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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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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什么都想不起来,却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异象,“是我做了什么吗?你为何如此生气?”
他一脸茫然,向来心机沉稳的他难得露出如此无辜的样子来。
沈烟澜不想惯着他,毫不留情:“你自己慢慢想去吧!”
说完,便叫了松蕊,拨落了发髻上的桃花瓣,回院子去了。
裴昭留在原地,遥遥望着沈烟澜的背影,负手思索着。他附身于大晋朝的草包世子,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处处都透露的诡异。他虽有霍璟的记忆,却无论如何无法理解为何娇妻在怀,大权在握的自己会突然换了身躯。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梦,但这里的一切都格外真实,这个王朝,气候,习俗等等都与他所在的大夏全然迥异,却形成了逻辑扣合的链条。假若是梦,绝没有如此严谨。
他确定了这里不是梦境,自己一时半会无法回到大夏后,唯一的想法便是怀着一丝侥幸,想要找到当日与自己共枕的皇后,他的燕燕。也许她也同他一起来到了这里。
他装作恢复正常,叫霍璟的手下寻找京中性情突变的女子。谁知道沈烟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竟然就住在与他一墙之隔的西院里。若不是他无意中听到丫鬟们谈起她从容地应对锦夫人,根本不会想到霍璟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妻子竟然就是他的燕燕。
她定然是有意躲开他,否则府中疯传他的失心疯,性格大变,她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也不可能不去找他。
只是,为什么?这一切中,最诡异的便是,他今天在桃林中暗暗观察沈烟澜,发觉她的神情气色都与他记忆中的新婚妻子截然不同,透着一股冷淡,偶尔她注视着远方时,眼神中会流露出死灰般的平静。
他们才刚新婚,穿越前夜她还靠在他的怀中,一身大红的嫁衣,与他嬉闹着,畅想着二人今后的未来。他穿越来这里不过十几天,看样子沈烟澜的遭遇很可能与他并不同。
他反复在脑中回忆着她的言行举止,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某条线索。然而没等他往下深思,突然一阵异常熟悉的剧痛传来,教他一阵站立不稳,扶住了一旁粗糙的桃树。
几段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碎片飘过,还没等他看清,就被那深入骨髓的痛楚抹去,什么都不剩下。又来了,这段时间,每当他试图分析,想起关于沈烟澜的事情时,总会感到剧痛,还伴随着一道苍老悲怆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对他说着什么。
“不要想起来,不要重蹈覆辙……”
好不容易疼痛过去,满身冷汗的裴昭踉跄地靠在桃树上,奇怪的是,他现在丝毫没有想要回到大夏的意愿,也没有从皇帝变成一个小小世子的不甘心了。至于刚才沈烟澜的怪异表现,也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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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温月季后不久的一天,老夫人遣了她身边的大丫鬟桃夏来知会她,晚上去老夫人的荣寿堂用膳,商量下月初三太后万寿节施粥一事。
桃夏站在月洞门外头俏生生地说着话,就见到里头世子妃收起了案上的一沓册子,装入一木盒中锁起。她存着打探的心思多看了几眼,就叫松蕊拦了下来,道:“我们世子妃知道了,劳烦桃夏姑娘回去复命吧。”只得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走了。
沈烟澜锁好了账册,抬头见松蕊正无声无息地退下去,微微一笑,叫住了她。
“娘娘有什么吩咐?”松蕊依旧是有些怯生生地瞧着她。
这些天沈烟澜都在观察这两个新调来的丫鬟,她不想在身边留两个隐患,想瞧出她们能否为她所用。
粉衣丫鬟松香在她面前看起来十分胆小,如同鹌鹑一般乖巧,背后却对她吩咐的事情十分不上心。她故意纵着她,没有当场发作,松香也就当她没发现,越发懒散松懈。这几天,还悄悄接触锦夫人院中的管事,想要塞银子调动过去。
松蕊当时跟着松香说了句想当世子的妾室,被她听到以后就自认为被抓了把柄,提心吊胆地伺候她,事事都力求贴心稳妥,生怕惹了她生气。松香往外递橄榄枝的时候,松蕊也关了门,没跟着松香同去,看着是要老老实实跟她过了。
松香这样不安分的丫鬟,她身边不需要。松蕊倒可以再观察观察,她看着是个闷葫芦,其实胆大心细,假以时日不定能成为她的得力助手。
沈烟澜从她的妆盒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云纹小荷包来,里面装着一对成色中等的金镯子,捋开松蕊的衣袖,戴在了她细细的手腕上。
松蕊吃了一惊,忙跪下道:“娘娘,这太贵重了,松蕊不敢收!”
沈烟澜深知御下手段,须得恩威并施,也没急着扶起她,只是打量了打量她的手腕,道,“我看着镯子你戴好看,衬得肤白,大小也正好,没什么不敢收的。”
松蕊还要再推辞,沈烟澜叹了一声,笑道,“松蕊,我昏迷以来这些天,人人皆谤我,远我,你却不离不弃,我都看得清楚。这镯子是你应得的,我虽不是名门闺秀,但我江平温家也是浙南道的豪商,你待我忠心,我也不会亏待你。”
松蕊这才松了口,偷偷瞧了眼镯子,见上面花枝缠绕,雕刻精美,是沉甸甸的足金镯子,心中极是喜欢,忍不住看了又看。
“娘娘,松蕊惭愧,之前也曾人云亦云,背后生过您的口角……”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只要你从今天起好好做事,我不会追究。”
松蕊忙磕了几个头,沈烟澜将她扶起,她脸上满是感激和惶恐。
沈烟澜知道她今后服侍她定会更加尽心,心中也极是满意。
她瞧了眼轩窗外的天色,还未到黄昏。老夫人唤她去,说是商量施粥一事,在温娘的记忆中,沈烟澜知道确有其事,在大晋这是富贵人家的传统。
每到年节,尤其是太后的千寿同皇帝的万寿,京中的权贵人家除了参加宫中的庆宴,府中的聚会,还要从自家粮仓出钱出粮,在府门前筹备为期两天的免费施粥,一日两餐,京中百姓皆可以前去食用。
谁家施的粥越好,越得百姓交口称赞,谁家就越有面子,甚至有可能因此得到皇帝的称赞赏赐。
传闻太后侄女鲁国公夫妇一家极为豪奢,曾为了拔得头筹,竟然在粥内放入整片金箔。引得百姓纷至沓来,把国公府围的水泄不通,至今都是京城里人们津津乐道的奇事。
以往作为长媳,这些都是由温娘来筹备的。她手中掌握着侯府的进项和出用,偌大一个侯府开支惊人,这些年经营不善,其实早就是个空架子,勉力支撑罢了。
温娘当初能够以商人之女嫁入侯府,正是因为她带进来了丰厚的嫁妆,一股脑地都给了侯府充门面,这才能供养霍璟每天斗鸡狎妓,在外头一掷千金。
温娘虽泼辣,但身为商户之女,从小跟着父亲打算盘,自然为了侯府这个入不敷出的空架子精打细算,每年施粥都用精米掺着粳米,陈米,虽不出挑,至少挑不出什么错处,钱也省了。
不过,去年圣上生辰,霍璟不知被谁告了一状,觉得温娘如此在粥内掺陈米,显得十分寒碜,有损侯府的颜面,因此大发雷霆。温娘百般解释,把侯府的账册捧给他看,非但没获得他的谅解,反而被叱骂,说她没本事做事,借口倒是一大堆。当天才和霍璟大吵一架,转头他就把施粥的事交给了锦夫人。
锦夫人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再加上反正她花了钱,头疼的还是温娘。她便大办了一场,施的粥全是最好的荩州香米,熬得浓香,还掺了红枣肉蓉,大出风头,百姓眼里也留了个善良的名声,反而叫温娘颜面扫地,被老夫人明里暗里嘲讽了不知多少次,说她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攥着钱不撒手。
温娘这才知道锦夫人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到,跟霍璟告状,挑拨离间的那个小厮也是锦夫人的人。不过为时已晚,她无能守财的名头已经扣上了,手头的帐还欠了几千两银子还不上。她抹着眼泪咬牙卖了自己嫁妆几间铺子,这才填上了这个窟窿。
今年锦夫人定然还要拿施粥这事作伐子,来针对她。而老夫人不用说,古板又偏心,定然是向着锦夫人的。沈烟澜出门前就想了个清清楚楚,知道今晚是个鸿门宴。
不过她可不像温娘,性子直,往往吃了暗亏也不知道往哪说去,只能自己闷着掉眼泪。
俗话说,祸福相依,今晚吃亏的指不定是谁呢。
沈烟澜也忘了霍璟如今可能也在荣寿堂等着呢,满脑子都是替原身温娘找回场子来。心里盘算着,换了身攒珠璎珞项链,月白的印花绸缎袄裙,带着松蕊便出了门,悠悠然朝着荣寿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