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十二街（二）》梦爻

14、倾斜的命运之轮（一）

　　不知道蒂洱娜报着何等的心态，当萨弗睁开眼，他们已回到弗里德内，夜深人静的夜就连新月十二街都那么死寂空旷。
　　低头看着仿佛睡死了般的克莱安，冰凉的体温却是那么真切……萨弗压抑住想要爆发的情绪，收拢手指，紧紧抱着他，向着他们的家一步步地走去。
　　像是昨日从这家门走出，今天竟以这样的结果而回。踏入熟悉的魔法空间，萨弗用脚踢开了大门，一如先前离去时景致时那样宁静安祥，大厅干净整洁的陈设着，几个月不曾住人的房内依旧是不染一丝尘埃，这感觉只是大家早上出了门，下午便能回家了……
　　大家，你们在哪？在哪……克莱安出事了啊！求求你们……快点回来吧！
　　不知何时能够回归的友人们，萨弗迷茫地站在大厅中央，不知道该将怀中的克莱安置于何处。
　　“佛兰斯大哥、奥罗德大叔、阿路夫、佩塞洱、贝尔瑞蒂、艾莲……你们在哪里……”颓废地坐倒在大厅地上，不知是太过悲伤，还是无法忍受看到如此的伙伴，萨弗僵硬地伸出双手将断了气的人抱入怀中，全身止不住地战栗着，埋入颈间轻轻抽泣。
　　不知过了多久，萨弗恍然转醒，不对，他不能就坐在这里！在这种气候下，没有生命的尸体很快便会腐烂，而他，绝不愿看到克莱安出现这样的情况！
　　快速想了想，萨弗小心翼翼地护着身体向奥罗德的房间走去。奥罗德大叔的房间有通往底层密室的通道，他要将克莱安搬入那里，寒冷干燥的密室能更持久保护他的吧。
　　萨弗将克莱安放置在冰凉的石床上已是筋疲力竭，但他还是忙碌地拿来了热水以及干净的衣服让克莱安洗净并且换上。
　　漆黑的暗室隐约散发着甘草的清香，萨弗出神地盯着仿佛只是沉睡的容颜，一动不动。
　　他半倚在石床旁喘息，过于劳累的身体最后还是支持不住，就席地沉沉睡去了，但就算昏迷，抓着克莱安的手也不曾松开……

　　被不安支配的佩塞珥要求想要回到新月十二街，佛兰斯二话不说，乘着黑夜带她从瓦尔纳城的后门溜走，与其他人不告而别，在没有阻碍的道路上一路急奔，终于在不眠不休的第七个夜里赶回了弗里德。
　　推开房门，佩塞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安，扶在沙发上的手心发着颤意，不愿相信的记忆片段顺着自己触碰而倒流进自己脑海中。
　　“克莱安……克莱安！萨弗！”佩塞珥跌跌撞撞地迈着步子冲上楼去，佛兰斯紧跟其后。推开最后一层大门，冰冷的密室内，两个曾经欢笑、家中所有人都宠溺的孩子们正静静待在其中。
　　毫无血色的克莱安躺在奥罗德实验用的冰石之上，看似熟睡着，但是裸露在空气中的肤色又白又青，那种不自然的色泽几乎接近那头蓝色的柔发了；而萨弗，浑浑噩噩沉湎在几乎崩溃的边缘中，充满血丝的绿眸失神地看向突然闯入的两人，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克莱安！”
　　“萨弗！”
　　两人像互通心灵般同时呼唤出两个孩子的名字。佩塞珥踉跄地走到石头前，含在眼眶中的泪水顿时止不住决堤滑下，果然还是，还是这样的结果么？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克莱安，都是我……
　　佛兰斯则同一时刻扶住了萨弗，冰冷得几乎僵硬住的身体，干涸的嘴唇及瘠瘦发黄的面孔，见此样子他不由焦急大喊：“萨弗？喂，醒醒！你难道都没有吃饭喝水么？”只是陷入般半昏迷的他没有任何反应，佛兰斯见状况不对一把将他抱起，“佩塞珥，我先带萨弗出去进点水，这家伙太乱来了。”
　　“……好。”沙哑的开口，佩塞珥已不知道还能回答什么，听着佛兰斯远去的脚步声，失去支撑的身体顿时跪倒在克莱安身前，“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克莱安……都是我的错……”
　　蒂洱娜，如果这样便是你想折磨我的手段，那么你这次是彻底成功了，只有这些朋友，这些同一屋檐下的友人，她不愿他们受到牵连，不希望他们因为自己受到如此的伤害啊……
　　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悲伤，佩塞珥缓缓伸出双手将克莱安的身子拥入怀中，透过身体，记忆像潮水般涌入脑海；曾经在一起的嬉戏欢笑，曾经用真挚目光看着她的男孩，仿佛依旧站在面前对着她露出温暖的笑靥，克莱安！
　　“求求你，蒂洱娜！不要再伤害我们了……如果你真如此厌恶我，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吧……不要牵连无辜啊……”
　　被擦去血迹后的身体上、只有一个被魔物撕裂血肉模糊的伤口，佩塞珥的泪水滴落在青白的脸颊上，在克莱安的脸上留下一道泪痕。
　　我不要这样子，不要啊！神呐，如果她真有打破时空让时间倒流的能力，就请在这个时候赋予她力量吧！无论未来自己将承受如何的报应，只要克莱安能够回来，一切都再所不惜！
　　强烈的意志驱动了深藏在身体内部的魔力，失衡的力量因为佩塞珥强烈愿望再次冲破了灵魂的枷锁，将几个世纪以来所尘封的力量挣脱束缚，在这瞬间彻底瓦解了一直保护着佩塞洱能力的封印。
　　金灰色柔和的魔光从佩塞珥体内如气体般散出，如梦境般的光景充斥着整个密室，这便是受到共鸣的佛兰斯进入后所看到的场景。
　　激荡的灵魂，像是在呼唤自己的力量，这将光明与黑暗混沌在一起的能力，深深吸引着众神的光辉，她终于还是要觉醒了么？
　　曾经正是这股力量指引佛兰斯寻找到了在人间流落的佩塞珥。但好在仅仅是昙花一现的爆发，适时出现的他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而不够成熟的身体也不能承受过大的力量，因此再度沉眠于她的体内。而现在，这远远比过去更为激烈情感、更为强大的魔力源源不断涌出，失控的魔力透过远比人类庞大千百倍的精神得到了无限的放大，肉眼看不见的时间逆转，这是佩塞珥唯一也是最为可怕的能力——抹灭重生，正消磨着克莱安身上所渐循的时间，而因为死亡僵硬的身体正逐渐恢复着，直到血色回归那脸孔之上……
　　他明明该阻止，这是违背常世的行为，而这样的力量也不应用在一个人类身上！但是，佛兰斯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在眼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么回头也是迟了的。本来是希望，佩塞珥至少能在成年之前适量加强身体的承受力，只是没有想到，遭受屡屡打击的人终是为了挣脱这不公的事实，击毁了嵌在古老灵魂深处的封印！
　　佩塞珥，不，该称呼为佩妮奈的过去之神，最终还是觉醒于这个世界了么？！
　　沃伦的少女，掌握时空过去法则的佩妮奈，光王的封印已被你用意志所破坏，但是，你却没有能够抑制住这庞大力量的能力！这个脆弱的人界是无法承受任何一个没有封印的神体力量啊，佩妮奈……
　　如果神格不跟着一起觉醒，那么今天这般的骚动定会惊扰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然后等待你的命运定是……
　　不由自主地握住拳头，佛兰斯凝视着自己追寻了千万年的挚爱。是的，这次自己绝不会再放手了，就算以人类的身体对上的对象是你——艾理斯。
　　被佩塞珥抱住的克莱安在金灰色的光芒笼罩中渐渐恢复，终于，手指颤抖了一下，接着，那闭着的眼睑微微颤触，最后睁开了眼睛，深蓝色的瞳眸映入观察着他一举一动的两人眼中。
　　仿佛睡了一个世纪般的感觉，克莱安迷茫地看到一向冰冷冰的佩塞珥脸庞挂满了泪花，而颇爱傻笑的佛兰斯则绷着俊美的面孔关怀地看着他，大家这是怎么了？不由困惑地他只能询问：“佩塞珥姐姐，佛兰斯哥哥，你们怎么了，不要那么严肃好不？”
　　“太好了！克莱安，太好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的欢呼，佩塞珥抱着克莱安喃喃着，感受彼此的体温以及那复苏的脉搏跳动。真实温馨的感觉，太好了……
　　难得见佩塞珥如此激动，克莱安有些不知所措，他抬头望站在她背后的佛兰斯，只见他露出大大的微笑，一双修长的手指贴上了他小巧可爱的面孔，然后……
　　“唔！好痛！佛兰斯哥哥你做啥？！”勉强含糊地咬着发音，被扯痛的面部因为疼痛而强烈抗议着，克莱安顿时觉得自己何其无辜，还没闹明白出了什么事情便被佛兰斯狠狠戏弄了一下。
　　“痛么？”没有良心的人还很好心情地提问。
　　“当然……痛死了……放手唔！”
　　见他痛得眼泪水都在眼睛里打转了，佛兰斯这才松开手，不知道是调侃还是责备：“痛得好，说明你终于活过来了，克莱安，这次真把你的佩塞珥姐姐吓坏了，还不快道歉？！”
　　活过来？难不成他先前死了？一堆的问号在脑海里盘旋，但是懂事的克莱安还是选择先放下疑问，小手绕过纤细的身体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安慰着这副抱着自己脆弱颤抖的身体，“佩塞珥姐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但是我现在没有事情了，不是么？你应该笑，应该高兴才是啊！”
　　“嗯，嗯……”她真是高兴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由听从了他的话破涕为笑，“你能苏醒真好，克莱安……还有……对不起……”
　　因为刚刚释放了太多的魔力，急速流逝的后果便是在她精神放松的一刹那，黑暗笼罩而来，佩塞珥随即昏迷在克莱安的怀中。
　　“佩塞珥姐姐？”这下换成他焦急了。
　　“没事的，”拍拍他不算强壮的肩膀，佛兰斯打横抱起轻盈的身体搂进自己胸膛，“她只是为了救你，用力过度而太劳累了，走吧，上楼去，先将佩塞珥安顿好，我再慢慢向你解释所有的事情。”
　　“好。”克莱安乖巧地颔首，尾随着佛兰斯的身影离开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