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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言风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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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甘棠自宫门缝隙瞄了一眼,所见乃是灯火通明。
沈清池今朝轮值的是夜班,见他神情唏嘘,便暗自将门推开了些。赵伟看了他一眼,也识相的后退了一步,甘棠便上前坐在石阶上,一只手搭在门槛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一线之隔的距离,里头是囚笼,明面凄苦。外面也是一个囚笼,只不过更大,明面光鲜。
甘棠来了这么久,今朝是第一次由衷觉得自己悲惨,在阿迟面前端的礼仪被短暂的抛之脑后,他俯身下巴抵着门槛。沈清池想要开口,被赵伟不着痕迹的拉住,他见到少年手掌伸出,探向更远处的天空握紧了拳头。
“地上凉,快起来吧。”
甘棠应了,却只将手收回,他撑着下巴,双眸仰起:“沈哥,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入宫呢?功名?权势?还是?”
“我?”沈清池的记忆被勾起,沉思过后,方才回答:“我父亲早逝以致家道中落,母亲忍着亲戚的白眼将我抚养长大,便是想让我谋个差事以重振家族荣光。”
“那赵哥呢?”
“我就简单了。我一个孤家寡人,不过是想找个容身之处。这里正好,有饭吃、有地方睡,还有钱拿,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
少年摇了摇头,无声答了,只将眸光转了满天星河也不再多说。沈清池心间所动本想就此安慰两声,倒是一串急促的脚步传来,他正身握紧刀把,地上的少年也是起身,双眸微阖,再睁开已是惆怅不复。衣袖一展,身骨傲然。
来人走到近前露出了一张稚嫩慌张的小脸,甘棠才将冷硬敛了,语调柔和些许:“小德子,跑那么急干嘛?”
“公……”小德子瞥见两人,忙是改口,“贤妃娘娘,宁王殿下在彻查前段时间宫中的留言。”
沈清池不解的看向甘棠:“那是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怎么牵扯上了宁王殿下?”
致命三连让甘棠默默翻了个白眼,甘棠也想知道为什么会牵扯了这位宁王。
小德子见到甘棠的眼神示意,便忙将这件事情转了个口:“张总管让我给颖贵妃传个话,劳烦两位侍卫大哥行个方便了。”
沈清池跟甘棠对视一眼,也没多想,开了锁将人放了进去。甘棠借着凑热闹的由头道了声谢后也撤了,留守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满是疑惑。
两人过了拐角,甘棠便换了云淡风轻,忙将人拉着拐进了珠翠殿,“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我细细说说,尤其是那位宁王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他在查?”
这一声将华颖吵醒,她也知道有事情发生,忙批了件衣服凑了进来。
小德子急得满头是汗,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这消息不知道怎么传进了陛下的耳中,陛下大发了雷霆险些要将传谣言的人给斩了,也亏是陛下的胞弟,宁王殿下主动请查才免了血溅当场!”
“这下怎么办?”华颖听清了来人,心脏猛跳:“宁王我知晓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是一个极为公正的性子,换做了旁人倒还好,来的竟然是他!”
通过他二人的交谈,甘棠也是听明白了这位宁王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可他还是极为镇定,摩挲着下巴回想着其中的细节。
他忽然开口,两人都是一惊,“阿迟,你上次是按照我所说去做的么?”
“是……我是教会了那疯嬷嬷说的……不过……不过。”
华颖皱眉,试探的问:“你别说,你的脸让他看到了?”
“是。”
答案甘棠早就猜到了,不然他也不会这样火急火燎的来找自己,还险些暴露。甘棠纵然谨慎,不过人算毕竟不如天算,其中太多的变故还是打的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做?”华颖看着甘棠,眸子冷厉无声说了一句话。
甘棠摇头,没有一口答应,回道:“那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做的,现今小德子你将这位疯嬷嬷细细与我说说,尤其是她为什么疯!”
“是。”
宁王虽说是个外人在宫中行走不便,但今朝有着皇帝口谕还有王禄的跟随,一个个人盘问过去虽也耗了点时间,却也是进展顺利。
他们从洒扫宫女那边核对了口供,便领着数个侍卫直奔当初年妃所住的万华宫。
王禄是个老人,他是见过当年万华宫门庭若市,现今所见破败被爬山虎布满的宫墙,心间难掩一声感叹。他身前的长离则是神情浅淡,迈着步子越过主殿,直奔其后的宫女房。
宫门没关,长离刚将步子迈了进去,就见黑暗的角落发出“嘎嘎”一声笑。王禄大喊了声小心,护卫忙是拔刀将宁王护在身后,颇为警戒的盯着来人。
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毛团子。她头发散漫,长离借着油灯想看她的脸,谁曾想所见是乌黑一片,倒是她见到了长离的脸忽然哽咽将手指了起来。长离想凑近一步,她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重重撞着地板,身上的布条随她的动作摇晃的厉害。
“别……别……别过来,别打我!”
破碎嘶哑的声音让长离蹙眉,他不由侧头瞥了王禄一眼,冷冽的眼刀看得王禄心间直跳,忙将责任甩给了御膳房大声叫嚷着混账。长离依旧不言,究竟有没有关系他心知肚明,不过现今他想起了正事。
“郑氏嬷嬷,是从你传出说陛下喜欢颖贵妃的刺绣?”
郑氏嬷嬷闻言面露了呆滞,王禄指使了个侍卫上前亮了刀再将流言说了一便,长离正待再问,郑氏嬷嬷却已经如同小鸡逐米点头个不停。
长离挑眉,问出疑惑:“陛下与颖贵妃多有不睦,你是旧人,可曾知道?”
“知道……我知道!颖贵妃张狂,自然……不会喜欢别人家的孩子。”郑氏嬷嬷回答,语调难得的清明。
“那你为什么要说这些?”长离冷下了音调,再问:“是谁指使你说的这些?”
“不能……不能说!”
刚还是有着清明的人现今又开始了迷茫,长离冷下音调再问了声,她忽然伸手捂住了嘴,连连后退。王禄是个人精,不待长离开口甩了侍卫一个眼色,两个侍卫握着刀架在了人脖子上引得郑氏嬷嬷整个人都在颤抖。
王禄一扬拂尘,威胁道:“那便是有人指使了,今朝你不说出那人是谁,杂家就送你去见阎王!”
“啊!”
被刀压住的人猛地挣扎,也亏得两个侍卫收刀快不然她就自己撞破了自己的脖子。
王禄脸色不好看,他想要出声,长离抬手将人拦住,自己上了前,对着郑氏嬷嬷说:“告诉本王,谁指使你的?”
“不能……不……”
长离一手攥住了她的脸,伸手自侍卫那里拿了配刀贴在了她的脸颊上,轻声吐了一口气,刀刃轻轻在她面上刮着。不轻不重的力度让郑氏嬷嬷满脸涌现了恐惧,她想逃却被长离死死的按着,鸡皮疙瘩爬满了身躯。
长离再问:“说,饶你一命,不说……呵呵,想尝尝凌迟的滋味么?”
“我……额……啊,不……”
刀刃力道忽然家中,郑氏嬷嬷以为自己的肉被割去,凄厉一声尖叫听得一旁胆战心惊的王禄虎躯一震,连连退了两步。
“说?”
“我说,我说!”郑氏嬷嬷捂着脸大喊道。
长离将她松开,不过明晃晃的刀却只被他翻腕背在身后,郑氏嬷嬷也知晓他随时能够取自己的命,也没敢再隐瞒,一股脑的说:“是年妃娘娘,年妃娘娘让我这样干的!”
“年妃?”
王禄感受着长离的目光,忙将脑海中的陛下妃子梳理了一边,眸中呆滞了一瞬,倒是自家的徒弟出声提醒了一声,他方才转过了神来,怒斥大胆。
“怎么回事?”长离问。
“回禀殿下,陛下只有三位妃位娘娘,贤妃娘娘进了冷宫,其外便只有淑妃娘娘跟足不出户的德妃娘娘。而郑氏嬷嬷所说的年妃,乃是先帝爷的年德妃!”
长离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郑氏嬷嬷见他再要拿刀,恐惧使然她狠狠磕头嘴中却一直说的是已故的年妃。长离吓了几遍也没见他改口也只得作罢,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了王禄正要转身离去,倒是那郑氏嬷嬷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疯,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娘娘定是嫌我出卖了她,害了小殿下,这是给我的报复!娘娘,娘娘,啊!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我,不是我啊!”
“小殿下?”长离看向王禄,随口问道:“年妃有所出?”
王禄这下倒没多想,非常肯定的说:“皇室子孙出生都有重华殿的人来抄录制成玉碟,先帝爷只有五位皇子。大皇子驻守扬州,四皇子谋反被关进了宗人府,五皇子夭折。而公主只有长公主也是您的母妃,故去的容妃娘娘所出。想来,也是这婆子的风言风语,惊扰了殿下。”
“嗯。你跟皇兄交代一番,本王去祭祀一下母妃,便自行出宫了。”
言罢,便从侍卫身上接过灯笼,转身出了乱糟糟的万华宫。王禄看着疯癫的郑氏嬷嬷,狠狠啐了一口满脸不爽的领着人回去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