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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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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竹里馆”分为早晚班,很多技师更青睐于晚班,因为来美容的女人总是白天来而男人则相反,他们往往会在入夜后来馆里点钟。
陆迩通常情况下是上的早班,以前她的班次有早有晚,馆里很多技师会经常找她换班,领班觉得她也不接男客,就把她的班次全排在了早上,这样安排也合陆迩的心意。
落日熔金天抹晚霞时分,陆迩换回自己的衣服,离馆前和前台的人打了声招呼,慧琳是馆里知道她住在“静思楼”的其中一人,在她走前她还特地叮嘱要小心,因为前阵子东街巷那儿发生了□□火并,死伤了好些人,她悄悄地告诉她一些她不知从哪儿探听来的消息,说那场火并是玄武帮挑起的,想要六爷的命,她还说是那个“男妲己”带人把六爷救下的。
慧琳摇着脑袋,啧啧称奇叹道:“看他一副美少年的模样,还以为弱不禁风呢,没想到人还挺有魄力,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陆迩默然。
从“竹里馆”离开后,陆迩没有立刻搭车回东城,她雇了辆小三轮绕道去了西城的一家翁媪院。
翁媪院里住着的几乎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古稀有之,耄耋有之,陆迩去的那家“谢氏翁媪院”是谢家投建的,规模不小,设施齐备,环境优美,护工资质上佳,谢氏当初筹建这家翁媪院算是做慈善,为的是彰显谢家簪缨望族的善心,也是为了拉拢民心——毕竟谢家人当官的居多,这年头虽不再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背心离意的人多了难免有损谢家门楣和世家的名声,他们这种大家族是很乐意花钱买名声的。
陆迩没有亲人住在翁媪院,她去那儿是为了看一个人。
谢家财大气粗,把翁媪院当园林来建,楼台亭阁,游廊水榭,像大观园一样,古典又雅致。
陆迩由护工领着穿过长廊去了戏楼,这戏楼是仿着沈园建的,算是翁媪院里的娱乐设施之一,除此外,院里还有电影院、麻将馆、太极馆……总之,不管在这住的老人有什么兴趣爱好,在这家翁媪院里都能得其所。
谢氏翁媪院方方面面都做得好,正是如此,西城但凡有点钱的人家都会把家里的老人送到这儿来颐养天年,但其中也不乏例外。
陆迩到戏楼时戏台上唱的是《霸王别姬》,虞姬和项羽在帐中对饮,极其伤情。
她踩着楼梯要上二楼的看台,中途迎头碰上从上下来的一个人,他们同时左右相让,又碰在了一起。
陆迩抬头,见对方是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一身挺括的西装,戴着副金丝眼镜,一派儒雅。
那男人低头看见陆迩,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很快就礼貌地朝她一笑,往边上跨一步让出了道。
陆迩道了声谢,低头从他身边蹑级而上。
男人又回头看了眼陆迩袅娜的背影,片刻后才下了楼。
陆迩上了看台后目光四下逡巡,最后缓步朝着一个正沉迷戏中的美.少.妇走去,静悄悄地坐到了她的身边,没有出声打扰。
“……妃子啊,你哪里知道,前者各路英雄各自为政,孤家可以扑灭一池再战一池,今各路人马一起来攻,这垓下兵少粮尽,是万不能守。八千子弟兵纵然勇猛刚强,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孤此番出兵,与那厮交战,胜败难定。啊呀,妃子!”
“大王!”
“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了!”
陆迩陪同看戏,戏台上正表演到虞姬舞剑,那少.妇像是有所感触,拿起自己的帕子揩了揩眼角,这才回神看见了坐在一旁的人。
她的表情先是有些意外随后就是惊喜:“小迩来啦。”
“绣姨。”陆迩表情平静,像是没看到她发红的眼角。
“我刚才只顾着看戏,都没注意到你来了。”绣姨倒了杯茶给陆迩,“你阿妈最近还好吗?我这身子不方便,不然我就上南山去看看她。”
陆迩的目光扫过她坐着的轮椅,淡淡开解道:“挺好的,您不用挂心,前阵子我上山,她还让我过来看看您,要您多保重。”
“你阿妈是个有善心的人。”绣姨目光又移到了舞台上,项羽被困垓下四面楚歌,虞姬拔剑自刎于他眼前,她的眼底又红上了几分,感慨了一句,“这戏啊,还是你阿妈唱得好。”
陆迩不置可否。
绣姨名潘玉绣,陆迩其实对她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她是个票友,和她母亲是旧日相识,想来应该是因戏结缘。陆文笙带陆迩回蜮城时来看望过她,她们二人叙旧时陆迩不在一旁,远远看着只觉她们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陆迩没追问关于潘玉绣的事,正如她从不过问陆文笙的往事,她总相信一切自有缘分,该知道的事到了合适的时候就会知道,不必强求。
潘玉绣双腿不能行走,住在翁媪院是为了疗养,院里十之八九都是老人,她平日里没个可以说话的人,两年来陆迩隔段时间就会去一趟翁媪院,陪她聊聊天解解闷,她好像没有亲人,至少陆迩从未碰见过,她也从未提起过,但陆迩想她的身份必不简单,平常人并不能住进这家翁媪院。
陆迩在戏楼里陪着潘玉绣看了场戏,过后又推着她在园里走了圈,待到夜幕降下,辰星闪现她才回到东街巷。
纵横的巷子里仍是莺声燕语萦绕,狂蜂浪蝶不断,猩红的灯笼在脂粉气里摇荡,灯下观美人,光线朦朦胧胧照得人虚虚实实,掩去了些微的瑕疵,反倒越看越美。
陆迩走过一个路口时又遇上了个把她当小姐来召的男人,那男人乍一见到她就目露淫邪,涎着笑欲要对她上下其手。
陆迩后退一步,微微蹙眉正要有所行动,侧面的巷子里忽然蹿出几个人高马壮的男人,他们对着那个想对陆迩不轨的男人暴呵了一声,看上去来势汹汹不太好惹。
那男人一见着这几人臂上的螣蛇登时就没了色心,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他走后,那几个玄武帮的人也没逗留,甚至都没在意陆迩,径往另一条巷子里离开了。
陆迩站在原地觉得有些莫名。
静思楼里的小姐们给玄武帮交了保护费,玄武帮会派些人每天在东街巷附近守着,为了是防止有人白嫖或者砸场子,可陆迩并没有交过保护费,而且刚才那男人也还没对她做什么出格的事,这要是换成楼里的小姐估计得怪他们坏了生意。
陆迩只当那男人和玄武帮有私怨,没再多想。
月上柳梢,静思楼又开始热闹了。
陆迩回到楼里后没有立刻上楼,她往院中的古井走去,井边倒置着一个小木桶,这是她今早放在那儿的。
她拿起井垣上的麻绳缠在桶把手上,然后把木桶往井里一丢,扯着绳子左右来回荡了几下,待手上吃力了才慢慢地把绳子往回收。
打上了水,陆迩把绳子解下放回井垣上,提着满满的一桶井水往东边的楼梯走。
上了楼,她拿下门上的几袋水果,掏出钥匙开门,刚进屋阖上门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房间里的异常。
房间里弥散着袅袅的香火味,她没开灯,面对着她的佛龛前亮着三个星星之火,像流萤,闪着微光。
她今早上的香不可能燃到现在,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陆迩目光一时机警,屏着呼吸却没听到一点动静。
她冷静地把手中提着的一桶水和几袋水果轻轻地置于地上,伸手往身后的墙上摸,欲要拉下灯绳一探究竟,却不想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她一怵,条件反射要收回手躲开,那人却快她一步,迅速捏住她的手腕拉她一把。
陆迩往后一个趔趄,跌扑进了他的怀中。
那个不速之客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搭于她的腰上,埋头在她颈侧嗅了嗅,微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皮肤上。
陆迩还未开始挣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