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程》陆九斯

9、第 9 章

　　钱程闭眼站在公厕的外墙边守着，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和陆瑜白时断时续的干呕声，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陆夏身体一直不好，从钱程记事起，这个阿姨就没怎么出过门，一直待在陆家老宅静养着，虽是如此，她的身体也没有什么起色，而且还有不断恶化的趋势。
　　钱程刚开始一直不明白她得了什么病，直到初一那年她突然被送进了医院，钱程才从父母嘴里听到了“胃癌”这个词……于是，陆阿姨就换了个地方接着静养——医院的病房。
　　陆瑜白为了陪妈妈，不得不经常出入医院。刚开始那会儿，他闻不惯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没日没夜的反胃，吃什么都觉得恶心想吐。
　　陆夏对他很严苛，绝不会容忍他吃饭中途往厕所跑，白日里，也绝不可以有过分不雅的行为。陆瑜白再怎么难受，也只能忍到半夜，等大人都睡着了，再偷偷去医院的公厕里干呕……

　　钱程之所以觉得眼前的这一幕熟悉，是因为当初在医院里第一次发现陆瑜白这个“小秘密”的也是他。
　　外婆年纪大了，本就是该被人照顾的年纪了，又加上腿脚不方便，也不能一直呆在医院里照顾陆夏。
　　倒是方女士，作为外婆的学生和陆夏的闺蜜，经常去医院帮着照拂。那段时间钱先生经常出差，于是照顾方女士的任务就交到了钱程身上，除了上学时间外，他就像个跟屁虫似的，方女士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陆夏住院的那一年，他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医院安了个家。
　　那天晚上，他一直在病房的小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听到隔壁的床上传来陆瑜白起身的声音。他两白天还得照常上学，方女士为了保证两人的睡眠质量，在陆夏的病房隔壁给两人找了间空病房住着，她自己则是和陆夏住一块儿。
　　钱程安静地听了会儿，陆瑜白起身穿鞋出门了……这大半夜的，他不睡觉干嘛呢？
　　陆瑜白出门后，钱程又在床上滚了会儿，还是睡不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眯着眼看了看陆瑜白的床，利落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探出头朝医院的走廊上看了两眼。
　　这会儿快到凌晨了，走廊上空荡荡的，除了偶尔从别的病房里传出来的轻咳声外，倒是安静。
　　钱程刚把头探出去，就见陆瑜白拐进了走廊尽头的厕所间里。他反手带上了门，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那时的陆瑜白毕竟还小，被钱程发现的时候顿时就慌了，匆忙转头，眼眶都红了，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吐的难受。
　　钱程只看了他一眼，就转头往外走。
　　陆瑜白连忙追了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腕，也是那细细的近乎哀求的语气，“你……不要告诉我妈妈……还有方姨……不要告诉任何人。”
　　钱程回头，瞪了他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看见陆瑜白瑟缩了一下，钱程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道，“怕什么？你什么丑样哥没见过？吐！你放心大胆地吐！我去给你守着门，来一个，赶一个。你要是吐到虚脱了，我就给扛回去，藏起来，补点葡萄糖，再给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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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程正想着，里面的水声突然停了，他疑惑转头，这么快？十分钟都没到吧？以往可是最少都要半个小时以上……
　　陆瑜白从兜里掏出了新的口罩，重新戴上，往钱程面前一站，除了额头的刘海被水打湿了之外，看不出任何不妥。
　　钱程问：“要不要先带你出去？”
　　陆瑜白摇头，“我没事，去找他们吧。”他的“自愈”能力真的是令钱程叹服，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钱程点头，多了个心眼，带他从另一边的楼梯绕上了五楼。

　　老教学楼五楼是以前的旧校长室和学校几个领导的办公室，另外还有一个开会用的大会议室。
　　许穆阳三人在钱程下楼后，把办公室都看了一遍，除了摆设不同、多了几个柜子之外，其他的和楼下的教室一样，都一样的破败。
　　从最后一间办公室出来，三人准备一鼓作气，把大会议室一并给看完了。就见钱程带着陆瑜白从另一头的楼梯上来了。
　　五人汇合，倒是没人多嘴问陆瑜白的事情。
　　许穆阳指了指大会议室，简略的给两人讲了一下他们三的进程，“就剩这一个了，其他的办公室我们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钱程点头，几人陆续进了大会议室。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
　　楼里虽然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破败不堪，但所有的摆设、桌椅都不凌乱，被整齐有序地被摆放在了一起。
　　而眼前大会议室里的场景跟一路看过来的所有教室都不一样，桌椅散乱，有的甚至还被拆分成了单独的板和木条；地上有很多杂乱无章的脚印，以及一些……被撕成条状的校服和窗帘布；有几处桌角还沾上了些血迹，颜色都呈暗黑色，显然是已经干了很久了……
　　这场面看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人在会议室里仔细地看了一圈，还在桌子底下发现了几缕女生的长发，像是被生生拔下来扔这儿的。
　　蒋楠咽了咽口水，“这是……校园暴力的案发现场吧？”
　　会议室里的窗户是开着的，外头的风将被撕烂的窗帘布吹了起来，扬起了一层灰，呛得几人直咳嗽。那灰尘在夕阳的照射下，金灿灿、雾蒙蒙的。
　　许穆阳扬手扇了扇面前的灰尘，指了指会议室里的景象，问袁易，“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袁易脸色严峻的点了点头，“差不多。”

　　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蒋楠瞄了袁易好几眼，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看到这场面会比我们好些呢。”
　　袁易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挑了挑眉，“怎么说？”
　　蒋楠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你不‘校霸’吗？这种事没少做吧，怎么看到这场面和我们吃惊的程度差不多？”
　　蒋楠说着，往许穆阳身后挪了挪，怕袁易被自己说得恼羞成怒动手打人。
　　只是袁易的反应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见他站在那儿，拧着眉，像是想不通什么事情，良久，才问出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谁说我是‘校霸’？！”
　　蒋楠睁大眼，“不是你自己吗？”
　　袁易只觉得眼角抽搐，“谁没事会给自己取这么个拉仇恨的名号，我又不傻！”
　　蒋楠：“……”
　　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钱程问蒋楠，“你们最初是从哪儿听来的传闻。”
　　蒋楠想了想，摇头，眨着眼睛无辜道，“不记得了，许妈，你记性好，你给回忆回忆？”
　　许穆阳正想着呢，好一会儿才记起来，“是从高一一个小姑娘那儿传出来的，诶，说来也巧，她也姓‘袁’，说不定跟你是本家呢。”
　　袁易听到这儿，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了几下，“你记得全名吗？”
　　“那倒不记得了，就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说你一个人可以一口气打趴七、八个这么高的男生。”许穆阳朝他比了比蒋楠的身高。
　　“……”陆瑜白倒是没听说过这些传闻，“所以，这就是你们怼着他叫‘杀马特’的原因？”
　　钱程：“咳，这就听起来很杀马特！”
　　“放屁！”袁易沉默了好久从牙缝里憋出了两个字。
　　钱程挑眉，袁易朝他摆手，“不是说你两。”
　　“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说来听听啊！”蒋楠身上的八卦分子立马活跃了起来，一点都不见外。
　　袁易摇头，“一时说不清楚。”

　　钱程想了想，看了眼袁易，皱起了眉，看样子，这里就是校园霸凌的现场，可现在看来，自己先前怀疑过的袁易很可能就不是施暴者，那会是谁呢？
　　再有，钱程突然想到了陆瑜白脸上的伤，会不会也和这有关系？
　　他正想着，回头看了眼陆瑜白，正巧陆瑜白也看向了他。
　　两厢对视，也许是钱程脸上担忧的神色太过明显，陆瑜白竟看懂了那一眼的含义。他朝钱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脸上的伤和这没关系。
　　钱程见他摇头，心里的大石仍是放不下，跟这没关系，也跟那渣男没关系，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程清了清嗓子，还是将那天在办公室无意听见的对话告诉了众人，“我那天无意撞见了一个家长向老胡投诉，估计和这有关系……”
　　听他说完，许穆阳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学校里是真的存在校园暴力分子。”
　　蒋楠点头，“没错，而且那个人很可能还不是袁易！”
　　袁易，“……”我真是特别冤枉！

　　看了一圈，就在五楼发现了一些不妥，几人心里有点数后，就先出了楼。
　　从琴房的窗户翻出来，迎面就是那几条歪七歪八倒地上的扫帚……
　　钱程：“……”
　　许穆阳：“……”
　　蒋楠：“……”
　　被袁易一搅和，他们三早就忘了还有扫落叶这一茬！
　　蒋楠只想抱头崩溃！
　　钱程和许穆阳眼疾手快地拖住了正准备跑路的袁易和陆瑜白。
　　钱程提着袁易的后衣领，“别想跑，我们陪你进楼，你帮我们一起打扫，这交易很公平！你之前不是嫌我答应的太快了吗？现在我来要回报了！”
　　袁易：“……”
　　许穆阳倒是没有那么不客气，他拽着陆瑜白的袖子，一副商量的口吻，“你……也留下来帮帮忙呗？”
　　陆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