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巨蛇之梦》失格菌

4、落幕

　　“咕咚，咕咚……”奥格隆抬起格纳的下巴，一滴不留地把药剂灌下格纳的喉咙，虽处于无意识的状态，格纳还是将药剂全部喝下去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他松开手随意擦拭了一下滚落到别处的药汁，“格纳，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握紧空药瓶起身，转身之际却听见格纳低低的呼唤：“奥格隆……”

　　“我在这儿！”奥格隆浑身一凛扑过去，一双眼死盯住格纳的眼皮。

　　动了！格纳的眼睫毛确实颤动了几下！

　　一刹那，屋内冷凝的空气活泛了。

　　奥格隆重重地喘着气，面部肌肉抽动不已，好像在困扰自己该作何表情，最终他费力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分不清他此刻究竟是何种心情，或许是什么心情都有的缘故，反而导致他在那莫大喜悦的冲击下忘乎所以。

　　首先不能让格纳怀疑，更不能让格纳担心。

　　想到这点，奥格隆不受控制地回忆起那些他本应忘了的画面，他想起雪地里绽放的朵朵璀璨欲滴的鲜红，想起手心所感触到的烈焰焚炎般的跳动，想起对方脸上痛苦错愕的表情，想起那终于不再挣扎并飞快凉下去的躯体。

　　无非是失去了心跳跟脉搏，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物体”。

　　在恶心感和罪恶感之前，奥格隆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

　　没有任何生命愿意被扼杀，他也从来不具有夺走他人生命的资格。

　　对，他只是做了一个等价交换，用那个人的命，换回了格纳的命。

　　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奥格隆的笑容里混入几分释然，他的确不能不劳而获地拿走那个商人的财富，因此势必付出代价，他决定在格纳全然康复的那日自杀，他会在下一个葬礼上跳入火中，让火来洗刷他的罪孽。

　　“口好渴……水……”

　　格纳的呼声让他回到现实，他忙找到水壶递去喂到格纳的嘴边，格纳扶着他的手腕喝了好几大口，然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变大了些许：“我这是怎么了？”

　　奥格隆思考了一会儿，嗫嚅着删删减减地交待：“……你生病了，药很贵，我在镇上找了点临时工做……凑够钱买了药，回来按医生说的……”

　　格纳昏昏沉沉地听他说，半晌后如梦初醒，急忙打断他的陈述，还抽出一只手摸上奥格隆的额头：“你呢？你的病好了吗？”

　　掌心下的肌肤触手生温，是人类正常的体温。

　　“太好了。”格纳闭了闭眼，移开那只手，转而尴尬地红了脸，“本来该是我照顾你，现在反倒变成你照顾我了……咦？”说罢他懵懂地皱起眉，忽然间神色一变，惊骇地扑向奥格隆后怕道，“奥格隆，我在梦里去了很远的地方，还一直跟你说对不起……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梦而已。”奥格隆拍拍格纳的头安慰。

　　格纳没有听他的，自顾自埋首说：“不对，也许我已经死了，现在所看到的全都是死前的幻觉，你明明在床上躺着，怎么可能反过来救我，我应该倒在雪地里，浑身冻得无法动弹，这屋里那么温暖……”

　　他越想越合理，看向奥格隆的目光也变了。奥格隆从未见过这样的格纳，一时间也失了言语。

　　“是梦的话，就没关系了。”格纳低喃。

　　什么没关系？奥格隆正要问，突然眼前一黑，两片湿润而火热的唇瓣贴上他的，接着一个瘦弱的身躯滚入了他的怀抱。

　　“我喜欢你，奥格隆。”那两片颤抖的唇里吐露出格纳的心声。

　　“格纳，你……”奥格隆还想说些什么，格纳的舌就钻入了他的口腔四处游动，像一尾滑溜溜的鱼。

　　脸侧一凉，奥格隆摸了把，心头一突。

　　格纳在哭？

　　奥格隆想好好问问格纳刚才的表白，那大胆闯进他嘴里的唇舌恰好停下，偃旗息鼓声消气咽，软软地滑了出去，连同它的主人亦昏睡在奥格隆的怀中。

　　奥格隆愣了好几分钟，这才把格纳放还在床上盖好被子。

　　“他说喜欢？”他把水壶放到一旁，歪了歪头。

　　陌生又熟悉的情感在胸中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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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纳用了一天恢复神智，奥格隆也用了一天来考虑他们两个人的事。

　　第二天醒来的格纳对于昨天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迷茫地问这些天的情况，奥格隆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只得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说辞。

　　“奥格隆，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少年音质清亮，一语中的。

　　被喊住的人略一偏头，提起嘴角：“怎么会呢。”

　　清醒后的格纳果然不好忽悠。

　　奥格隆拍拍身子想要离开，可格纳持续黏着在他身上的视线如有实质，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吧？”格纳语气软了软，“我能看出你正在烦恼，我想帮你分担。”

　　“我们不是家人吗？”他还殷切地补充一句。

　　奥格隆不动声色地捏紧拳头，指尖刺进肉里。

　　这双手勒死过一个人。

　　他叹了口气。

　　他很想现在就告诉格纳所有的来龙去脉，可要是格纳知道自己为他杀了人，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只能选择隐瞒，最好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

　　“格纳，你或许是看错了……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奥格隆轻飘飘地留下一句，到走出房间为止始终没有看格纳第二眼。他只想快点离开，他不想在格纳面前冠冕堂皇地撒谎。

　　“奥格隆哥哥！”

　　背后陡然爆发的一声叫喊令他凝住了。

　　这是七岁前的格纳对他的称呼方式，他再也提不动脚步。

　　少年小跑过来，一只手从后攀上他的肩膀以稳住自己的身形，灼热的喘息将他一边的肩胛骨感染得滚烫。

　　“呼……呼……”大病初愈的格纳仅仅才做这些动作就累到不行，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整呼吸，左手仍搭在奥格隆肩部，外衣的布料被拉出深深的褶皱。

　　屋子里静悄悄的，能听到火烛的噼啪声和外面的落雪声，当然，最清晰的，应当是两人一高一低的呼吸声。

　　奥格隆体内涌上奇怪的感觉，他觉得格纳的手和呼吸都太烫了，怎么会这么烫呢？难道病还没好？他自己的状态也很不对劲，居然有种发烧时的晕眩感。

　　他听格纳小声说道：“要是我没生病就好了……你是不是抵换了家里的东西？”

　　迟钝地回过身去，格纳染着病态红晕的白皙面颊映入眼帘，烛光之下显得别样好看。

　　“……好，我跟你说，你过来一点。”奥格隆轻轻抓住格纳的腰身将对方拽过来一些。

　　“嗯？”格纳没有丝毫怀疑地照做，主动把脸凑近。

　　奥格隆收束手臂，微敛眉目，直勾勾地望着格纳的唇。

　　无论如何，压力需要得到宣泄。

　　“奥格隆，太近了……”

　　格纳虽是这么说着，但并没有撇开奥格隆逐渐游移至别处的手，他不是小孩子了，他明白奥格隆下面要做的事是什么，他曾在许多个梦中期待过这样的场面，但在那之前他要先确认一件事。

　　“等一等，奥格隆！”格纳缩着脖子躲避，“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奥格隆没有停下，舌尖舔上格纳尚余薄汗的下颌，格纳轻呼一声将之推搡开，气息不稳地继续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只是突然想泄欲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思及此格纳使足劲儿开始挣扎。

　　这个狡猾的东西，一个人把昨天的表白忘得一干二净。

　　奥格隆愤愤按住格纳，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因为我想和你做，我想和亲密的人做亲密的事。”

　　“格纳，你不愿意？”他又问。

　　格纳怔住，讷讷道：“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我们早就超过那种关系了。”

　　“……”

　　格纳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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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喜欢的人合二为一，原来是这么舒服的吗？

　　奥格隆嘴角隐现笑意，抱住格纳又翻了个身，拉过被子把两人罩住。

　　格纳很快睡着了，奥格隆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下抚摸格纳的头发，心腔密布暖意。

　　他想要一直这样，而且他知道他做得到，变卖货物和饰品的钱还没花光，他们将来会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他会履行诺言照顾好格纳，给他一辈子的幸福。

　　对不起，神明，请原谅我。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贪婪自私地祈祷着——

　　我不能让死亡将我们分开，我要和格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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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兆亿光年之外，不知何人无声叹惋。

　　他的罪孽，并未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