即，这个时候找我帮忙，无非是想取得那盟主之位——不是替他师父也不是替门派争，是为他自己。”
　　方漆听得直点头：“好像......有道理。”

　　“从他们逍遥派赶来金棠城，少说也要十日功夫，就当逍遥派掌门三日前出发，约莫七日后到此，要么，他想让我搅事，逼得刘揭书再提前召开武林大会，要么就是想让我犯事，想方设法拦下逍遥派一行人，只是前者刘揭书不会那么草率，还是后者更有可能。”
　　“拿咱们当枪使呢！”方漆恍然大悟，却又惊奇：“你怎么连这都猜得到。”
　　游不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才发现里头是酒，忍着辛呛咽了下去，他却眉头也不皱，道：“至于这交易......必定得他坐上了那盟主之位才有得谈，看来......”
　　他说这话自己也不太确定，于是顿了一下，方漆听到兴头上都快急眼了：“看来什么啊看来，你关键时候别废话行么！我......”

　　“咳！”
　　方漆那骂娘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声熟悉的假咳硬塞了回去。

　　盛峥一步拆作两步，慢悠悠往大桌走，一边惊奇感叹，“不错，倒是学会享受了”，一边鄙夷似的道，“早该如此，你大师兄有的是银子。”

　　随即，他的目光好似扫到了什么，在游不枉位置边明显沾了水渍的杯口上顿了顿。

　　盛峥戏谑的笑声大了起来：“有长进，学会喝酒了？”
　　游不枉：“......”

　　方漆添油加醋地把方才发生的事生动的表述了一遍，讲到最后，他抬眼一看，只觉大师兄脸色变了。
　　盛峥目光投向游不枉。

　　有些话，游不枉没在方漆面前说——李苼所谓的破除紫涂岭封禁的秘法，恐怕只有坐在盟主之位上的人才能窥探。
　　那东西会是什么，又藏在哪里呢？

　　游不枉不得而知。
　　盛峥却缓缓吐出三个字：“盟主玺。”

　　历届武林盟主传承下来的盟主玺，据说是某种千年难遇的药石所制，只可惜除了武林盟主，旁人怎能触碰得到，哪怕是紫涂岭的神医也未见得知道是什么东西。
　　方漆发挥他百事通的本领，将其中因果毫无逻辑地讲了一大段，才补充道：“不过听说这盟主玺早在二十三年前那场大战中碎了。”

　　游不枉：“......”
　　这师弟何时能学会将关键信息放到一开始讲。

　　盛峥眼睛一转，示意游不枉给他拉开椅子，他扫了眼确认椅面干净，这才满意地坐下，道：“就算是碎了，也得有个‘残尸’，看样子仍保留在金山派......当然我也说不准。”
　　他一副深思模样，看起来好像同其他武林人士一样，也想上紫涂岭求个灵丹妙药。

　　游不枉观他反应，一时居然有些后悔方才毫不犹豫拒绝了李苼请求。

　　盛峥瞥了他一眼：“别瞎操心，你师兄我想要什么不会自己动手？”
　　游不枉面无表情地想：当然不会。

　　这话没得到预料中的反应，盛峥很快转过脑袋，道：“自然不会，但我会派人动手，不至于差使师弟......”他莫名一顿，“......们的。”
　　他这话说完，心里起了个不痛不痒的疙瘩，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对游不枉的不寻常之处——他脑子里居然全是游不枉的脸，方漆杀生连个头发丝都不现。
　　莫非他看脸的癖好已经精益到如此地步，非容貌惊绝者不能入脑？
　　可盛峥这人脸皮厚比石砖，愣是半分也没让人看出不对劲，他隐秘地看了眼游不枉，身形风流地移了驾。

　　游不枉：“......”

　　第二日，游不枉朝金山派方向走去，途径青鸾阁，又见到了那位老乞丐。
　　关键是，这回那老乞丐依然被几个泼皮混混团围，一副老人家受了欺负的憋屈模样，要不是游不枉前两日才在金山派门前听这几个小混混毕恭毕敬地喊他“帮主”，恐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可笑戏码又要上演一回。
　　游不枉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地走了条直线。

　　“哎，小少侠！”那老乞丐突然喊了一声，见这小少侠全不搭理自己，他一挥手便教那几人乖乖退下，自己脚底生风似的溜到了游不枉跟前，“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游不枉被他拦着，不得不停步，他偏头无奈道：“老人家，你这样做戏，若只是图个乐子，又何必要拦我。”
　　老乞丐好似听不懂其中嘲讽，乐呵呵道：“你看这青鸾坊下，过路人以百计数，身强体壮的，达官显贵乘着轿的，皆有能力帮人一把，可你猜，有几个搭救了我这受人欺负的老人家？”

　　单凭老乞丐，哦不，丐帮帮主对游不枉自己这格外浓烈的兴趣，就不难猜出，恐怕也就游不枉一个人。
　　“我跟你说啊，金棠城看着繁华，武林第一盟、百家汇聚之地，可现如今上门求师问道者，不足这青鸾坊十分之一。”

　　游不枉的心微微一动——他听出了老乞丐对世事苍凉的感慨。
　　“老人家，我还有事”这句话在他喉间滚了滚，又沉了下去。

　　老乞丐笑着说小少侠和他投缘，又道：“我女儿肯定很喜欢你这闷性子，话不多，脑袋却机敏灵通，只可惜现在我说什么话她都是不肯听的，恐怕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这是第二回听他讲那和他关系紧张的女儿，眼见这交谈就要往‘相亲’方向发展，一琢磨下来，老人家的女儿恐怕也得有三十来岁了，游不枉一狠心打断道：“老人家，晚辈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心里纳闷地想：方漆有句话说的没错，丐帮闯荡天下全靠一张自来熟的嘴皮子。

　　“哎等等！”老乞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想要的东西，找金山派也没用的，那碎片早不在他们那儿了！”

　　游不枉脚步倏地顿住。
　　他压下心中的震惊，回过头，尚未开口，心思已经转了几圈——昨日小厢房边上有外人偷听！
　　不，也不一定是外人，可能就是上菜、打扫的伙计，总之耳力够好，有功夫在身，
　　可游不枉印象中并无这个人。

　　老乞丐嘿嘿笑着，好像他方才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今早吃饭了没”，他抬起黝黑的手，往头顶一指，正是青鸾坊三楼，道：“小少侠，咱们上去聊聊？”

　　什么事情得在青楼才能聊，游不枉不知道，但想来这老人家别有用意，一上楼，游不枉正要掏钱，却见老乞丐朝上来迎接的老鸨扔了一锭银，随即扭过头，肉疼得五官都缩成一团。

　　老鸨嘴角压抑不住地一挑，却又面露难色道：“不是我难为您，实在是清芳才高性子傲，刻意嘱咐过不见您，您说这......唉！”
　　她也愁得慌，清芳好不容易在金棠城小住些时日，本以为能借此大捞一笔，谁曾想清芳姑娘却好似只是来度假的，只闲时弹弹曲——虽然光是来听曲儿的入场费就够赚上一笔，但哪有一对一待客生钱多呢？
　　不过......像老乞丐这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人可不少，清芳给拒了也是正常。

　　这样想着，她自己好像放宽了心，又笑眯眯冲游不枉笑：“我看这位小兄弟模样清俊，保不准我们清芳姑娘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