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星河》三千畔

78、雪岭

　　行至一河边，月秦峦将缰绳勒住，漂漂抬眸望去指了指长河边上那偌大的圆笑道：

　　“你看那…长河落日圆，竟是这么个意境。”

　　月秦峦点了点头，感叹道：

　　“自纵横沙土，驰骋疆场以来，我再无所叹、所服，今日这大自然之奇、之魄，却心生瞻仰。”

　　漂漂不由得被他的气势震住，正是这样的一股气势也不由得让她敬服。

　　然后马逐步停住，他下了马，便将漂漂半抱了下来，问：“骑马的感觉如何？”

　　她裹紧了身上的大氅，便开口咳了咳，拍了拍胸腹，豪气云天的回道：

　　“呵呵，那简直是…君临天下，舍我其谁啊。”

　　才说完，便听得月秦峦仰天长笑，半天才止住了笑道：“好一个君临天下，舍我其谁。”

　　漂漂不由得一愣，闻他雄浑之语，见他雄劲之气，且沐浴在这壮丽之境，此话从他嘴里说出那当真是君临天下，舍他无谁。

　　她望着他兀自出神，忽见他盯了自己眸子望来。

　　漂漂一时找不出什么言语来对，便学了他的模样仰天长笑起来：

　　“哈哈…”

　　笑完又觉得不是那个味道，倒有些东施效颦了，不由得便咬了咬唇角挺不好意思的低了眸子去。霞光氤氲，夕阳无限好，人儿好生羞俏。

　　“君子，你看他们两个，长河落日圆，两人背影成双，真真是一副画卷啊。”

　　“那又何用，少主...怎么可能会对那丫头动情。”

　　“君子，我挺喜欢那个丫头的，你说男人三妻四妾也正常，那丫头指不定...”

　　“岂可？这样的话被少主听到，只怕我们连那丫头的面也再难相见。”

　　“可是，少主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破戒，你能说他对漂漂无情？再说了，丫头都在他面前表白过两次了，他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容着那丫头，这是为何？”

　　“少主若是制止，漂漂那丫头看着没心没肺，却有一股子倔劲，知晓少主没这心思，她还能这么开心？甚至，早就独自去了长安，还会与我们一同行走？”

　　“原来这样，少主考虑她的安危，暂时一切默不作声，若到了时机，那他再说明心思，那时，丫头她，不就伤心透了。”

　　“那是她的命数，命里，她与少主有缘无分，她那般通透的一个人，想必伤心一阵便会走出来。”

　　“哎，君子，你说，少主承诺了两个女人的同一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以后...”

　　“那夜，若不是你捣乱，说什么丫头不知道能撑几时等这样的话来，少主岂会昧着良心承诺...，哎，这都是少主的私事，我们勿要多管。”

　　“君子，可是，我真的挺喜欢漂漂那个丫头。”

　　“你喜欢谁？”

　　“那丫头啊。”

　　“你...你...”

　　“别别别，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喜欢，你可...哎呦，君子，你咬人干嘛？”

　　一声尖叫传来，漂漂与月秦峦回头...

　　这两人这番光明正大的挑逗，真是...

　　漂漂忍不住去看月秦峦的表情，却见月秦峦眸色骤冷，唇角浮出一丝冷笑，忽猛地抽了一下马鞭，果然，马一阵的惊慌狂奔，远远而去...

　　君子和陌上急忙下马，将马一鞭子抽走。

　　“他们可是又来了？”漂漂问。

　　“只能潜水了。真是可惜，这么美的大河夕阳，却不待我看够。”陌上道。

　　“入水。”月秦峦淡淡道。
　　月秦峦这么一说，众人不敢耽误，迅速入河，漂漂一时怔住，这么冷的天，河面似乎还结了冰，这该如何下去，这一路走来，倒也不怕死，不怕累，可这冰冻的河面，漂漂全身打着啰嗦。

　　“还不入水，就来不及了。”陌上催促。

　　月秦峦略皱眉，手一伸，便将漂漂拖入河里，漂漂嘶的一声，顿觉牙齿都要冻落下来，月秦峦回头，挥开一袖，卷起层层河沙，河岸上的足迹顿时销匿。

　　漂漂自言自语，冻得话也说不得清晰，道：

　　“我过了这一遭，好像箭雨火海，骑马遁河，无所不能了。师傅啊，你...你这个徒弟，也算得上...巾帼不让须眉了哈。”

　　陌上笑了笑：“我的徒弟，既有艳羡之貌，惊人之才，还有了临危之勇...”

　　君子却道：“这马屁打的...好生叫人感动啊。”

　　“遁河。”月秦峦淡淡道。

　　漂漂还是很紧张，此时确实没了勇气，不过，此时也由不得她有没有勇气，只见月秦峦动作极快，下力也狠，硬是将漂漂压入水中。

　　一时，刺肤之冻，钻心之寒，剔骨之冰竟让水漂漂冒出了想要冲出水面的想法，想法才一出，便又被她强行按压了下去，全靠着顽强的意志强撑了下去。

　　时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漂漂此刻的身子已变得麻木不仁，若不是月秦峦强搂着她又传输了些真力与她，恐此时此地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处。

　　似乎过了几个轮回之久，水漂漂才被月秦峦搂抱着钻出水面，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从河水里走出，如何到的河岸处，只觉混身冻的僵硬，意识模糊，最终月秦峦的支撑也无济于事，她依靠着他缓缓落坐在地。

　　“丫头…”好像是陌上的声音。

　　意识涣散之时，那关切的呼唤依旧听得真切，她努力的睁开了眼，勉励点了点头，然而，头越来越沉，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暗，越来越黑，起初一点点，接着一块块，最后便是整个的天地。

　　她醒来时，便整个的身子蜷缩在一件大氅里，睁眼便见了柴火烧得几近旺盛，火光摇摇而上，映红着她的脸，还不时的绽出些火星。

　　“丫头，醒了怎不说话。”陌生拨了拨火苗，火光越发旺盛起来。

　　漂漂兀自望着火光，低低回道：

　　“我在想…”

　　“想什么？”

　　漂漂喃喃道：

　　“第一次，淮南王府里，那夜遭遇突袭，那时，从树上掉下，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我便问自己，生命的最后我最遗憾的是什么？”

　　“遗憾什么？”

　　漂漂却避而不谈：“第二次，我只身一人前往长安，没听世子他们的劝，遭人暗算，那次，我被震出马车，当时我便想，若谁能救我这命，此生，我必定肝脑涂地的报答于他。”

　　“那后来，是谁救了你？”

　　漂漂依旧自顾自道：“第三次，那夜，我痛的快要死去，害怕至极，便逼出他说了些话，那些话，陌大哥，我听了很是高兴，可醒来，心里还是觉得不真实。”

　　陌上顿时明白过来，她所遗憾之事，所报答之人，无非就是...

　　“丫头，别...别说了...”

　　“这是第四次了，第四次觉得，自己与死亡如此之近，陌大哥，我上次表明的心思是不是不够直白，慌乱中，他会不会听不明白，我要不要...”

　　陌上突然站立起来，气息似乎都变得急促，随后道：

　　“不要，丫头，别和少主说这些，好吗？”

　　漂漂望着突然站立的陌上，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眸中的星光突然暗沉下来，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我...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他？”

　　陌上艰难的咬着两字道：

　　“不是...”

　　“那你为何阻止我说？我不想留下遗憾，生命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侥幸，万一下次，下次没能逃过...”

　　“够了，丫头，如今形势，莫要让少主分心才好。”

　　“我明白了。”漂漂忽起身，深深对着陌上一拜：

　　“师傅，我想在此与您道别。”

　　“你...，你真是，如今这样的形势，你只身去往哪里？”陌上跺脚道。

　　“师傅放心，我并不是一时之气，出绾情书屋，我便有如此打算，只是，先前一直没有机会。我想一人入长安，将第二件未了的事早早完成。”

　　“何事？”

　　“说来话长，少主知晓，事后，他会告诉你的。”

　　“你...你一个人...”

　　“师傅，我跟着你们走，未必比我一个人独行要安全，而你们带着我走，行程也缓了许多。”

　　陌上自然明白，明白她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他知道，少主不会愿意。

　　“这样的决定，你还是和少主说吧。”

　　“他应该...不会愿意。”

　　“那我更不能依着你。”

　　“陌大哥，大局为重。”

　　“好了，你若是真怕拖累我们，便每日里开开心心的，多和我们讲些乐子，帮我们减减压什么的，啊？”

　　“我怕...我怕自己控制不住，便随口说出什么来。”

　　“丫头，其实...其实那晚，你说的已经很直白了，少主也听明白了，他...懂你的这份心意。”陌上小心翼翼道。

　　闻言，漂漂眸里顿生星辉，灿然一笑，顿时抱住陌上道：

　　“陌大哥，谢谢你！”

　　陌上轻轻抚了抚漂漂，转忧为喜：“不走了吧。”

　　“嗯！”漂漂重重点头。

　　陌上松开漂漂，心里又转喜为忧，他这...做的到底是什么事呀，只怕误解更深，日后可怎么收场？

　　冬天的北异常寒冷，白雪皑皑的长岭上，积雪成云，漫厚的一大片，远远望去，若说感觉，便是圣洁纯白得不似凡间，这里，便是雪岭了。

　　走了两月有余，陌上说，只要爬了雪岭，渡过荆江，便可入京了。

　　雪纷纷而落，漂漂与月秦峦并排行走，月秦峦执了伞撑挡两人头顶，一身的黑色大氅矗立于白雪天地之间。

　　白色茫茫，浩瀚无穷...

　　漂漂从没见过这般广阔的雪地，漂漂从伞下走出，任那鹅毛絮雪漫天袭来，她只雀跃似的狂奔而去，随地捡了些雪揉成了一团儿朝陌上等身上挥去。

　　“兔崽子，敢打师傅，看我...”陌上揉了个雪团，朝漂漂身上打去。

　　两人打的忘我，欢乐与雪花纷纷而来...

　　“丫头，为师来检查一下你的剑术，我们来比试一场，若你赢了我一招，午膳便由我去做。”

　　闻言，君子笑道：“主意不错。”

　　于是，漂漂走近雪地里矗立的两把碧剑处，随手抽出一把扔飞了出去：

　　“接着。”

　　再反手抽出另一剑，一个轻灵旋转便严阵以待，成了一幅剑客模样。

　　这边，陌上倒是好整以暇...

　　月秦峦负手而立，淡淡观望。

　　漂漂主动出击，陌上握剑亦是与她清闲纠缠，刀剑交锋，清脆响亮，只见那黑氅便是飘飘扬扬，鹅花便是旋旋舞舞，白雪亦随之起起落落。

　　陌上一招回身剑指刺向漂漂颈项处，却见她忽的一个半蹲，裙褥席地，剑式顺势一挑，侧身挡了那剑，继而回眸笑道：“怎样？”

　　陌上亦笑：“有所长进。”

　　“那是自然，接下来，你可要仔细了。”

　　陌上故作惊讶：“哎哟耶，还有大招呢。”

　　便见漂漂一个纵身跃上了半空，剑峰对准了陌上刀刀击去，陌上招招回击，笑意更深，忽而一个翻腾，便与她空中对决。

　　只是，漂漂学了近半年的基本功和招式，这轻功只这近月所习，还是第一次使用，再加上适才动了一番武斗，这空中打斗了一瞬便落了下风，不仅如此，人也要跌落下去。

　　腰身一紧，漂漂望来，却见月秦峦搂了她的腰身飞得更高：“怕不怕？”

　　漂漂眼中透着执着，气喘不稳：“不怕。”

　　月秦峦却抱了她再飞一层，扬唇问道：“怕不怕？”

　　漂漂往地面看去，才发觉竟飞了几丈之高，身下白茫茫的地也显得煞是可怖，却咬紧了牙关不服气的道：“不怕。”

　　“好。”月秦峦淡淡道，忽松了手离去。

　　漂漂摇摇而坠，她一阵惊呼，看到其他人等抱臂站在雪地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她闭了双眼，将剑丢与雪地，至少减轻了些负担，再凝神聚气，却依旧不得掌控。

　　陌上摇了摇头，见到近处的青藤碧伞，便随脚勾去，微微用力，碧伞轻盈飞旋于空中，漂漂见机握了碧伞，翩然一个旋转，好似雪中飞燕，瑶瑶而落...

　　脚微微触地，便见了漂漂将伞一收，竟当了长剑直抵陌上胸口，陌上兀自一愣，却见漂漂得意笑道：“你也有出神的时候，怎样，碧伞做剑，刺你要害，可认输？”

　　陌上收了眼中惊羡之色，瞧着青发沾雪的漂漂笑道：“我认输。”

　　“啊？”漂漂以为自己耳朵出错，更是不信认输两个字能从他的嘴内说出。

　　陌上径直向君子走去，君子撑伞，两人缓步离去，并不理会漂漂...

　　忽又见他停下脚步，朝她笑道：“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