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和长公主》小爷是枫子

6、女帝和长公主

　　以身相许，远离故土，对楚怀珉而言都不如何。
　　秦姬凰的语气过于暧昧，又许是挨得太近，楚怀珉隐在秀发中若隐若现的晶莹耳尖，便被耳畔她的温热呼气染红。楚怀珉略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地问了这么一句：“秦郡主的心，可真心？”
　　话音一落，立刻得到身后秦姬凰的热情：“真真真，自然真心，比世间真金白银还真真的！”
　　楚怀珉又问：“既然真心，秦郡主可愿为了本宫留在楚国？”
　　“……”
　　“怎么，秦郡主不愿？”
　　楚怀珉这句冷声，三言两语就把秦棠景给堵住了，堂堂一国之君怎能长宿敌国？秦棠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索性一本正经地讲起道理：“不是不愿，而是身为长公主将来的驸马，长公主下嫁臣女为妻，理当随臣女回秦国。”
　　她语气温和柔软，虽是颠倒黑白但并不带刺。楚怀珉于是垂下眸，神色不明，“你是女子，又如何让本宫甘心情愿随你回秦国？”
　　秦棠景挑眉，仍是那句：“真心。”她又浅浅地笑道：“长公主风华绝代，臣女一见倾慕不已。”
　　一有机会，秦棠景当然要努力在长公主面前表现自己，这半真不假的话却惹来长公主清凉的呵笑声：“秦郡主本事不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小。”
　　被揭穿了秦棠景也不恼，本就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秦棠景狡黠勾起坏笑：“哦？何以见得？”
　　“你我一不相识，二不同国，三不欢喜，四不为男女，秦郡主何来真心？”
　　不止颠倒黑白，这女子还胡搅蛮缠，满嘴没半句真话。
　　秦棠景坐在楚怀珉身后，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长公主说这话时该是什么表情。
　　骄阳似火，长凫行走速度不疾不徐，两人衣衫飘飘。
　　虽同乘一骑，楚怀珉挺直的背脊却不挨到秦棠景胸怀一分，秦棠景倒也老实。
　　这列举的一二三四，字字句句戳心窝子，长公主玉口金言犹如一兜子冷水浇过来，但并没有浇灭秦棠景的热情。
　　相反，秦棠景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心里却暗想，这楚国长公主除了脾性冷淡之外，还不太好招惹。当时宫宴上，如果不是楚王愚蠢上当，还真不好糊弄这位长公主。
　　难怪声名远扬，誉满楚国，更是与她秦姬凰齐名天下。
　　有趣，有趣。
　　之后这话茬终究没接下去，因为前方滚滚尘土飞扬，很快大批人马正向这边赶来，一看是楚国侍卫的装束，秦棠景立刻夹马腹停下来。
　　“长公主，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长公主恕罪！”被楚王打了后脑勺一巴掌的侍卫带人找到她们，慌慌忙忙下马跪地请罪。
　　楚怀珉摆了摆手：“猎场情况如何？”
　　侍卫擦汗答道：“野兽已被赶回深林，其中伤者十人，死亡一人。”
　　身后的秦棠景则挑了挑眉头，先下马来，将眼抬高，见主仆两个说完话这才望着楚怀珉向她伸出手去。楚怀珉见了也不扭捏，借势落了地上，却又慢慢后退，与秦棠景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猎场深处危险，秦郡主还是少去为好。”
　　“多谢提醒，长公主也不要忘了，今日不分输赢。”秦棠景看着楚怀珉始终冷冷淡淡的表情，抽出腰间折扇一开，慢条斯理地摇着。
　　楚怀珉不多言，只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攀上侍卫牵来的马。
　　“长公主可信一见钟情？”
　　背后这声响起，楚怀珉微微一顿，转了身望她脸，漠然道：“不信。”
　　长公主不信一见钟情，可她信，细细想来又有些不太信。
　　烈日当头，秦棠景举扇挡了挡头顶，她微微眯起眼睛，唇角轻弯，望着楚怀珉策马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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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楚怀珉一到猎场前地，便有侍从匆忙禀告：“大王，长公主回来了！”
　　楚王大喜，下意识回头一看，果然望见他的阿珉妹妹完好无损，正向这边走来，他这才抚着忐忑不安的胸口，长舒一口气。
　　楚怀珉不言不语时，眉目严正眸光带凌，那周身天生皇家的气度让人畏惧，就连楚王这刻也被楚怀珉比了下去。楚王看着她竟也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而后脸色倏变，飞快挺直了腰板。
　　而坐在他身边的蒙琼也望见了她，赶紧起身去迎，他神色焦灼，几步跨下台阶竟忘了行礼。
　　“殿下，听说猎场突然有禽兽野猪出没，您可有伤着？”
　　楚怀珉脚步一停，淡淡地问了句：“前不久，蒙将军已去了狩猎，怎会在此地？”
　　蒙琼没料到，脸色僵住了，目光乱飘，支支吾吾寻不到理由，赶忙抬头求救地看楚王。
　　“是孤让他回来的，怕你进了狩猎场出什么事。”楚王适时开了口，起身过去，语气关切地问道，“阿珉，你没事吧？”
　　“皇兄无需担心，臣妹无碍。”楚怀珉唇抿成线，目光掠过蒙琼，继续迈步朝向楚王走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楚王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转头瞪着台阶下的侍卫们，“还以为能让秦国丢尽脸面，看看你们，都怪你们这些办事不利的东西，长公主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孤非治你们死罪不可！”
　　被楚王甩黑包袱，一干侍卫们后背直冒冷汗，纷纷跪地求饶。
　　楚王冷哼，总算出了口气，看向楚怀珉时缓了脸色：“阿珉，你怎能不顾自身安危，贸然前去猎场深处，下次不许这样了。”
　　“皇兄。”楚怀珉拧眉，却道：“释放凶兽，你不该这么做。”
　　“孤就想吓吓秦人，没想要她们性命，这几日秦人在我楚国的地盘耀武扬威，你也看见了，如若不好好教训她们，她们指不定爬到孤头上，这口气孤忍无可忍！”
　　“可是皇兄，一旦出了意外，那又该如何应对？”
　　“这……”
　　“逞一时之快，给楚国带来的是灭顶之灾。秦国近些年大肆扩张，正愁找不到出兵楚国的机会，皇兄真要教训秦人，在秦楚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教训，岂不是更痛快？”
　　也就只有面对这愚懦皇兄，楚怀珉才会忍耐多言几句：“皇兄，如今多事之秋，暂且忍耐，勿要冲动。”
　　蒙琼赶紧附和：“大王，长公主所言极是。”
　　言之有理，但忠言却逆耳，楚王听了气得狂拍案桌，冷笑一声：“难道我楚国会怕了她秦国？”他眼一沉，抬头看着蒙琼，“蒙琼，孤问你，你和秦姬凰打的赌可有把握赢？”
　　蒙琼当即拱手：“大王放心，臣定会赢！”他信誓旦旦。
　　“你不能赢，也不能输。”楚怀珉道。
　　蒙琼闻言懵了下，一时转不过弯，忙问：“长公主……”
　　“秦楚两国此时正处于谈判，不可伤了和气。到时本宫会安排一切，你和秦姬凰只能不分输赢。”楚怀珉说完，低眉又问了声，“皇兄以为呢？”
　　“好不容易有机会教训，这样也太便宜她们了吧？”楚王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反驳。
　　“皇兄不要忘了，秦姬凰不一定会输。她要是赢了，楚国当众失了面子怕史不妥，孰轻孰重，请皇兄三思。”
　　楚王无法，又冷哼一声：“蒙将军，照长公主吩咐去办！”
　　“是。”蒙琼先望了楚王一眼，这才对楚怀珉拱手，“末将但凭长公主吩咐。”
　　楚怀珉点点头，随后向他们讲了讲如何安排，反复确认万无一失，又派人去寻秦姬凰说明来意，旋即起身退下去准备了。
　　然而等楚怀珉一走，年轻气盛的楚王心里憋着气，狠狠踹翻了案桌，酒水糕点撒了满地。
　　蒙琼一惊，忙道：“大王息怒。”
　　“真真是气死孤了，孤还怎么息怒？可恶的秦国，欺人太甚！”
　　“臣也觉得秦人欺人太甚。”若不然他已是长公主驸马。
　　组织这场狩猎，本来就有羞辱秦国使者的意思，谁知长公主一阻，打乱了部署计划。
　　蒙琼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大王要不要听长公主的？”
　　“不！孤就是言听计从，阿珉才会不听孤的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楚王烦躁，起身踱步，神色沉沉，“孤才是楚国的君王，阿珉虽然比孤有本事，但她只是后宫女子，女子如何成大事！”
　　“那依大王的意思？”
　　楚王向蒙琼招手，“你且这么做……”
　　蒙琼频频点头，笑得奸诈。

　　是时，侍从带来消息，那厢秦棠景也收到了长公主的旨意。先吩咐众人整顿行装，准备打道回府，再与小皇叔一起清点胜利品。
　　秦棠景骑在马背上，斜斜瞥了眼跟随点数猎物的楚人，为了防止有人作弊，每一队狩猎皆有楚王的人亲自跟着点数，那箭镞带有独特印记又有人盯着，不怕作弊。
　　“好家伙！”秦九凤拽起老虎一只腿，“如果不是长公主从中作梗，我们这次赢定了。”
　　“小皇叔，够了么？”
　　“够了够了，就按长公主的数目报上去。”
　　“其实，我还真想让楚人叫我三声姑奶奶，多有意思。”秦棠景凉凉道。
　　“那你还答应长公主的提议。”
　　“毕竟随我回秦国的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嘛。”
　　秦九凤低头继续清点猎物，听了她这话笑了起来：“你给了面子，她可有给你一点面子？冷冰冰的人不好接近，劝你还是少往来。我们留在楚国的时间也不多了，抓紧些。”
　　秦棠景哼了声，“小皇叔，你说带不走，抢回去可行？”
　　“行啊！”
　　毕竟一国尊贵的长公主，抢了回去也是荣耀。
　　过了会没听见姬凰的声音，秦九凤倒是听到破空之音，她倏地抬头，却见秦棠景手执弯弓射了几箭出去，侍从很快又捡回来两只肥兔子。
　　秦九凤笑她，秦棠景则耸肩摊手：“未雨绸缪，以防不测。”
　　整顿完毕，天色也暗淡下来。
　　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秦棠景一边悠悠摇着折扇，一边欣赏楚京猎场的落日余晖。
　　到了原地，远远的，秦棠景一眼望见伫立台阶之上的白衣女子，她便站在那儿，自成一副风景，仿佛融进了墨染的山水画当中。
　　秦棠景心头微微一动，再看，居然还有一个碍眼的。
　　“秦郡主，可还记得我们打的赌！”那方蒙琼朗声喊道。
　　秦棠景一如来时慢慢靠近，脸上笑容依旧：“本驸马怎么敢忘，当然记得。”
　　蒙琼低声暗暗骂了句娘，没个脸皮居然自称什么驸马，可笑至极，他靠着皇亲国戚的名头才能挨近长公主几分还常被无视。
　　“既然没忘，秦郡主，那就一见高低吧！”
　　他挥手示意让人端上猎物，在场的贵子们也跟着兴奋起来，因为蒙琼狩猎本领强，楚京无人一较高低，又因可听到秦国皇室中人大喊三声“爷爷”，哪个楚国贵子不激动。
　　这时蒙琼见秦棠景下马走过来，神色立变，赶紧将双脚站得紧死死的。但这徒劳无功，秦棠景使了坏心眼，又将蒙琼挤边儿去了，气得蒙琼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一旁楚怀珉倒是看清秦姬凰的小动作，却转了眸，当没看见。
　　余光又一扫，秦棠景眉眼带笑，摇着她的折扇，眼尾挑起，弯弯的似有万种风流。
　　双方猎物点数，经过紧张又焦急的再三确认，有人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好不嚣张得意，几乎响彻了高空：“蒙少将军比秦郡主多出一只猎物！”
　　楚怀珉一怔。
　　贵子们瞬间沸腾了。
　　一旁的楚王霍然站起，也大笑：“秦郡主，愿赌服输，你输了，是不是……”
　　“且慢！”就在众人兴奋激动之际，在板车上摸索的秦九凤倏地拎出两只肥兔子示众，“快看，还有两呢！哎呀，本王差点忘了。”
　　楚王和蒙琼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楚怀珉又一怔，秦棠景眉眼弯弯，偏过头在她耳边轻语道：“长公主，你说该怎么办呢？”
　　也只是一瞬间的怔色，楚怀珉保持冷静沉着，这一幕骤然的反转却让在场众人手足无措，楚王无言立在那僵了半响。
　　原本还想对秦棠景冷嘲热讽的蒙琼也呐呐冷汗直流！
　　“大王，愿赌服输。”秦九凤笑，左右晃了晃两只肥兔子打破死寂，落进楚人眼里就有些扎心。
　　欺辱秦人不成反被羞辱！
　　楚王脸皮子抖了抖，脸上挂不住了也下不来台，他强装镇定：“阿珉，今日之事你以为如何？”
　　楚怀珉没有应答，侧目斜睨了秦棠景一眼，却见秦棠景一眼不眨也望着自己，她衣袖中的双手不自觉攥了起来，暗道一声“秦姬凰”，一只笑里藏刀的狡猾狐狸。
　　楚怀珉拢眉，正想应话，耳边却倏然传来秦棠景的轻声：“长公主，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呢，所谓大恩不言谢，明日请臣女喝杯好茶如何？”
　　这话只在楚怀珉的耳边流转。
　　待落了音，秦棠景笑意从容地摇着折扇自觉往后退开一步，又充当一回看热闹戏的“路人”。
　　朦胧月光下，她那双漆黑的眼眸清清浅浅的似乎见了底，楚怀珉与她对视一眼，却又觉得深不可测。
　　但她那句话打消了心头的焦虑，楚怀珉深知秦棠景的弦外之音，那就是真的颠倒黑白了。
　　秦棠景只看着她，唇边勾起的戏笑越发莫测几分。板车上的秦九凤见状，随意扔下兔子冷哼两声，来到秦棠景身边讽声道：“这些楚人居心叵测，要不是你早有准备，这会儿就该你叫他们‘爷爷’了。”
　　“想占姑奶奶便宜嘛，想得倒美。”
　　“姬凰，他们这么阴你，你该不会又给长公主留了面子吧？”
　　“面子还是要给的。”秦棠景眯眼，“不过我也不吃亏。”
　　三番两次被这么阴险算计，她心里也憋着气，不过今日这场狩猎还未结束。
　　晚间的猎场风大，吹得众人止不住地打寒颤。
　　有人开始抱怨起来，还有不怕死的骂到了秦国头上，更有甚者连秦王也一块骂了。秦棠景听了，自当左耳进右耳出，秦九凤忍无可忍，浑身气势一放，带着汹汹煞气的眼神往他们那方横过去，无人敢与之对视，噤若寒蝉。
　　相比没脑子又刚愎自用的楚王，秦棠景对楚怀珉更有兴趣。
　　秦棠景眼睛不离不远处的白衣女子，余光再一扫紧跟楚怀珉身后的楚国君王。
　　心中琢磨，自有一番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