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独角》梵瑞左

11、part11 抉择

　　他来得很快，从挂电话到站在她家门口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她在黑暗中却觉得漫长。无事可做又不敢乱动，便按亮手机，打开通讯记录，长久地凝视他的名字，和11位数字。好像只要这么做，便可安抚恐慌。直到听见他在门外轻轻地喊她的名字，才急急忙忙去开锁，看清是他，竟不能自已地一头扎进那个怀抱，哭到抽搐。
　　而他无言地抚她的发，等到哭声停歇呼吸稍稳，才问她：“电闸在哪里？”
　　她指了个方向。盛年松开她，从口袋里拿出迷你手电，脱下西装给她披上，向电闸走去。而她站在原地，呆望着他的背，目光竟是不能移开。屋子里只有那一点点手电的光，微弱，却也因微弱而显得越发温柔。
　　似感觉到她的眼神追随，他回头朝她笑笑：“保险丝断了，换个新的就好。”
　　“啊？”有些无措，“可是家里没有备着……”察觉到他的突然靠近，话说到一半便自动停口，愣愣地看向他。
　　“右边口袋。”
　　下意识伸手去摸，抓出来一个小小的塑胶袋，递给他。他的手指划过掌心，一闪而过的暖意。
　　是因为身处黑暗么，视觉以外的感官似乎都变得特别敏感。身上西装所带的他的气息，掌心残余的他手指触碰的温度。最重要的是，离她两米远处的，他的本尊，散发着一股极熨帖的味道。像是冬日里将一床晒了整日的被子拥进怀里，清爽而暖意四溢，让人想把脸颊也贴上去磨蹭。
　　恐惧渐渐褪去，苏茗开始欣赏起他在手电照耀下的侧脸，心想男人果然是在专注的时候最美。
　　“好了。”他说着，走到墙边，按了开关。
　　突然之间灯光大亮，暖黄色的光芒充满了整个客厅。等到她的眼睛适应了光明之后，看见的便是盛年沐浴在暖色里的身影。那一刹那，心里酥软温柔，觉得真好。
　　真好。若是这个男人和这样的灯光，一辈子，怕也是可以的。
　　“若是遇上一个能安了你心的……”
　　骆槿的话响起在脑海。
　　“便，嫁了吧。”
　　定定地望着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许其一生的冲动。

　　手机震个不停，接起来，澜的声音略带焦急：“茗，怎么了？”
　　“刚才保险丝烧断了，整个电源跳闸了。”
　　“啊?那怎么办啊？”声音一顿，“要不，你先来我这儿？”
　　眼神不由自主飘向客厅中央，盛年不紧不慢地放下方才挽高的袖子，正与袖扣展开搏斗，似乎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哎，男人哪，她忍不住抿嘴笑，方才换保险丝的时候干净利落，一副英雄模样，可现在一颗小小的袖扣便轻而易举地难倒了他。
　　“茗？茗？”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嗯，我在。”又看一眼面前的男人，接着说：“没关系，已经修好了。谢谢关心。”
　　一挂电话就朝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腕。
　　“别动，我来。”

　　穿过长廊的时候有微微的停顿。正是午休时间，大半人马都涌去了餐厅，偶尔有几个残留的，也是匆匆而过。整个走廊空空荡荡，光亮的地板静静映出个苏茗。
　　苏茗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这极轻极浅的声响，完整地穿越耳膜，落进她的心坎。
　　长长的过道仿佛一廊时间隧道。她不是路过。而是回顾。

　　初次见面时，充满感染力的笑容。
　　她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个笑是如何抚慰了她紧张的心。
　　第二次遇见，孙行者般的眺望动作。
　　他们也曾有过这样的偶遇呢，她微微笑。
　　会议室门口，和叶珊珊联手，惹出他一脸无奈。
　　那无奈里还参杂着几分强装的镇静呢。
　　长途运输后醒来，出现在眼前的他的眉眼，弯成那样温柔的弧度。
　　一刹那的心动。她想，这个词用来形容那一幕真是恰到好处。
　　第一次约她，整张脸都写着“意图不轨”。
　　可又偏偏要顾左右而言它，那副样子，真的很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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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步一个场景，记忆如电影般一幕幕重放，在每一个细节处定格。她走得很慢很慢。可无论多慢，路，终究会有个尽头。
　　微微弯起的右手缓缓举高，触及门扉的刹那又强行停止。
　　该怎么开口。心里反复来回地踌躇，思来想去却遍寻不着一个合适的方式。
　　手机忽毫无预兆地震动起来，接听之前习惯性地瞥一眼屏幕。
　　是林澜。
　　“这个周末有没有安排？”
　　条件反射地摇头，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赶紧回答：“没。怎么，有事？”
　　“呵呵，没安排那就跟着我走喽。”声音从手机和门后传来，有微小的时差，尾音交叠出明显的愉悦。这样略带天真的愉悦，不知怎么让她心里蓦的微微一酸。
　　“去哪里？”
　　“不告诉你，告诉你了就不叫惊喜了哦，”明显是阴谋得逞的语调，“反正不会卖了你。周六我去接你？”
　　正待踌躇，忽想起去他办公室的目的，便应了下来。
　　“好。”
　　听着门内传来不自禁的笑声，苏茗忽然觉得有些倦。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墙壁，目光无意识地停留在天花板上。
　　然后，慢慢，慢慢闭上眼睛。

　　的确是个惊喜。
　　林澜带她去的，是一大片向日葵田。
　　苏茗在向日葵田的正中快乐地转着圈，长裙子旋成一片起伏波浪，一边转一边喊他，林澜，林澜。他自远处笑着看她，一个恍惚，猛然觉得葵的璀璨统统不见了，眼眸里只有她裙子的绚烂色彩，只觉此刻的她笑颜胜花千倍，真正的风情万种。
　　见他一步一步走来，苏茗停了下来，微微喘息着，抬起头，直直注视他。
　　他着了魔似的缓缓向她靠近。随着距离的缩短他竟有些不知名的踟蹰。似乎即将戳穿某层薄薄的窗纸，而他并不能肯定那是不是自己要的结果。
　　她以为只要这样就够了，不再需要别的言语或举动。她以为只要他看进她的眼睛，只要他肯，就一定可以看见现在她眼中只有他一个人。澜。并不能够承诺太多，过去心意一直摇摆不定，将来太远她还不能看透。然而现在，可以。这一瞬间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他。澜。
　　相距半米左右，他停下了脚步。只需再上前一步便可以将她拉入怀中。但他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大对劲。她的注视。太直接，太尖锐，太锋芒毕露，像是一根刺，从眼睛这个最脆弱的部位刺进去，疼痛猝不及防。林澜何曾见过如此凛冽的眼神，下意识偏过头去，不去接她的目光，视线却恰恰落在一株衰败的葵上，颜色憔悴，令他心悸。
　　她却是真的灰心。从头到尾，再数一回，从头到尾，哪一回他曾接受她的注视？连一道眼神都无法承受的人，又怎能承得了一生？也好，也好，或许从此，便是可以真正放下。
　　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纵自己任性的机会，幸而，他没有允她什么承诺。
　　闭了眼，双唇抿得紧紧的。
　　澄黄的向日葵田间，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渐渐随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