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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白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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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宁殊很低调,没有穿上次那套正红色朝服,但看在底下人的眼里无疑更过分——
他穿的是玄色。
燕国以玄色为尊(这一点和历史上的暴秦很像),宁殊也不是不知道,不过慕容尧指定了要他穿这套,他还能怎么办。
亦步亦趋地跟着慕容尧走上主位的时候,宁殊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黑风双煞”的感觉——
凡是他们这两道黑风刮过的地方,每个人的脸都煞白煞白的。
“这妖姬……”
“成何体统……”
“陛下真是……”
断断续续的私语传进宁殊耳朵里,宁殊心里啧啧两声,挺了挺腰。
跽坐的姿势挺累的,他刚坐下来没多久腿就麻了,刚想稍微坐起来一点,让受罪的屁股挪挪窝,却不想腰上一紧,竟是被旁边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男人一把揽住了。
“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孤一件事。”
两人现在同坐在一张席子上,男人这样一揽,垂下来的长睫毛几乎就要刷到宁殊的脸。
龙涎香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宁殊心头一颤,非常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在秀他那身明明已经被他刻意忽略掉的龙气。
好在这时他才刚刚填过肚子,脑子足够清醒,不至于当场表演个兽性大发:“陛下误会了,臣不是要走……臣记得的,‘我陪你演戏,你护我平安’,对吧?”
“嗯。”
慕容尧看起来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就连唇角向来缀着的浅笑都似乎真实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宁殊被他幽黑的眼神盯得有些耳热。
正出神间,一人从殿外大步而来,抚须笑道:“老夫还在疑惑为何陛下连早朝都缺席了,原来是有美人在侧啊。”
这笑声中气十足,震得整个殿宇都嗡嗡直响,慕容尧放开宁殊,露出一个微笑:“白老将军来了?快请坐。”
白老将军?
白慕他爷爷?
宁殊听闻此名也是如雷贯耳,连忙顺着慕容尧的视线看去,便见一须发皆白的老人大步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人——正是白慕。
看见宁殊被慕容尧揽在怀里,白慕的表情略微有些难看,但毕竟是公众场合,看得出来已经足够忍耐。
二人从京郊大营赶来,都是风尘仆仆,慕容尧自然也不会与之为难,很快便赐了座。
只是这期间,宁殊一直感受到各式各样的目光朝自己射来,有偷偷打量、切切私语的,有大义凛然、深恶痛绝的,有暗自得意、表面作戏的……
这其中,只有一个最让宁殊坐立不安的。
白慕低着头,闷闷地吃着面前的酒菜,时不时向上头的两人投来一眼。
宁殊端着酒杯,尽量躲着那道目光,心里终于开始发愁。
妈的,他这该死的魅力。
看来作者真没骗他,不要搅乱剧情才是对的,现在没了剧情这个小妖精做参考,这白大将军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就算是个穿书者,也是一点都预料不到。
宁殊在这边愁得头发都快白了,慕容尧那边倒似乎一点异样也没意识到,还在和文臣们议论着早朝时错过的事情,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过自己从前最为器重的白将军。
宁殊看在眼里,愁在心头,忽然,感觉到台下那人的目光一变。
宁殊:“?”
“陛下,末将内急,离席片刻。”
白慕站起来,朝慕容尧告罪,慕容尧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自己解决。
白慕躬身行礼,大步离开,抬起头时,朝宁殊看了一眼。
宁殊这一瞬间福至心灵,竟然一秒就get到了这个眼神的意思,不慌不忙地又吃了一会儿菜后,才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酒,得以离开。
宁殊穿出一道小门,果然瞧见了等在那里的人。
那人看见他,不管不顾地向他走来。
“你……”白慕大步走来,看起来有些焦急,脸色差到极点,耳根却有些泛红。他来到宁殊面前,停下,想说什么又似乎有些顾忌,最后在宁殊疑惑的眼神中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没事吧?”
“啊?”宁殊不想他如此着急找自己出来竟是为了问这个,有些意外。
“上次,是我不好,没能把你救出来……”白慕黯然的眼神在宁殊手腕处转了转,耳根更红,咬牙道,“让你受苦了。”
宁殊:“……”
宁殊顺着白慕的眼神看向自己腕间若隐若现的那道银绳,这才明白了这家伙到底在脸红些什么,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这绳子是他自己扣上去的,并非是慕容尧胁迫。
但他和暴君之间达成的协议又没办法给将军直说,宁殊张了张口,却再编不出骗人的话,不由得低下了头,一时有些尴尬。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尴尬的样子落在白慕眼里,却成了另外的含义——
欲言又止。
在白慕眼里,他现在就是一个任人欺凌、还有口难言的少年;他身上唯一的伤,那道被银绳勒出来的,并不算深的勒痕,也成了他“凌乱衣衫下,还不知有多少伤!”的其中一条。
眼见着宁殊半晌说不出话,白慕眼中浮现出明显的赤色。
也不知他又脑补了些什么,也不管周围还有没有人,白慕一把拉住了宁殊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哑声道:“跟我走。”
“啊?”宁殊被他拉了一把,怔住,“去哪?”
“去找陛下。爷爷会替我向陛下求个恩典……你……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白慕扣在他腕上的手很大,拉着宁殊的动作也很用力,但说到最后,却不知怎的有些语无伦次。
宁殊不是个莽撞的人,这一刻却也不由得有些被这人的莽撞感染,任由这人的巨力拽着自己向前走,心里乱糟糟的。
居然真的有人为了他十一天前一拍脑门瞎编出来的一句骗鬼的话,费尽心思地煎熬了这么多天。
甚至找来了除了练兵之外什么党争政斗也不管不理的白老将军,这是真的对他用了心啊。
相比之下,他这十一天里又做了些什么?
他吃得好睡得好,和一群宫女们堆雪人、砌雪屋玩得不亦乐乎,已经将十一天前的旧事完全抛在了脑后,甚至连那个被他骗得团团转的男人的脸都很少想起过。
宁殊忽然就有些唾弃自己。
他是不是天生就有点渣?
那时候,他只是单纯地想逃开慕容尧而已,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像白慕这样认真的人,在听了这些话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傻?他明明都不是狐妖啊!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宁殊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的。
就连慕容尧扫过来的那含着冰渣似的目光,都没能把他的魂唤回来。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会记得,亲口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男人脸上流露出来的难以置信的悲伤。
人啊,真是不能撒谎。
宁殊有些难受地想。
白慕回席后坐了没多久就匆匆告辞离开了,白老将军虽然没有随他离开,看向宁殊的神色中,也似多了几分怅然。
慕容尧或许是看出了些什么,接下来也喝得很沉默,宁殊自己都情绪低迷,就更加没空去关照他的心情。
几人反常的表现,自然是逃不过台下群臣的眼。
一些大臣摇头哀叹,一些大臣麻木不仁,还有一些目露喜色,捻着胡须心里笑哈哈。
真是想不到啊,这只狐妖居然能起到这么好的效果,真不愧是传说中的狐仙,沾谁谁倒霉。
定国公喜滋滋地,捻着下颌上稀疏的几根胡子,面上倒是十分合群地长吁短叹,感慨自己有罪,不该将此等妖姬进献给天子。
正烦心着,忽然听见有重物破空的声音传来。
宁殊耳尖一动,刚抬起头,就听耳旁“铮”的一声清啸剑鸣,接着就是那个朝他飞过来的不知道什么黑影,在空中被划成了两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