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泠镝

6、眼前瘦小的孩子

　　“哎呀，这小家伙，也是怪急的，嘿嘿，那接下来的时间，就让我这老人家再逍遥几天。”老人转身，这才有时间慢慢地去看看现在又重新回来的世界，他用力地扭动着身体，不禁感叹道：
　　“年轻就是好呀，”眼睛看的也清楚，耳朵听得也着实的灵力，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的时间，他都未曾再拥有过如此灵活的身体了。
　　周围是依然的静，静的只能听到风声，树干摆动的声音，还有枝头鸟儿的低鸣声。他站在人行道的中间，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想不到，自己曾经为之付出一切的一生，无比拼搏的一生，已经拥有过全世界的一生，竟在自己死后，变得如此的不值一提，令现在的自己如此的空虚。
　　想一想，那曾经的一辈子中，与自己走过一生的人之中，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竟没有一个是想要去寻找，是放不下，是牵挂着的。纵使拥有了全世界的财富，又如何呢，连唯一想要拥抱的人，都无法放在身边。
　　“那一生，那说起来是无比漫长却又是稍纵即逝的一生啊。”老人仰望着漆黑的夜空，悠悠的感叹道。
　　隆冬的寒风总是来得又急又猛，狂烈的风卷着落叶席卷而来的时候，老人竟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把他从万千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他赶忙把敞开口的外套紧紧的裹在了身上，然后便想着找个酒店之类的地方，先住下来，接着再饱饱的吃个饭。
　　在凌晨两点钟还依然营业的酒店，并不在少数，很快，他便看中了一家五星级的酒店，虽说是这样写着五星级，可是老人并不太满意，大概这家酒店是他所见过的五星级中最差的一家了。
　　大堂里灯火通明，两名值班的俏丽少女，再有就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保安。
　　营业员看到有人进来，连忙热脸相迎，可是当看清楚走进来的客人时，那笑脸立马冷了下来。语气里也满是不屑地问道：
　　“我们是五星级酒店，不接受流浪人员的。”
　　听了这话，老人几乎快要气炸了，可是忽然想到现在的自己，于是立马冲到门旁边的玻璃门前。
　　“啧啧啧，”看到玻璃门里倒映出的女人，他就无法不发出这样的感叹。
　　眼前的女人，瘦小中带着单薄，那一头凌乱的长发，似乎好久没有洗过，透着油腻。脸倒是白净，只是透着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冻了太长的时间，鼻子泛着通红，嘴唇黑紫。
　　再看看身上的衣服，老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自己会冻的哆嗦。在这样的寒冬里，外套居然只是一件单薄的棉衣，再用手翻出来里面的薄衫，居然已经破旧的打了几个补丁，可是打补丁的时候，是不是太过生疏，居然还是显出了破洞。
　　“真是，真是。”老人胸口里一阵发闷，他不曾想过现在的社会里，还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再仔细看看，眼前的女人的脸庞上还透着稚嫩，这样的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竟把自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再抬起头时，正好与刚才的那名女服务员四目相对，说不出的自己当时竟也有了难堪之感，而这感觉，他是有多久不曾拥有过了呢。
　　看看面前的年轻女人，画着浓重的妆容，打扮的花枝招展，就像是全世界就她的青春才是青春，就她的人生才是人生。穿着单薄漂亮的制服，在这温暖的环境里，竟还捧着一个硕大的暖手宝。
　　“你，”刚抬起手，想要说那女人几句，可却看到的却是一只布满冻疮的手，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从刚才就一直传来的不适感。
　　他真的是心头感到酸楚，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眼前的孩子，这个无辜的孩子，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呀。忽然，又是一阵莫名的恐慌与害怕。他所牵挂的人，会不会也会在自己离开后，变成了这样呢，当时的她和现在的女人年纪相仿，更何况还带着一个未满月的孩子。自己离开后，这样的隆冬还是那样的酷暑，她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他也曾经想象过她的苦，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当这样的例子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还是如此的措手不及，如此的无从招架。
　　心头像是被猛烈的敲打着，再看看营业员依然向自己投来的窘迫感，老人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怒火，他怒吼着冲上去，指着那女人破口大骂，骂得很凶，带着歇斯底里，更像是怒吼，带着无限的怨悔。
　　眼前的女人像是被他的举动吓傻了，她站在原地，依然捧着暖手宝，面无表情。嘴巴时不时的抽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眨着无辜的眼神，看着老人。
　　最后，老人被门口的保安硬生生的拉了出去，当老人还想往里冲的时候，保安举起了拳头，一脸凶相的说道：
　　“哪里来的精神病，还不快走，小心我揍你。”
　　“下次要是再敢来，看我不把你腿打断。”然后又缓和了语气，带着劝说的语气说道：
　　“快回家吧，你家人都等着你呢。”
　　老人又怒视着朝玻璃门里看了看，却听到里面发出一阵响烈的抽泣声。原来营业员这才反应过来，吓得痛哭流涕。
　　“哼。”老人这才像是解气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刚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影子吓了个踉跄，
　　“我说青名，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要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青名就站在门外的台阶上，一声不吭地抱着手臂，他眼神里透着寒光，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老人刚想往前走，就被一团黑气所包围，紧接着周围的事物像是被扭曲，再扭曲，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只是是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一切便变了样子。
　　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周围黑漆漆的，透过窗外的光亮，依稀能看到房间的脏乱。
　　“怎么，青名，你还想把我关起来不成？”老人头也不回，对着身后的身影说道。
　　“就算是关，也要给我找个干净的地方，这种地方，你要我怎么住。”
　　青名站在门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房间里的灯便亮了，只是这灯却越发的显得昏暗起来。
　　老人伸长了胳膊，伸长了腿，似乎是在示意，
　　“你看看，这么小的地方，我连手和胳膊都伸不直，要我怎么住。”他用手胡乱把东西拿起来，又扔出去，放在面前闻闻，又嫌弃的抛得老远。
　　“这是这女人住的地方。”
　　青名的一句话，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老人站在原地，像是有一股力量正重重地击打着他的胸口，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环境，更加仔细的，更加认真的去寻找，想要找到女人在这里生活着的痕迹，哪怕是一些也好呀。
　　“这几天，你就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青名语气里透着沉重：
　　“记住，不要再用你现在的身体去与不相干的人接触了，要不然你和我······。”话没说完，青名便消失了。
　　老人也懒得听下去，他颓废的倒在了地上，看着有些浑浊的天花板，赌气地在房间里踢来踢去。
　　他这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么伤心，难过过。眼前的孩子，到底为何把自己弄成现在的模样呢，那是个谜，他也许没有机会再知道。
　　想到这儿，他也不知道哪里又来了精神，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再次打量四周，这才挽起了袖口，开始收拾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对这孩子的愧疚，他忽然想让这孩子活得好些，活得再好些，不再穿破烂的衣服，不再饿肚子，不再生活在蟑螂出没的地方。
　　于是他挽起袖子，做起了上一辈子都没做过的事。
　　房间里虽然小，但是要扔掉的垃圾却装了整整一个垃圾车。等再次回到那个小房子里的时候，到处都干净整洁，看着好不容易的劳动成果，老人满心的高兴。
　　忽然，他又产生了新的想法，他看了看身上单薄的衣服，又看看外面阳光四射，想着现在这个时间，鬼域人应该不会出现了吧。于是便满心欢喜的冲出了门外。
　　喧闹的街市，热闹的人群，以及从他们身上映照出的各色各样的人生，老人的心情终于又平和了回来。
　　“果然，人就是应该和人呆在一起。”老人不禁在心里想着。对于半小时以前还满是阴郁的心情，现在早已经烟消云散，当然，烟消云散的还有青名对他说的话。
　　各种各样的色彩，各式各样的滋味，他想要眼前的这孩子都能尝一尝，都能去体会一下，他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对这孩子说，可是似乎并没有了机会，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自己亏欠一生的人，可是现在至少他还能为这孩子做点事情。
　　既然相遇是缘分，那他想用自己的一生，来告诉这孩子活着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