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大嘘菊

2、寄人篱下2

　　晚上舞团有演出，所以江乐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一进家门，鞋都还没脱下来，就叫来家里的阿姨，询问两个孩子晚饭吃了什么。

　　阿姨说林嘉晚上去参加同学的生日宴会了，也刚回来。南钧只吃了一小碗饭，菜都没吃几口。

　　江乐言一听就愁得很：“这孩子胃口一直不大，这两年越来越瘦，需要多补补身子了。老林呢？”丈夫林远程下午给她打了电话，说今天提前下班回家，还特地绕路去学校接了南钧。真是难得。

　　“先生吃过晚饭就上楼了。”

　　“一个两个的，一回家就往楼上跑。”江乐言笑着抱怨一句，没有立刻去楼上看孩子，而是转身往厨房走。

　　“太太是饿了吗？”阿姨跟在她身后，想要帮她重新炒两个菜。江乐言摆手拒绝，一边脱外衣一边说，“我给两个孩子煮点儿牛奶，你去忙你的吧。”

　　她有一周没看到南钧了，心里一直惦记着。

　　十几分钟之后，江乐言便用托盘端着煮好的牛奶上了二楼，直接停在儿子林嘉的房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林嘉，开门。”

　　咔哒一声开锁的声音响起，门从里面被打开。林嘉刚洗了澡，身上套着一件白色T恤和短裤，正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他杵在门口，因为身材高大，整个人把房门堵得严严实实。

　　江乐言皱眉说：“你锁门干什么？”一边探头往房里看，“钧钧呢？”

　　林嘉压了压门把手，眼里的不耐烦快要溢出来，“她在林遥房间里。妈，你能不能往后都让她老老实实在林遥那儿睡？我多大了，她多大了？睡一个房间里像话吗？”

　　江乐言满脸不悦。母子二人的眉眼很像，连不开心时的表情都相似。“钧钧是你妹妹！她亲近你，想和你睡一个房间怎么了？”

　　林嘉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压着脾气说：“妈，明天你叫人把我房里多出来的这张床搬回客房去。这是我自己的房间。”

　　江乐言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儿子，“是你把钧钧赶回去的？你是不是又给她脸色看了？”

　　林嘉直接气笑了，“我哪里敢给她脸色看？再说了，她要是会看脸色，早在第一次来我房间的时候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态度。”他从他妈手里接过牛奶，无奈道，“妈，南钧不小了，你儿子我也成年了，睡在一个房间真的不合适。”

　　见儿子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江乐言气得拿手用力打他的肩膀。林嘉也没躲，受了两下打，然后当着他妈的面把门关上了。

　　江乐言只好转身去敲对面的房门。林嘉和南钧的房间是正对着的，中间只隔一条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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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钧抱着膝盖坐在房间的墙角。

　　房间很大，整体是公主风格的装饰，粉色的圆形大床，带着蕾丝的纱帐，堆满床头的熊玩偶，地上铺满了白色的长毛地毯。

　　她穿着红色的波点吊带睡衣，长长的黑色头发披满了肩头，脸埋在膝间，听到敲门声时吓得整个人一抖。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她才慢吞吞地爬起身，走到床边把床上的被子掀开一边，这才走到门口拧动把手。

　　门一开，江乐言见到南钧就察觉出她明显是哭过的，眼圈都泛着红，立马心疼得整颗心像是被攥在手里揉成一团。她一把抱住南钧，柔声问：“是不是你哥刚刚凶你了？吓到你了吧？”

　　南钧轻轻挣了一下，从江乐言怀里退出来。她吸吸鼻子，表情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我刚刚在看动漫，好感人……就哭了。”

　　江乐言仔细端详着南钧的神情，又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手落在她肩头的时候摸出她身上潮乎乎的，再一摸后脖颈，发现她出了一身的汗。

　　“怎么回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南钧说：“闷在被子里看的，热出的汗。”

　　江乐言揉揉她脑后的头发，笑着责备：“这么看眼睛还要不要啦？”不过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你今天怎么不和哥哥一起睡了？”

　　南钧表情自然，“我都这么大了，哪能还和哥哥一起睡？”

　　江乐言顺着南钧的话点点头，“也对。你的房间我每天都有让阿姨打扫，被子也是新洗过的。床上的熊又多了两个，是新添的，你看出来没有？”

　　南钧转头看过去，床头的玩偶熊原本就已经堆满了，再加两个也不会很明显。而且她本就十分抵触这些东西，哪里看得出来？

　　但她把视线转回江乐言脸上，轻声回应：“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

　　江乐言变得更加愉悦，双手托着南钧的脸，亲亲她的发顶，“很晚了，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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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嘉带着耳机打游戏打到半夜，摘掉耳机翻身下床，想喝点儿水再睡觉，结果发现桌子上的水杯是空的。

　　只好去楼下倒水。

　　他拿着空杯子，打开房门。

　　走廊上的壁灯开了两盏，昏黄微暗的灯光撒在地毯上。南钧正抱膝坐在他的房间门口，听到开门声，扭头看向他。

　　林嘉神色平静，也没问她坐在这里干什么，抬起手，屈着食指在门上敲了一下。

　　门被推开了一些。

　　南钧收到指令，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迅速从他身侧的空隙挤进房里，动作非常熟练。

　　林嘉从楼下喝了水回房，进门才发现南钧并没有老老实实地躺下睡觉，而是有些拘谨地坐在床边，像是在发呆。

　　“你又在闹什么？”林嘉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其实林嘉从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直接把讨厌写在脸上，最多是把南钧当做空气。直到南钧在放学路上，悄悄把林遥的小熊书包扔进垃圾桶被他撞见之后，他对南钧的厌恶才真正开始不再掩饰。

　　南钧舔舔发干的嘴唇，“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真的不想住在林遥的房间。”

　　林嘉没有说话。

　　每次周末一来林家，南钧就往林嘉的房间里跑。她就像缩在壳里的乌龟，宁愿死皮赖脸地顶着林嘉厌恶的目光住在这里，也不想在林遥住过的床上睡觉。

　　让她睡在林遥的房间里，和让她整晚不睡觉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今天林叔叔虽然语气温和，话里的意思却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我可不可以住在客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和你妈妈说一下。”换房间这种话南钧曾经提过一次，后果就是林嘉的妈妈因为她的话犯了病，吓得她一连两个月在林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林嘉看着南钧，沉默很久，才终于再次开口：“你留在我家唯一的意义，就是让林遥的房间有人住，懂吗？”

　　他懒洋洋地垂着眼，看起来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你霸占了林遥的一切，也得到了林遥的一切，不好吗？”

　　南钧脸色发白，向林嘉示弱：“我住在林遥的房间里，会做噩梦。我真的很害怕。”

　　“为什么害怕？”林嘉扯了下嘴角，“如果不是林遥，你根本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和我讲话。你怕什么？是怕替你去死的林遥回来找你吗？”

　　南钧把涌到眼眶的泪憋回去，语气认真又艰涩地解释说：“我和林遥都是受害者。不能因为她死了，而我活着，就怪我吧？”这些话她从来没有说出口过，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用这种话往林家人的心口插刀。可她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为什么会失去辩解的资格。

　　或许因为当初妈妈最常和她说的一句话是“林家救了你的命，要知道感恩”。

　　“感恩”这两个字对南钧的影响实在太深了。她从九岁那年，活着被警察从绑匪手里救出来的那天起，就牢牢记在心里。

　　同样带给她深刻影响的，还有七年前林遥被套上麻袋扔进湖里时，身上穿的那条红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