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今天也很有求生欲》岭南刺史

47、显灵

　　第二日，来监督宁殊放风的人换了。
　　向来都是乔闯来接他，这临时换了个人，还真有点儿信不过。

　　宁殊疑惑地瞧了那人一眼，问道：“你家将军呢？”

　　那人公事公办地行了个礼，耿直道：“将军今日有事。宁良人，请吧。”
　　军营里的人说话和打仗似的，眼神又锐利，一副你不请就别怪我请的表情。

　　好汉不吃眼前亏，宁殊收拾了香烛纸钱和自己叠的金元宝，林林总总地塞满了一个大包袱。
　　对方挺惊讶地瞧了他一眼，伸手要接他手里的包袱，被宁殊拒绝了。

　　宁殊礼貌地拨开了对方的手，道：“这是我唯一能尽的一点绵力，就不劳周副将动手了。”
　　说完绕开对方，向帐外走去。

　　听见他准确地喊出了自己的职务，那人讶异地停顿了片刻，疑惑道：“宁良人这几日足不出帐，如何知道末将的名姓？”

　　宁殊笑笑，并未回答，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他其实只是耳朵比旁人好使，恰巧听见了帘帐外的兵士向他打招呼行礼而已，就这么简单。
　　可在周副将的眼里，他这姿态却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

　　他早就听说过这个人，从第一天陛下亲自将他抱下马车时就听说过，当时他还颇为不屑地想过：“不过是只半妖，灵智低下，空有皮囊罢了，怎的就入了陛下的眼。”
　　不想如今一见，竟是个这样……这样……

　　周副将也是经历了多年杀伐征战的人，早就淡忘了少时那些伤春悲秋、风花雪月的故事，一时间描述不出心中的观感，只能讪讪地追上前去，跟在宁殊身后。

　　路程很远，雪地难行。
　　宁殊走得并不算快，周副将跟在他身后，几次都觉得他要被山风给吹跑了。忍了又忍，还是提议道：“宁良人这是要去哪？山路难行，不如末将为您备马何如？”

　　宁殊紧了紧背上的包裹，看了看天色：“不必。”

　　“……”
　　周副将无可奈何，他现在算是明白将军为什么要将这个棘手的苦差推给他了。
　　无法，他只得快走两步，挡在宁殊前面，让刮来的山风尽可能小一些。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瞧见了昨日的那棵雪树。
　　宁殊快走几步，将香烛纸钱等物在树前一一点燃焚烧，一边烧一边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周副将被少年叮嘱了不准近前，只能远远看着，不注意瞧见少年面前的树后面，竟然有一个小红点。
　　那个小红点只露出来一块很小的衣角，少年烧祭品烧得太专注所以没瞧见，但周副将却惊得一跳，第一反应便是有刺客。

　　然而还不等他的手指按到剑上，那人却从树后悄悄探了个头出来，竖起食指，朝他比了个“嘘”的动作，周副将一愣，差点喊出声来。

　　——将军？

　　周副将瞧见乔闯，脑子里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这人什么时候跟来的？之前不是说今天有些累，要一个人呆在中军帐里休息，还让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扰的吗？
　　结果居然偷偷跟来？这是干嘛呢？不放心他吗？

　　周副将被自家主帅的骚操作搞得一脸懵逼，乔闯却不再理会对方忙乱的手语，专注地瞧着面前念念有词的少年。

　　宁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声念叨：“哥，你就是六哥吧？我是宁殊。你弟慕容尧他现在混得很好，已经当上燕国之主，踏平四国了，今后他还会开疆拓土，一统九国，统一语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他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皇帝。”

　　一统九国？
　　乔闯在树后听得奇怪，不明白少年是从哪里来的消息。

　　自从扫灭四国后，现在中洲大陆还剩下五个军事强国，燕、梁、赵、魏，以及远在海外的韩国，各个的实力都很强劲，陛下虽然的确有这样的雄心，但目前却还并没有动武的打算，少年他怎么就有这样的自信，认为陛下一定能够统一九国？就好像亲眼瞧见过一般。

　　正自疑惑着，又听得少年道：“可是这次不一样，未央宫里有叛徒，他一个人真的会有危险！六哥，我真的很担心他，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回到京城？”

　　“六哥，他太小看我了，我知道的东西要比他想象中多得多。对了，我还有外挂，还有淑妃！她是原作者，一定知道叛徒到底是谁！六哥，您要是在地下有灵，就帮帮我，让我回京好不好？如果我能回去，一定能帮助他渡过这次危机！六哥，到时候我一定指引他来看你，帮你收敛尸身，风光大葬，您就显灵一次，好不好？”

　　叛徒、外挂、淑妃、作者？
　　这话里所蕴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乔闯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探头出去察看少年的表情。

　　少年正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火焰，并没有发现乔闯。
　　他穿得单薄，两只耳朵冻得通红，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紧紧地蜷缩着，额前垂落着几缕细碎的银色额发，在光线的跳动下被染成接近火焰的橙红色。

　　少年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期盼，几分天真。
　　他知道自己对慕容尧唯命是从，求自己没有用，所以宁愿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死去的人身上，期盼着对方的尸身能从树洞里爬出来，显一次灵，实现他的愿望。

　　乔闯躲在树后，有些窒息。
　　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嘲笑对方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甚至还为了自己而感到几分悲哀。

　　这一次的大战，最危险的、冲在第一线的人不是慕容尧，是他，和他的定北军。
　　而少年所有的话题、所有的心思却都维系在另一个人身上，没有他的份儿，他甚至是多余的。

　　或许他就不应该躲在这里，听见这些话。

　　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少年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但就是如同飞蛾扑火似的被他吸引，想要拥有，渴望能够碰触到对方的身体，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可是他不能。
　　他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没忘了自己曾经答应过发小的承诺，没忘了少年现在是他的主子，是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乔闯就这样自虐般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对方烧着纸钱，看着那双圆圆亮亮的猫瞳，看着那双猫瞳中隐含的期待，终是没能忍下心来。
　　他捏了捏拳，将身体靠坐在树干上，沙哑而缓慢地开口道：“少年，你先前所说的一切，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