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的金牌助理》祈幽

4、真的好饿

　　入阴后刑沛发现王五不是飘在空中，而是踩在阴路上。

　　难怪老人说，人有人路，鬼有鬼道。

　　阴阳两个世界不是一上一下立体的相处模式，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部分重叠，唯一的不同鬼界比之阳间更大更扭曲，表现在刑沛眼前就是路好多好杂，听王五说鬼路之间看似相连、相距不远，实则踏错就有可能“换了地方”，稍不留神走进饿鬼域，沦为饿鬼撕扯的猎物。

　　走路，还是要当心的。

　　助理的工作并不轻松，刑沛心中暗记。

　　王五生性腼腆，说话谦逊有礼，“我跟着前辈学习的几日就在熟练路线，其实想要不走错是有点小技巧的，刑沛你看，路边长着彼岸花的路肯定是生路，只要不踏入花丛，走错方向了也不怕。”

　　刑沛看路两边，糊得像像素世界，他怀疑自己高度近视。

　　一路和王五说话，听他细致的讲解，刑沛对城隍体系、对阴界诸事、对妖魔鬼怪有了浅显的更进一步的理解。刑沛明白王五这个搭档肯定是爷爷特意挑选过的，他性格单纯，带着读书人的气节和清高，君子坦荡，说起事情来条理清晰，虽然王五当衙差没几天，但他死的时间长啊，作为入门老师当之无愧。

　　刑沛是个很好的听众，王五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说过话了，到了胡老三一家指的地方时，王五意犹未尽。

　　胡老三抬起爪子指着影影绰绰的树林，“两位衙差大人，越过林子，前面就是。”

　　过两天便是月半，今晚天上月亮已经有了满月的雏形，月色不错。在深山老林中行走，偶尔能踩到从层层树杈投落地面的月辉。踏一步向前，进入胡老三说的埋骨地，和想象中鬼气浓浓、阴森怪异的场景截然不同，这儿树木稀疏，月华放肆地挥洒，比别的地方亮堂许多许多。

　　胡老三不敢隐瞒，“妖族修炼与人类不同，我们重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的吸收，住的地方不说洞天福地，那也是环境优美的。以前这儿是我一家四口拜月之地，在几个月前，忽然多了一堆尸体。尸体多了阴气重，坏了本地的风水，我们就去他处拜月，这中间有大概有三个月没来过。”

　　胡老三老婆在旁点头，肯定丈夫的说辞。

　　刑沛高深颔首，尸骨都被胡老三一家埋了，看不到尸横遍野的场景他不慌，“后来为什么又来了？”

　　他看向搭档，王五已经绕这儿转了一圈了。

　　刑沛没有踏入埋尸地，站在边缘看附近情况。

　　要不是胡老三说这边有尸骨，就表面还真看不出。

　　“小女贪玩，丢了原先的头骨，我们就过来寻摸新的。”胡老三举爪子发誓，“我受过天师点化，以妖丹发誓不会伤人，我们一家取头骨肯定不会偷盗，只会寻摸无主的荒尸。”

　　胡老三畏惧地看了眼缠在刑沛手腕上的伏龙剑和领口若隐若现的金牌，只一眼就飞快地挪开，猪妖太惨了……

　　“你说，在这儿没有见过一个鬼魂？”查看回来的王五突然发问。

　　胡老三忙不迭点头，“四五十具，无一魂魄依附。”

　　王五低头拧眉，高帽往下掉，他扶了扶，“奇了怪也，除个别魂魄到城隍庙哭诉，其它没有反应啊。难不成都已经去投胎了，这儿没有一个孤魂野鬼？丢了这么多尸体，怎滴阳界没有反应？”

　　“查查就知道了。”刑沛拿出手机开始度娘。

　　王五，“？”

　　刑沛就搜了个简单的词条“尸体丢失”，深山里信号竟然不错，页面上的菊花转两圈就出现了内容，“还真有！四象、A市等等旁边几个地方都有尸体丢失的，警方正在积极寻找盗窃凶手，新闻里分析背后说不定藏着一条走私盗窃尸体的黑色产业链。我看看，我看看……”他滑动页面，找到了最早的相关新闻，“最早的出现在一月份，差不多就是三个月前。这里面有一条说了，提供线索给警方，有奖金的。胡老三，你应该去警察局给线索。”

　　胡老三郁闷到极点，“我没有身份证。”

　　“呃，那没办法了。”刑沛同情一秒，随即看向王五，“要不要挖出来看看？”

　　提出来刑沛就后悔了，看什么看，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正有此意。”王五投以敬佩的目光给搭档，“原来高科技还可这么用，我应当与时俱进。刑沛你反应灵敏，思维敏捷，某佩服。”

　　刑沛咧嘴笑，“哈，哈，哈。”

　　胡老三奇怪地看了眼刑沛：为什么大人总是假笑？

　　刑沛硬着头皮问，“胡老三，尸体埋在哪里了？”

　　“最近的一具就在大人脚下。”胡老三抬起爪子指了指。

　　刑沛猛地跳开，双腿打闪闪。

　　胡老三一家，“？”

　　王五，“？”

　　刑沛干笑着掩饰尴尬，“挪开了好挖。”

　　王五，“刑兄在理。”

　　王五又说，“走在鬼路上切记不要猛跳，一旦踏错路会迷失了方向。”

　　“嗯嗯，我记下了。”刑沛为自己的莽撞后怕。

　　在场几个，最会刨坑的肯定不是刑沛，王五一介读书人，也不会，明显四只脚的刨坑比较给力，当初怎么埋进去的，现在胡老三一家就怎么挖出来。刑沛站在一边看，看着看着就从脖子里拿出了金牌，看着看着金牌就长脚一般遮住了他的眼睛，就余那么一丢丢眼角的余光看着外面，当看到刨去大概五厘米的泥土后露出来的尸体，金牌彻底挡住了眼睛。

　　“按照尸体腐烂程度，是新死不久。”王五拿出平板眯着眼睛看上面的照片，又和地上的对比，“嗯，就是哭诉的鬼魂之一的身体。”

　　“那我们‘深山弃尸’的任务完成了。”第一次执城隍任务这么轻松，刑沛还是蛮开心的，他迫不及待地说，“我们走吧，下山后报警，找警察叔叔处理后续。”

　　“胡老三，麻烦再多挖几具尸体出来。”王五拱手，邀请胡老三帮忙。

　　刑沛脱口而出，“还挖？”

　　金牌挪位置，差点儿挡不住眼睛。

　　王五歉意地说，“既然发现了就不能够不管，这是我辈职责，查明情况后上报老爷，后续如何处理自有老爷定夺。可惜，我不会招魂，说不定可以唤来这些荒骨的魂魄问明原因。”

　　刑沛愧疚，他就顾着自己了，没有顾着身份，“我会。”

　　王五敬佩，“刑兄，多才。”

　　刑沛从怀里掏出书转身，背对着挖掘现场，“我试着招魂，你们挖。”

　　招魂，刑沛之前可不会，但书上记载了啊，就在“叫魂”旁边，之前找狐狸拜月的时候看见了，现在仔细看看。道书上不知道是太爷爷、还是太太爷爷记载，招魂有二，一则焚香烧纸、持剑走方位，需糯米、黄酒若干，公鸡一只，不可贪杯（嗯？），一些僵尸片里道长做法就是这么干的；二则招魂者以血为祭。

　　后面还写了两行字，大白话说就是前者人前装逼管用，后者方便快捷。

　　刑沛嘀咕，“以后出门要带点儿装备。”

　　他看着自己的大拇指，脸皱成一团，怕疼咋办？

　　凉拌是不可能的，只能够硬着头皮上。

　　刑沛皱着脸，右手拇指慢慢吞吞蹭到伏龙剑旁边，小声喃喃，“书上说你被雷劈了剑才变成棍子，还保留着以前的锋利。你行不行啊，划条小口子可以不，有没有铁锈啊，我回去要不要打破伤风针？”

　　伏龙剑干脆利落，刑沛拇指蹭上去就是一条口子，血珠子滴溜溜往外冒。

　　刑沛，“……疼。”

　　不能够让血白流，刑沛立刻按照书上所绘双手结印，“招，以风月为媒；魂，以草木为介；魄，以吾之鲜血为祭，此地荒骨之魂速来！速来！！速来！！！”

　　挖掘中的胡老三一家迅速滚做一团躲到王五身后，周围风起，草木悉悉索索，仿佛有无数孤魂野鬼在窃窃私语、小声说话，月色晦暗，空气凝滞，好似有声音自地底深处蔓延而上，回应着刑沛铿锵锐利之声。

　　气氛凝结中心，刑沛等了半天没什么反应，又大声地喊了两句，“招魂，速来！”

　　阿猫阿狗的魂魄都没有叫来一只。

　　失败。

　　刑沛松开结印的双手，看到拇指上的口子已经止血了，放心了不少，“失败了，我招不来。”

　　他转身，迎接了好几双崇拜的星星眼，“？”

　　“不是你失败了，是荒骨的魂魄都不在，招不来。”王五眯眯眼睁得很大，激动又敬佩地说，“刑哥，你真厉害，不愧是老爷钦定的活衙差。”

　　胡老三和王五七嘴八舌地描绘着刚才招魂的炫酷场面，溢美之词连连，听得刑沛怪不好意思的，没想到自己还有几分天赋，哈哈哈，不知道有爷爷的几分。

　　招不来魂魄，又挖出几具骸骨之后没发现什么线索，刑沛和王五决定报警。是用晚上梦游不小心走到这儿刨坑发现惊天大密，还是驴友野外徒步发现了此地端倪，哪个借口好？

　　刑沛问出口。

　　王五及胡老三一家摇头。

　　刑沛耸肩，“的确，都挺扯淡的，那咋办？”

　　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胡老三，你怎么就不报个户口、办个身份证。

　　胡老三羞愧地用爪爪捂脸。

　　刑沛，“多耽误孩子上学！”

　　狐狸妹妹和狐狸哥哥，“呀！？”

　　胡老三看向两个孩子，若有所思。

　　兄妹俩，“……”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王五提议，“找个活人报警吧。”

　　刑沛，“嗯？”
　　他还活着呢。

　　王五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歧义，兀自说，“托梦，在山下找个活人告之此地之事，让他报警，最好是那等责任心强的，胆子大的，有条件能够进山查看情况的。可惜，我不会。”

　　刑沛默默地说，“我会。”
　　好巧哦，招魂下面就写着托梦：）。

　　王五^_^，新同事万能的，好棒！

　　刑沛：）。

　　······

　　四象影视城在成为影视城之前就是道路封闭的山区，山上山下住着几十个村子。影视城建成后，响应政府号召，也有影视城工作好找等原因，山民陆续下山定居，形成了小村小镇。许家村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村子里常住人口不多，年轻人都去外面闯荡了，留下的不过是一些中老年人，村头有家杂货店，徐老太太开的，她孙子工作前到乡下陪陪她，正坐在杂货店里面玩手机。

　　咕咕——
　　咕咕——

　　山里面有布谷鸟叫唤，衬得四周越发安静。

　　村人普遍休息得比较早，杂货店不到九点也会关门。

　　许明朗打着哈欠，打比赛的他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慢慢在桌子上趴下睡着了。

　　手机屏幕里，因为他的不给力，大大的血淋淋的“失败”很快出现。

　　许明朗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他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进杂货店买东西了？他彻底抬起头，酸涩的眼睛勉强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自己对面，与自己仅隔着一张柜台的距离。杂货店的光源在头顶，仰起头的许明朗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隐约知道来人脸上涂着黑色的油彩。

　　“要什么？”许明朗觉得自己头很重，说话声音干涩。

　　来人说，“上山约三十里处埋着大量尸骨，你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路线图放你桌子上了，别忘了，切记切记。”

　　“你是谁？”许明朗艰难地问。

　　来人高深地说，“城隍助理。”

　　砰！

　　杂货店里传来了人摔在地上的声音，在室内的老太太忙喊，“明明，怎么了？”

　　从椅子上摔下来的许明朗回答，“没什么奶奶，就是摔了一……”他的目光落在了柜台上，自己在上面随手放了一沓信纸，本来空白的信纸上多了一副简笔画，大大的“X”绝对不是海盗的宝藏。

　　许明朗瞳孔骤缩。

　　······

　　装了一回神棍，刑沛挺爽。

　　出了山就和胡老三一家告别了，完成了托梦后王五送刑沛到酒店附近，生怕刑沛不熟悉阴路走错了方向。

　　分开时，王五说，“有事情烧纸找我啊，随叫随到。”

　　刑沛总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知道了，拜拜。”

　　离开了小树林，在走出酒店阴影时刑沛出阴，有入阴就有出阴，进入阳间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饿……

　　好饿……

　　饿死了……

　　没有来得及回味第一次任务的细节，饥饿感就排山倒海而来，刑沛被压在山崩地裂、山呼海啸之下，助理高深莫测的形象瞬间土崩瓦解。

　　真的好饿啊……

　　刑沛拖着两条比踩在尸堆上打闪闪还要发软的腿，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晃悠进了酒店餐厅，如果可以，请现在、立刻、马上给他来一大海碗五花三层、浓油赤酱、肥而不腻、酥烂可口的红烧肉！！！

　　饿迷糊了双眼，侵蚀了大脑，他就是想手撕豌豆的僵尸，豌豆来一个吃一个，要甜豌豆。

　　刑沛凭着胸口这口想要“吃”的劲儿终于进了餐厅，他扒拉在门口，红烧肉、糖醋里脊、梅干菜扣肉……占据着大脑，霸占着视线。餐厅内的孟楠杉如同摩西分海在刑沛满眼食物的视野中霸道地开出了一条清明的道路，柔和的灯光打在孟楠杉的身上，比世界上最好的滤镜都要抓人眼球。

　　滤镜上多了个污点！

　　盘仙竟然流着哈喇子花痴脸地坐在男神的身边！

　　这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刑沛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力气，硬是撑起了双腿笔直地走了过去，抬起脚狠狠地照着盘仙的脚丫子踩了下去。

　　盘仙，“……”

　　盘仙，“！！！”

　　盘仙，“啊，你又踩我脚了。”

　　盘仙尖叫地飘走。

　　这一脚带走了刑沛仅存的力气，用完了他就如同煮过头的面条，软成一条线地滑坐下来，上半身瘫软在桌上，眼巴巴地看着孟楠杉。

　　孟楠杉疑惑地看向刑沛。

　　刑沛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尴尬到能用脚趾在地上抠出一整本《城隍的金牌助理》，如果他有力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