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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章八十三 玲玲失绮 ...

  •   夏侯璇不过四五岁,问来问去也说不明白,刘辩便让丁夫人将其带回去,等情绪稳定了再询问试试。

      夏侯璇莫名其妙从谯县来到洛阳,除了有人将她带过来,难不成还能自己飞过来?

      然后,他召见杨修和曹仁,命其彻查此事。

      刘繇进京已有一段时间,刘辩并没有接见他,而是传话让他直接去御史台上任。
      如今,御史台弹劾孙策的奏疏都快堆到天上去了,钟繇忙得脚不沾地,难得看见进人,扒着刘繇坚决不肯松手。

      陈群也忙得摸不着头脑,见徐邈还有空去太学和鸿都门学进修,不顾他的哀嚎,奏请少府将他借入御史台。
      徐邈被堆得比他还高的奏疏搞得奄奄一息,天天睡在御史台,就连天子的白貂几时出来遛弯都一清二楚了。

      “哎哎哎!这白貂又来看热闹了!”

      洁白的绒毛撞进视线中,徐邈从一摞竹简里起了身,接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脸,然后就要过来撸它。

      阿九身手矫健,一跃便躲过他的魔爪,然后翘起尾巴,左晃右跳将他遛来遛去。
      徐邈气极,猛得扑了上去,哪知脸着地,扑到一双锦履前。

      刘辩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子瞅他,揶揄道:“景山好兴致啊。”

      徐邈抬头看着皮笑肉不笑的天子,整个人一懵,然后迅速爬了起来,恭敬地行礼,“陛下。”

      “起来吧。”

      刘辩环顾乱成一团的御史台,问他:“近日奏疏可有缓解?”

      徐邈用袖子拭了拭脸上污秽,回道:“本来已经不增反减了,可日前袁术命孙策进攻庐江,这下子,不只是洛阳,荆州、扬州、庐江等各郡县都送奏疏来了。”

      刘辩抽了抽嘴角,“压下来吧。”

      徐邈愣道:“陛下不知,钟御史和长文已经压了两三个月了。”

      刘辩算了算时间,深沉道:“最迟,约莫到后年年初吧。”

      徐邈双眼一黑,“陛下对孙权竟宠爱到如此地步了吗?”

      刘辩撩起眼皮,道:“朕只能这么安慰你,到那时候,弹劾过的臣工皆会后悔。”

      御史台内部也曾讨论过这个话题,巧的是,钟御史和陈群也是这么说的。纵使徐邈愚钝,也隐隐约约参透了些什么,更何况,他本就聪颖过人。

      “辛苦你们了,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外膳房。”刘辩“和蔼”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吓得徐邈打了个寒噤。

      “对了,侍御史刘繇可在?”

      徐邈指了指对面,道:“在呢。刘御史自至洛阳始,就一直住在御史台忙碌,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刘辩朝他摆了摆手以作告别,然后向对面行去。

      刘繇与曹操年纪相仿,细眼长髯,有名士之风。他未着锦服,内里穿了件褐色短衫,外罩着官袍,正在览读奏疏,时不时用笔写些什么。

      他脚下堆了不少竹简,将整个室内挤得满满当当,刘辩突然就想起新纸来,一卷竹简算作两张纸,一室竹简不过几百张纸,连几案都堆不满。

      他倚在门边看了有半炷香,突然咳嗽一声。室内的刘繇一惊,转而将视线投过来。

      他略睁细眼,起身拱手道:“陛下。”

      刘辩这才施施然进了室内,捡了个空地跽坐下,“刘御史进京也有些时日了,朕还未亲眼见过。”

      他在打量刘繇的同时,刘繇也在暗中打量他。虽同是汉室宗亲,然天子是正统,他们不过是日渐式微的诸侯王之后罢了。
      可是,不知道哪个旮旯冒出的刘备成了天子金口玉言的“皇叔”,甚至坐上冀州刺史之位。他们才清楚,宗亲宗亲,亲疏还是由宗室,或者说就是天子,来定的。

      “臣得见圣颜,方知陛下年少有为不是虚言。”

      刘辩笑了笑,问他:“刘公山为何不奉诏?”

      刘繇没想到他上来就直入正题,怔愣片刻,缓慢启齿,“公山兄……”

      “他是不是还想投奔袁本初?”刘辩冷声道。

      刘繇忙解释:“袁本初乱臣贼子,公山兄长是受他威胁,才鲁莽行事,绝没有投奔之心,还请陛下明察!”

      他整个人拜伏下来,官袍随着动作滑落。刘辩只是吓唬吓唬他,见状噙起一抹笑,将他扶了起来,还关切地替他拉上官袍,“听闻御史藻厉名行,有涂龙之才?”

      刘繇面对着清俊朗逸的少年天子,透过他清明的双瞳,仿佛窥见了以前的自己,不由眼睛一酸,“谬赞而已。”

      刘辩与他对面而坐,疑惑道:“昔日刘正礼,拒权贵、罢贪相,如今竟无半点心气吗?”

      刘繇目视着新帝深沉如潭的眼眸,正色道:“臣之才,还需陛下亲睹。”

      刘辩拾起一卷竹简,观望着他的注释,假装不经意道:“如今豫州被袁术霸占,朕有意派遣一位豫州刺史前去收复,不知御史可有推荐?”

      刘繇心知肚明,他虽让自己推荐,实则是问他可愿意去豫州,做这逆行的滩涂之龙。

      他若应了,便可保刘岱无虞,他若不应,去豫州的,想必就是清洗逆贼的虎贲军。

      “臣刘繇,自荐前往。”

      刘辩喜不自禁,道:“如此甚好!”

      中旬,刘繇奉诏前往豫州,刘岱将手中兵马转交给他后,进京请罪。

      -
      御史台多职空缺,刘辩撩了撩鬓发,在钟繇的奏疏上勾了个“允”字。

      然而,还不等他下诏,戏忠就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

      见了刘辩,他面色稍缓,可还是假意埋怨道:“尚书台近日异常忙碌,陛下可不能为了遂元常的心愿,将司马朗调进御史台啊。”

      刘辩将茶推到他面前,堵住他的嘴,“那你给朕推荐个合适人选,你不知道,元常唠叨起来,比袁太傅还可怕。”

      提及袁隗,刘辩自己先一愣,戏忠忙接言道:“其实,臣不是为这事来的。”

      “哦?说说看。”

      戏忠将一封帛书置到几案上,道:“孙策包围庐江,太守陆康固守城池,城中百姓敬重他忠君爱民,万民请愿,请陛下相援。”

      刘辩将帛书小心展开,上面皆是赤色掌印,泣血椎心,越看越让他心脏紧缩,这些请愿的掌印如同巴掌一样,扇得他的脸剧痛。

      “快马密信给扬州刺史陈温,若是孙策不知轻重,保下庐江再说。”

      戏忠:“孙伯符应该知道轻重。”

      刘辩怒道:“那也得以防万一,顺便敲打敲打陈温,安逸日子过多了,别敌军来袭不知应对。”

      戏忠忙答:“诺。”

      他刚踏出殿门,迎面遇上风一样的李义。

      “李……”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戏忠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最近大家都挺暴躁。

      李义疾步行至刘辩面前,急道:“陛下,吕缃在马市失踪了。”

      刘辩愣了半瞬,才想起来吕缃是吕玲绮的大名,蹙眉问道:“细细将来。”

      原来,曹仁和杨修询问夏侯璇未果,就让吕玲绮带他们到马市转转,看看寻到夏侯璇的地方。

      那地方比街道偏僻,但也不是荒无人烟,吕玲绮一行玩躲猫猫到了巷中,然后在不远处捡到了呆愣哭嚎的夏侯璇。她泪眼婆娑,第一个见到的便是侠气凛然的吕玲绮,然后就赖上了她。

      曹仁和杨修在巷道周边搜寻数日,无功而返。吕玲绮便和小伙伴们商量,在夜里偷偷溜过去察看,谁知道,就是这一下,出了事。

      他们分成几个小队,在四周探查,最后回到原位集结,一个不少,唯有单独行动的吕玲绮不见了。

      刘辩拍了拍桌子,斥道:“胡闹!”

      李义一惊,又听他继续道:“曹仁和杨修呢?”

      “曹校尉领兵在那片附近查找,杨明廷正在安抚民众。”

      刘辩呼了口气,吕玲绮出事,曹仁和杨修肯定也很焦急,这时候再施压,谁都不痛快,因而他平静道:“命他二人竭力寻找。”

      “诺!”

      马市最东面的平角巷内,火把簇簇,将天际照得透亮。

      “这边!”
      “那边也看看!”
      “任何犄角旮旯都不能放过!”

      ……

      着甲佩剑的将军一拱手,朝曹仁汇报:“校尉,目前还没有任何发现。”

      曹仁黑着脸,道:“继续找!”

      “是!”

      貂蝉执意要到现场来,王允爱女心切,陪同她一齐立在平角巷的平地上。

      “父亲,玲绮会不会出事啊?”

      王允替她擦了擦汗,沉声道:“不会,她可是将门虎女,向来只有她算计别人,哪有别人算计她的时候。”

      杨修也凑过去劝道:“初秋天气已凉,司徒与女郎还是先回去为好。”

      貂蝉美眸含水,带着哭腔道:“明廷不必劝我,不找到她我这心放不下,哪能休息好。”

      见状,杨修也不再劝她。

      正在大家忙上忙下的时候,有个仆从提着食盒,走到他们近前。

      杨修冷眼看他,问道:“何事?”

      仆从躬身,谄笑着递上食盒,“奴是这平角巷中秦府的仆从,奉主君之命来给各位送些茶水,顺便打听打听,可是哪家走了水,我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杨修仔细打量了他,然后道:“不必了,谢过你家主君。”

      身后的貂蝉还在哀戚地呼唤,仆从眼珠子一转,笑着退了回去。

      “主君,打听到了,好像是哪家贵人的稚子不见了。”

      立在院中的男人转过头来,他面容普通,神情自若,若是在大街上,想必擦肩而过都认不出。

      “稚子?”他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

      “这么巧?”

      那仆从见他皱眉,忙道:“肯定不会查到主君头上,毕竟我们手上,要不是流离的落拓子弟,要不是无人在意的乡野孤儿。”

      他口中的主君冷哼一声,嗤之以鼻,“那前几日,走失的小孤女怎么说?她生性乖僻,世家子弟可最喜爱这种貌美寡言的奴隶。”

      仆从慌忙告罪,见他不像真的生气,又阿谀道:“那奴去给主君点点人头?”

      “还不快滚。”男人嘴上不饶人,面上却带起笑来。

      -
      庐江舒县。

      庐江城被围已有半个多月,陆康散尽存粮,才好不容易养活全城百姓。

      “府君,这孙伯符来势汹汹,存粮已不多,我等出城与他相抗。”

      听闻陆康被围,不少休假的旧吏都爬城墙回来协助守城,以感激其仁爱惠民。

      陆康驳回了他的建议,“孙伯符人多势众,你们如何与他相抗?性命攸关,我不会让你们去冒险。”

      “府君……可粮食不多了啊。”

      又撑了几日,存粮是真的见了底。陆康与全府家眷勒紧裤腰带,可也无济于事。

      因为饥荒和战乱,陆家不少人都倒下了。陆康看着虚弱的夫人,无声叹了口气。

      小儿饿得日夜啼哭,陆康眼不见心不烦,将他扔给从孙陆议照看,此时也只有八岁的陆议抱着小从父,手足无措。

      仆从却在此时跑了进来,喜悦道:“府君,守军来报,城门外有几车粮食和药材,说是给您的。”

      陆康拧眉,问他:“是谁送来的?”

      仆从迟疑道:“这……”

      “若是孙伯符,我宁愿饿死也绝不受他恩惠!”

      他气得脸色通红,仆从低头欲退,却又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道:“信,守军还说,城外射了封信进城!”

      陆康道:“取来让我瞧瞧。”

      仆从忙招呼立在外面的守军进来,那守军从一支羽箭上取下帛书递过去,陆康接过,心下一怔。

      帛书上并未书字,只在尾端印了一方玺印,方方正正。玺印中央有一圆圈,内镌“汉”字,周围则是圆润笔挺的四个隶字,“千秋无极”。

      他喃喃念道:“令从百官疾驱驰,千秋万岁乐无极。”

      仆从和守军对视一眼,不解地望向他。

      “把马车领进来吧。”

      仆从怔愣片刻,而后和守军一齐点头。直到出了门,才暗自诽谤,刚才还严词拒绝,如今倒乐意起来,府君的心,海底针呐。

      孙策远眺着城门洞开的舒县,负手同身侧的周瑜道:“难攻。”

      周瑜笑了笑,“伯符不必忧心,豫州刺史刘繇正在赴任的路上,袁术心急如焚,不出三日,定会遣你回去。”

      孙策疑道:“公瑾为何如此笃定?”

      “纪灵被俘,李丰、梁纲身死,如今他最倚仗的便是你。就像当时带着纪灵回袁宅一样,贪生怕死的他,会把最倚仗的大将时刻带在身边。”周瑜答道。

      孙策将把玩的印玺揣入怀中,然后翻身上马,朝他伸出手,“那便趁此良机,和公瑾同游一番。”

      周瑜笑着搭住他的手,旋而紧紧相握。

      -
      吕玲绮失踪的第三天,完好如初出现在司徒府外。

      貂蝉又喜又恼,抱着她追问:“担心死姨姨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吕玲绮扯着身旁少年的衣袂,抹了把灰扑扑的脸蛋,洒脱道:“我去拯救和璇儿一样被抓的稚子们了。”

      貂蝉气恼地弹了下她的额头,“这种事,你和姨姨说不行?再不济还有司隶校尉,还有陛下呢,非得亲身涉险。”

      吕玲绮当然知道错了,但是胸中的自豪感让她不愿低头,哪怕被摁在汤池里搓泥都一声不吭,维持着自己高贵冷艳的模样。

      貂蝉觉得她真是越长越像父亲,就连倔强的神色都分毫不差,就是不知遇到陛下,还能有几分傲骨。

      她边用皂荚给她洗头发,边不经意提到,“你失踪这几日,陛下急得都瘦了,昨日还在小朝会上发怒了呢。”

      吕玲绮果然眼神飘忽起来,期期艾艾望向她,“那,神仙哥哥有没有生我的气啊?”

      她脏得就跟泥猴一样,貂蝉又替她洗了一遍头发,然后循循善诱道:“你到底去哪儿了?姨姨先帮你把把关,不然到陛下跟前,难保你不会说错话让他伤心。”

      吕玲绮动了动小脑袋,将如墨的发丝摊在水面上,回忆道:“那日不是和他们一起去巷里探查了嘛,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我就跟着他一路走一路走,走到一座好大的宅院前。”

      “有多大?”貂蝉梳头的手一顿,不禁问道。

      吕玲绮自幼长在吕府,其后又生活在司徒府,还日日在宫中玩耍,能让她说出“好大”的宅院,怎么说来也比司徒府巍峨。

      吕玲绮歪了歪头,道:“不记得了。”

      貂蝉替她顺了顺发丝,不再出声打断她的思路。

      “只记得那人偷偷从侧门进去,我身子矮小,便从旁边的洞爬了进去。那人进了门就不再鬼鬼祟祟,而是大摇大摆地向后院走去,我一路尾随,然后发现后院关了好多稚子,关在笼子一样的柴房里。”

      “啪嗒”一声,檀木梳掉落到地上。

      貂蝉惊慌失措地握住她的手,“那你领回来的那个少年是?”

      吕玲绮接着道:“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就想出去告诉你们,可是那院子太大了,我花了好久才找到侧门。当时洞旁边拴了黑犬,我不敢出去,就躲回院中,直到饿得受不了才去庖厨找吃的,没想到就遇上了他。”

      “他说他和我一样,也是为了救人才偷溜进来的。后来,巷里脚步声不断,拴着的黑犬不停的叫,为了不被外面察觉,他们将犬牵走,也就是那时候,我们趁机溜了出来。”

      貂蝉又惊又气,握着她的手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昭宁三年,九月下旬。

      隅中,皇宫端门被扣响。

      一少年携奏疏跪在宫外,高声请愿。

      “草民河内杨俊,向天子奉上奏疏,弹劾侍中秦如之子秦绶,勾结豪族,贩人为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章八十三 玲玲失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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