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后》迂腐的木头

18、第十八章

　　外婆家离得比较远，又怕路上堵车，所以他们一早就起来收拾出发了，怕老人家知道孩子受伤的事担心，过去路上一再强调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林风晚脑袋有点昏沉靠在窗户上附和着，但是没挡住手上一条消息的发送。

　　“我现在在去外婆家的路上，你昨天怎么睡这么晚？要注意休息。”

　　他们到地方短暂寒暄之后男的就在外面聊天，女的就开始进厨房帮忙准备饭菜，好像也没谁注意到什么。

　　林风晚去厨房绕了一圈看有没有什么可帮忙的，却被外婆赶了出来，说他每天学习这么累，赶紧趁着过年休息休息，而且男孩子进什么厨房，他听了后面一句话歪头看看瘪嘴不忿的母亲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她会找一个会做饭的男人，为什么会从小教育男孩子要学做家务。

　　闲来无事的他便晃进外婆卧室坐了下来，将近一年没来屋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床头一台老式收音机，多年前给买的彩电始终没有打开过；旁边还是那套脱了皮的衣柜沙发，听说是外公亲手打的，时间长了，对这些老物件都有了感情。

　　他把手机在手里转了两转，打开相机拍了一张收音机的照片给叶安白发了过去，

　　“快看，老古董。”

　　不一会叶安白就回了消息，说原来它还在，林风晚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儿时他们是一起摆弄过这台收音机的，叶安白还和隔壁小胖打赌他能拆开再重新装上，当时全程下来林风晚是捏了一把汗的，毕竟那可是外公花大价钱买来的，为此还挨了外婆一顿臭骂，不过还好最后叶安白像往常一样没有让他失望，他后来也是好奇，那么复杂的结构，细小的零件竟没出一点差池，最后不应该是少这缺那的吗？

　　有了这收音机开头，林风晚有点刹不住车了，直接录视频发了过去，从门口的枇杷树到捉迷藏的东间房，还有他的小竹床，最后还挑开布帘到偏间看了看他们曾经偷嘴吃的地方。

　　叶安白看到那个竹床心里倍感亲切，眼前又浮现出了林风晚刚醒坐在床上揉眼睛的样子，小时候他就企图和林风晚挤一张床上，好像是阴谋没有得逞，不过他又好像真切地睡在上面过，或许是在梦里吧。

　　孟凡君在厨房洗菜的时候透过窗户就发现儿子正拿着手机拍什么，就和旁边嫂子说发现这两天儿子一直盯着手机看，还没等她说出自己的猜想，弟妹就嚷嚷开了，

　　“别想了，一定是谈恋爱了。我们家那熊孩子前段时间也是一直盯着手机，放学都不按时回家了，后来我翻了他的手机才知道原来和班上一个女生谈恋爱了。”

　　“不是，你们家孟兴才多大就谈恋爱了，你就由着他去啊，他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经过旁边嫂子的提醒她想起来这小孟兴才上初三，不过她也没有那么古板，毕竟现在不是他们那牵个手都要大晚上躲着的年代了。如果儿子能自己找一个合心意的好姑娘，那她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婆婆了，林家三代单传，公公又去世的早，她老人家独自一人把儿子拉扯大不容易，可是没成想总算看着儿子成亲，要享福了，她却撒手去了。孟凡君至今都记得答应婆婆的话，一定替林家生一个大胖小子，日后再给孙子挑一个好姑娘，都带到祖坟前让她和公公好好看看。这头一件事她做到了，这第二样她也一定会做到，如此死后才能无愧于祖先。

　　这边孟凡君和妯娌串通好了台词，准备验证一下，所以她们直接把林风晚拉到了女饭桌上，林风晚本来就不太会喝酒，都是林晚风凑过去陪酒，所以他没有怀疑，直接坐了过去。

　　“风晚啊，学校学习辛苦吗？我听你妈说你一直学习很好的，不像你那孟兴弟弟，好的不学，学人家谈恋爱。”

　　“我学习也没有很好，分数还是有待提高。而且孟兴的学习也不算差，毕竟他现在还小，还是有很多提升的空间。”

　　这舅妈看没套出来什么，就使眼色让她们两个上，还没说话呢，旁边叫孟兴的孩子好像听到有人在说他坏话，往这边看了过来，怕他坏事，舅妈立马把儿子怼了回去，

　　“看什么看，没你的事。”

　　这小孟兴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啊，这被怼得真是莫名其妙，转回头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死命地嚼嚼嚼。

　　“不过要我说啊早恋也没什么，毕竟现在好女孩不多了。”

　　“也对，那我儿子找也肯定是要找个大家闺秀，门当户对的。”

　　林风晚原先都没搞清楚她们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是听到她们后面说的突然想笑，咳嗽了两声才压制住了。

　　“好女孩确实不多了，但是优秀男孩还是有的啊！虽然不是门当户对吧，但是叶安白绝对称得上是‘大家闺秀’。”

　　林风晚怕待会自己又要控制不住就起身说去看看外婆，他这边刚走，三个妇女互相瞅了瞅立马确定了，这铁定是谈恋了啊，都害羞了。

　　印象里外婆好像总是如此，一个人在厨房随便吃点，任谁去喊都没用，或者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听他们话家常。他过去的时候外婆正在煨最后一道汤，看到他过去就给他拉了个小板凳，问他怎么不在里面吃，吃饱了吗，林风晚一边弯腰坐下，一边回答，

　　“已经吃好了，过来陪你说说话。”

　　说是说话，但是林风晚又不知道说什么，外婆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也无非还是那些个问题，在学校怎么样，要好好学习，父母供你们读书不容易，要照顾好自己身体。他记得小时候每次放学他都要叽里呱啦地和外婆说学校里发生的事，什么老师表扬他了，隔壁小胖没交作业又被老师批评了，可是现在长大了，常挂在嘴边的话也开始觉得难为情，说不出口了。孟凡君知道他和外婆感情深厚，刚开始接他回家之后还会每隔一段时间带他回来看看，每次回来他都会抱着外婆不撒手，说好想好想她，后来孟凡君他们都忙也就不常带他回来了，他自己也知道外公外婆老了，不能再继续照顾他了。

　　林风晚看锅已经开了就起身打开锅盖看一看，准备把火调小，外婆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勺子让他坐着休息，谁成想手上输液的伤口就露了出来，林风晚下意识地去藏，却不知道在他们刚过来的时候老人家就注意到了，

　　“藏什么藏，早就看见了，又是你妈不让说的吧？你妈那孩子就是脾气犟，出了多大的事都自己硬扛，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你呀，以后别学你妈。”

　　林风晚笑笑不说话，但心里想得是以后有事还是不能告诉他们，毕竟他们这一辈也都长大了，天塌了他们可以来扛。

　　大家好不容易过年聚在一起，吃完饭就进屋坐在一起打牌聊天，又是女人忙前忙后收拾着一片狼藉。现在生活条件好了，饭桌上的肉都没人吃，剩下来好多，外婆舍不得扔，都放进了冰箱。林风晚想这就是传统的中国人吧，老了之后也还是要不停操劳，但是看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外婆和不懂扑克牌却也还是坐在旁边观战的外公，他想只要他们看着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心里就是满足的吧！

　　林风晚不想打扑克，厨房这边又不让他帮忙，就搬个板凳在旁边坐下来和外公一起观战，和外公闲聊的同时又是一张照片发给了叶安白。可能是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拍照的一瞬间对面林晚风突然抬起头冲着邪魅地笑了笑，好像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林风晚不去睬他，一条消息给叶安白发了过去。

　　“吃完饭，看他们打牌。”

　　手机响了一下，叶安白回了消息，他悄悄看了看旁边外公他们的反应，随手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我发现你和你弟弟真是一点都不像。”

　　这边林风晚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表示十分认同，

　　“是啊，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一点都不像，他随性洒脱，我相对来说就比较保守内向一点，我穿衣服比较简单素净，他穿衣服，按我爸的说法，就是奇装异服；他喜欢热情的黄色，我喜欢天空的蓝色；他喜欢榴莲，我喜欢菠萝；我喜欢甜的，他是无辣不欢。”

　　叶安白在这边认真看着林风晚的喜好，当然所有的他都知道，不过旁边夏雨对林晚风的各种喜好应该是知之甚少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一下这个低情商的榆木疙瘩。

　　“我听说林晚风喜欢吃辣的……”

　　他原本也没指望夏雨有什么表情变化，一下子开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反正谁在意谁心里知道。

　　“嗯，他好像还喜欢榴莲，最喜欢的颜色是黄色吧，他还喜欢什么来着，回头我好好打听打听……”

　　夏雨看见唐加堂进来了，就赶紧擦着身出去了，再也受不了叶安白这阴阳怪气的，但是实际上把什么都记在了心里。

　　也是唐加堂多年为叶安白看病抓药，不厌其烦地提醒他注意身体的功劳，叶安白看到他就要和他犟一犟，他说东，叶安白偏要往西，甚至没事也要找事地斗斗嘴，关键是叶安白和别人斗嘴还都是面无表情，气定神闲的，让人更是火大，唐加堂也是一路被磨炼着成长。

　　“真是辛苦唐医生了，大过年的都不能休息。”

　　“没事，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可是我这个却是最麻烦的一个，如果少了我，唐医生最起码可以在家陪陪老婆……”

　　叶安白并不是有意戳人痛处，毕竟他是知道的，那个女孩之前他是孤独的一个生命个体，好像和这熙熙攘攘的尘世没有半分关系，而那个女孩之后他更是浑浑噩噩。

　　“说的没错，如果她还在的话肯定已经从女朋友变成老婆了……”

　　叶安白还没开口说什么，叶通进来看到唐加堂悲凉的表情，房间里就两个人，嫌犯还能是谁，二话不说训起了叶安白。

　　“叶安白，你怎么又欺负人家小唐了，你要听医生的话，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回去？”

　　唐加堂心情不好也不想多说，和叶安白说了一下下午要拍片子的事情便离开了，而受了委屈的人自然也不想多说什么，叶通啰嗦了几句也就和管家一起离开了。

　　伤口的问题叶安白昨天晚上睡得不大好，想着中午眯一会儿，刚要躺下，管家就返了回来。

　　“胡管家，怎么了？”

　　“没事，老爷的拐杖忘记拿了，我回来取。”

　　叶安白确实是困了，眼皮都开始打架了，想着管家应该拿完东西很快就走了，他一边胡乱应付着，一边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可是胡管家顿了顿，还是开了口。也真是会挑时候。

　　“小少爷，您有空还是多关心一下老爷，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精神都不行了……他这段时间总说人老了，活不长了，连第一次见你，把你抱在怀里是什么时候都忘了。”

　　现在叶安白怀疑刚才吃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他已经很瞌睡了，但还是给了管家一个肯定的眼神，

　　“好的，胡管家我知道了。”

　　叶安白一直对死亡都特别敏感，仿佛自己也切身体会过这种感受，但是人又总是会老去，一点点形容枯槁，记忆力下退，最后走向死亡。就在意识模糊之际叶安白突然想到记忆这回事，对啊，说让唐加堂帮他催眠寻找记忆，到现在都没有个眉目。他想强迫自己睁开眼给唐加堂发个消息，可架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沉沉睡去。

　　可能是房间里空调温度太高，以至于他感觉梦里都出了汗，刚开始只是薄薄的一层，后来越来越多，爬满了整张脸，他开始有点呼吸不上来，伸了手去摸却是满手的猩红，他就处于尸体遍地的中央，浑身是血。他的心脏惊恐地狂跳着，他大声喊着救命，但是回应他的是越发汹涌的窸窣声，小孩的哀嚎声，这个声音让人听着毛骨悚然，可是叶安白竟觉得它似曾相识……这应该是老鼠的声音，……是一大群老鼠啃食食物的声音……

　　就在叶安白觉得已经有老鼠蹭到他身边试图往上爬的时候，他被敲门声猛的惊醒了，大口呼吸了两下他才从缓过神来，他支撑着坐起身来，看了看表发现已经两点了，揉揉眼开口让门外的人进来，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还好只是个梦，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