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乔簌簌

71、第 71 章

　　出了宫门，小苏大人身边的小厮见他面上既无被圣上青睐的狂喜，也无面对圣上之后的猜疑，心间对小苏大人更是五体投地，他们家大人真是宠辱不惊的。

　　小苏大人进了马车，马夫架的一声，将马车行驶了许远，小苏大人才如梦初醒一般，与身边小厮道：“回显国公府。”

　　回显国公府？起先大人不是说要直接回苏家在京城的宅子瞧一瞧么？小厮心中有了疑问，可主子说什么便是身边，他与外边的马夫吩咐了几句，马夫听了，牵了缰绳，调转了马头，让马车往显国公府奔去。

　　显国公对小苏大人的重来有些惊讶，他走的时候本是告辞了去京城苏家的宅子，而如今怎么又来了显国公府？

　　莫非是见圣上出了什么岔子？显国公连忙放下手中的公事，见了见这位妹婿，灵姐儿虽然是他的庶妹，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两人之间的感情与亲生的也差不多了。

　　小苏大人进了显国公书房，紧皱的眉都没有舒展开来，他拿着手中的茶盏，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到底是怎么了？小苏大人不说话，显国公也跟着沉默，他见圣上到底会有什么事？惹得这个一向沉得住气的妹夫如此？

　　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会儿，小苏大人终是开了口，将圣上与他说的与显国公又复述了一遍。

　　显国公算是见过大风大浪摒得住气的人物，可听了小苏大人的话，也惊得将茶碗的盖子轻轻一磕，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苏家好大的胆子！居然将庄家的血脉混做自己的？若是圣上没有消气，又发现面前这位妹婿是庄家的后人的话，岂不是连累了小妹？可是当年，并不是苏家来求娶的小妹，而是显国公府自己看中的苏探花，在苏家几度推辞之后，才将小妹嫁给的苏探花……这么看，也不全然是苏家的错。

　　小苏大人从显国公的举动中，看出了他的心有余悸，他苦笑一下，他自出生起，便便苏家人捧在手掌心，父亲对他并无不同，甚至比对大哥还好些，谁知道……

　　只怕此次他来京城，父亲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局……若不是父亲有什么信物，圣上不可能轻而易举的便相信他是当年庄家的后人。

　　好在……圣上如今是想承认错误，再次起复庄家。

　　显国公看了一眼这年到中年却依然英俊神采的妹夫，只怕他的前程还不止于此。

　　圣上当年展示完铁血之后，伤了不少朝中老臣的心，如今朝中稳定，圣上便想使用怀柔政策了，庄家已经无一人，而妹婿被苏家养大，走的是正规的仕途路子，从小受的便是忠君爱国的教育，虽然是庄家的骨血，但对庄家却并无任何归属感，正是一个展示圣上忏悔与仁慈的最佳人选。

　　“这未必是一件坏事……”显国公斟酌了片刻说道。

　　庄家老大人曾修书百本，在学子中的声誉十分响亮，小苏大人也在学堂之中，读过庄家老大人修过的书，也曾与好友在夜中谈论起庄老大人的铮铮铁骨，却没有想到，这位庄老大人说起来算是他的亲祖父。

　　“我不知如何面对。”小苏大人长叹一声道，他以为的父亲成了恩人，陌生人却成了他的父亲……

　　显国公有些同情小苏大人，若是他遇见这样的事只怕也会犹豫恍然，“想想你的妻女……”

　　听到显国公的这句话，小苏大人苦笑道：“若不是因为她们与苏家，我都想辞官而去了。”认真说起来，他誓死效忠的圣上其实是屠他全家的始作俑者，这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接下这庄家的传承？

　　“不能如此。”显国公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圣上如今已经找到了你，莫非你还想不干不成？”

　　若是他意气带着妻女离开，第一个受难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救了他又将他当为亲子的苏家。

　　圣上只怕也是算准了这点，他兴，苏家兴；他若撂担子不干了，那苏家私藏遗孤的罪名只怕也跑不了。

　　这些道理小苏大人如何不懂，他一直挺直的腰有些弯了下来。

　　无论如何，圣上既然将小苏大人扶了起来，便不会轻易将他打下去，小苏大人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是有保证了。

　　无论小苏大人心中如何复杂，显国公想到的是自己的妹妹与外甥女，若是小苏大人是庄家唯一的后人，那这些恩惠也会惠及她们，“你若振兴了庄家，对庄家的前人也算是一大回报。”

　　可庄家的人通通都已经过世，这些回报到底是不是他们想要的？小苏大人苦涩的一笑，庄家，对他来说，还是太遥远的，如今他骨子里，还是认为自己是苏家人。

　　小苏大人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如今唯一的路便是接受这个现实，他站起来对显国公鞠躬道：“如今我还需借居在显国公府一段时日，要麻烦大哥了。”

　　如今圣上已经告诉小苏大人他是庄家人，他再去住苏家的宅子便有些不合时宜，仿佛是打了圣上的脸似的，他不是苏家人，但他是显国公府的女婿却不是假的，如今借居在显国公府也算是正常。

　　显国公明白小苏大人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自己随便看中的一个仕子还有这么大的造化，只可惜叶皇后无子，若叶皇后有子的话，他加上庄家，未必不能……

　　可叶皇后若有子的话，只怕也坐不上皇后的位子，显国公转念一想，还是歇了想那么多的心思。

　　小苏大人又再次与显国公道谢，说罢，才说想去女儿那儿坐坐。

　　显国公理解的点了点头，谁受了此等打击都需要缓缓，如今妹妹不在，外甥女便是妹婿最大的慰藉了。

　　显国公府的为苏听晴的准备的院子虽然妥妥当当，但苏听晴仍有不少东西是惯用的，她正指挥着东西翠绿、翠瑛带着一众小丫鬟将东西拿出来放好，却见小苏大人走了进来。

　　众人对小苏大人的到来并不惊讶，纷纷向他行礼。从以前，大人便是将小姐放在掌心里宠爱的，如今小姐到了显国公府，大人怕小姐受了怠慢，来过问一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父亲？”苏听晴见到小苏大人而来，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小苏大人一路步子虚浮有些失魂落魄，见到女儿微笑的脸庞才觉得六魂归了位，姐夫说得对，庄家的事都过去了，而苏家、夫人、女儿以及夫人腹中的孩子，才是最值得他守护的。

　　“这院子还不错。”小苏大人评价道。

　　“外祖母、伯母是对我真心的好。”苏听晴怕父亲担心自己，连忙说道。

　　“你外祖母、伯母向来温和良善，自然会对你好。”小苏大人点了点头道。

　　苏听晴站在小苏大人身边片刻，见他难得的停顿了半晌，不由得起疑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父亲刚刚进了宫中，如今便来到她的院子，似有些失神，让她不由得想到了别的什么，莫非父亲出了什么事不成？

　　小苏大人见女儿有些关切的双眼，以圣上的意思，圣旨下来不过是几日的事，这些事，他得先与女儿说明白了才行。

　　见小苏大人站在原地似有话要说，苏听晴看了一眼宫嬷嬷，宫嬷嬷敏锐的屏退了屋子里的小丫鬟们，走出去轻轻的将门关上。

　　“父亲……”苏听晴扯着小苏大人坐下，又亲手为他端了一碗茶道：“有什么事，您与女儿说……”

　　小苏大人看了女儿一眼道：“你且准备一二，过几日便要接圣旨了。”

　　“圣旨？什么圣旨？”苏听晴有些惊，父亲刚刚入宫，哪儿又来的圣旨？

　　见女儿有些慌乱的花颜，小苏大人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你原本姓庄，不姓苏……”

　　小苏大人耐着性子与苏听晴，将苏家与庄家甚至圣上的事又与苏听晴说了一遍。

　　苏听晴听完了这些，坐在凳子上惊了许久，片刻，她摇了摇头道：“圣上实在是……”欺人太甚。

　　小苏大人似猜出女儿要说什么，他连忙对女儿摇了摇头，苦笑道：“庄家的人死绝了，苏家的人可还在。”

　　庄家？苏家？这难道便是在梦中祖母、伯母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自己送给大皇子的理由？苏听晴咬了咬唇，对苏家的心思又淡了些，可她又想起了对她如亲姐妹一般的苏环堇，还有将私库一股脑给自己的祖父……她对苏家的感情越发复杂。

　　小苏大人以为女儿的沉默来源于对此条消息的震惊，他拍了拍女儿的肩道：“你且做好准备吧，只怕我们要在显国公府多住上一段时日。”

　　他的心同样纷乱复杂，实在没办法与抚平女儿心中的诸多疑问，只能将女儿给自己倒的茶一饮而尽，走出了院子。

　　宫嬷嬷见小苏大人离去，便叫翠瑛、翠绿带着小丫鬟继续进来，开始布置起院子来。

　　苏听晴虽然心中存着事儿，但却并没有让他人发现，面上仍是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