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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来自于王后的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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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醒过来,殿内空无一人,受伤的君王和神秘莫测的白衣女子都不知所踪,只剩下地上散放着的几件染血的衣衫。昏倒之前的记忆混乱不堪,似乎是梦境,但又梦得那么清晰。由不得她不去心慌意乱。下地,不顾着头晕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刚出了门,莲花池旁的两人便撞入视线,在一片荷叶中,美丽如画。
“王后,你醒了。”画面被打破,莫主人先发现了呆立在门旁目光复杂的人。君王也回过头来,走到妻子这边,打量着她的脸色,关心,“脸色还不是太好,哪里不舒服?去传太医诊断一下吧。”
婉柔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低下头,声音透着虚弱:“臣妾头一直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说着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君王及时出手扶住了,让王后靠在他身上,扶着进屋,“朕这就传太医给你看看,你好好回房间躺着。”
“嗯。”王后轻声应着,顺势依偎在丈夫身侧,随他一同进屋子。池塘边,莫主人看着这一对夫妻的鹣鲽情深,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想要继续看荷叶。然而目光尚未收回陡然定住,闪电般掠回去,重新落在王后脸上——与君王一同离开的女人,目光还偏移着向她瞥了过来,那里面的芥蒂……
几十年了,从不同的女人那她接触到很多。莫主人的心咯噔一下沉入冰冷的湖底,有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君王并没有呆太久,太医来给诊过脉后,确定没什么问题他便匆匆离去。这一天积攒了太多事情要做,今天夜里都不能睡了。
君王走了,太医走了,又过了没多久连才进来伺候没多久的宫女太监们也一起出去,偌大的中宫转瞬又恢复了空旷,只剩下两个人。
君王离开后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王后从里面出来,走向池塘边一直在等她的人。
“花季未过,荷花怎么都没了?”满池碧绿的荷叶却无一点荷花,莫主人看着,并不回头看身后。
“陛下最厌恶荷花,所以都命人拔了。”王后在莫主人身边悄然站定,语气里有了一宫女主人的优越感。
“不是讨厌荷花,是讨厌喜欢荷花的人吧。”莫主人有自知之明,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已经足够让她了解到什么了,并且毫不避讳地说出来,“花本无罪,有罪的是看花的人,太过喜欢了,的确应该被憎恶的。”
那样隐含着深意的话出口,听在王后耳朵里,本来就心中有刺扎着,一下子就浮出来,扎着她的心和耳朵。
“前辈觉得花一点罪也没有吗?”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语气不悦。
“花有何罪?请娘娘赐教。”莫主人放低姿态向一个晚辈,向一个地对她有敌意的晚辈请教。
人家明摆着装傻,王后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能拆开来与人争执,心里憋着气,强忍住。
“花长在悬崖上,悬在高空中,引得爱慕者们不顾一切争相攀登,做不切实际的梦,最后却落得失足丢命,花没有得到反而孤身远离现实,成为被遗弃的人。
这样害得人众叛亲离孤独惨死,害的爱他们的人一生受尽折磨,命运多舛——人活在世间实属不易,父母父母含辛茹苦寄予厚望,养育恩情尚未报答,凌云壮志尚未施展,却被一朵花迷了心智,毁了一生,也毁了多少人的心血。
这样的花不管多美都是毒的,这还不是罪孽吗?”
王后字字珠玑,准确地点中了围绕在某个人身侧几十年未曾变过的怪象。美人如花,不是红尘中可被轻易折取的俗花,而是漂浮在云之上,生长在悬崖边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境一样的花。因为那份凡尘没有的魅力,因为那份遥不可及的幻想空间,许多人陷进去了,再也出不来。
说到底,终究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妄念。
王后铿锵有力的话,句句针对着她。莫主人听着,微微一笑,叹息:“王后可曾听过古堡公主的故事?”
“什么故事?”王后的神情里透着一种单纯,是思绪即将被带走的前奏。
没有荷花的池塘边,微风拂动,莫主人一身白裙傲然屹立其中,说不出的灵气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那是岁月洗礼后留下的最纯净的形体,连带着,她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也带着被时光之轮打磨过后的沧桑,悠远的历史之美。
在仙源传说的第一美人是一个公主,因为在恶魔横行的古堡中长大而被称为古堡公主。因为她的美貌和身世,当时的仙源爆发了一场接一场的战争,持续了足有二十年,死亡无数,民不聊生。野史上记载当时的情形是“浮尸遍野,血流成河,千里之内无活口……”仙源差一点就毁掉了。后来有人得到天下,为了阻止战争再起,将公主从古堡里带出来,施以火刑祭献给神了。
故事讲到后面,她放慢了语速,声音也更轻了。其中不无对毁掉这旷世之美的遗憾。
王后却仿佛遂了心愿,冷笑嘲讽:“那样的祸国殃民,这才是该有的结局。否则,怎么对得起战乱中死去的无辜百姓?”
莫主人微笑,并没有否定却也没赞同:“可是,她死以后战争并没有就此停下来,没有古堡公主这个借口,仙源如一盘散沙,祸乱的理由和动向反而更乱了。”
结局之外的节外生枝,王后的神情又冷了,思虑了一会炸出新的能反驳她的话:“……总不能因为身上还有其它病就将眼前可见的疮毒放置不管吧。”
莫主人细细咀嚼着她赌气之后却依然精准的话,赞叹地点头,微笑:“王后说的没错。这世界免不了的乱,甚至举步维艰,但总要将眼前能看到能触到的乱子收拾清楚了,这样才能空出地方挪动步子去处理其它的麻烦。”
“正是如此。”莫主人的话正合了王后的心意。
莫主人听着身旁这个小于自己几十年,却还是不顾身份年龄与她据理力争的年轻女子说的话,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温和应对着,就算一直被打断,却还是不显突兀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话锋一转,幽幽的声音在王后耳边响起:“可惜人活一世,不能至生命结束时便将生平一切抹去,还要留着与后人评说。尤其是那样活在风口浪尖里的人物。”
顿了顿,她侧过脸来看王后,问:“王后猜后人是如何评价倾世的公主的?”
她那一番前期的铺垫已经透露了什么,王后疑心,料到后面的话里有陷阱,但一时也想不到对策,索性气势不减,继续自己的执著:“那么多人因她而死,自然是妖孽转世,为毁灭世界而降生的。死有应得。”
那样的底气十足,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稚气,莫主人失笑,夸赞:“王后不愧是君王身边的女子,极会体察民意,对于稍微能动摇祖宗社稷的瑕疵都绝不放过。不过……后人若是如你这般洞烛幽微,永记耻辱也就好了。”
莫主人的那句转折已经明确告诉王后她理解错了,并且那局外人听似的夸赞,听在王后的耳朵里,又是另外一种讽刺。讽刺她的目光短浅,见识浅薄。
“此话何意?”王后蹙眉,有些微的怒意。
已至此,莫主人接下来的话便不再一步一伏,开诚布公起来:“仙源历史上出过许多名垂千史的诗人、画师、戏曲家……又有很多一部分以古堡公主为题,留下千古佳句,为后人所传诵。而这些人中,不以古堡公主为恶魔进行贬低的人占多数。更有一部分甚至悲悯她的遭遇,为乱世中折损了那样一位千古美人而叹惋。甚至为不能与她同生一世而遗憾。”
王后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可莫主人还在继续。
“我收藏的画作中有一幅,是与古堡公主同世的一位画师在她还活着的时候画的,在当时就卖到了天价,换了一个国家。如今传到现在,已经是无价之宝。仙源所有的宝贝加一块都抵不上。送画的人说,除了我们那也没其它能收的下,之前藏画的人都被贪宝者盯上,惨遭不测。”
莫主人的话告一段落,王后的怒火已经压不住,然而在历史的洪流扫荡过后留下来的东西,她除了不满还能改变什么呢,只剩下那一句怨愤和不甘吧。
“世风日下,连人心都扭曲至此,将罪行累累的妖孽洗白成无辜的人,那么那些因她而死的真正无辜的百姓该怎么办?岂不是怨怒冲天,死后还要被抹黑?”
她怒极,声音里的锋利掩饰不住。
“仙源?可笑啊,枉担了世外仙源之名。”
不管不顾地,她抨击起了身旁那个人的来处。“来出来,去处去,在那样一个人心扭曲的地方开始和结束的人生,除了不真实的虚华,还有什么呢。”
几十年风雨里从容走过的人,对一个年轻人的一时气愤莫主人并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继续两人之间的对话,“王后觉得先王是什么样的人?”
王后一愣,犹豫:“是……”
莫主人知道她在谨慎什么。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而我又不是琉璃国人,王后但说无妨——以一个见证过他大半生的后人的眼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该被万民敬仰还是被后世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