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眼见她起高楼（二） ...
-
原计划双方见面后那么一两天前往拍摄地准备，可秦昔完美错过开机，原因是贺英背地里向顾柔委婉提出：秦昔现在的状态，还需要一点调整时间，要瘦到年前水平。
至于现在的秦昔，贺英拒绝让她进组，理由非常充分：秦影后身价太高，只要进组就得开始算工时，我们小本经营耗不起。
顾柔和秦昔说话向来抓重点：“你太胖。”
不论秦昔平常多么粗线条，听见“胖”这个字眼都忍不住吐血，她打电话找楚姈哭诉：“她们嫌我胖。”
楚姈搜刮了脑海里对于秦昔的印象，客观评价：“不胖，你已经很瘦了。”
秦昔捡了好话听，得意忘形：“姈姐说得对，她们无理取闹，我要强硬违约。”
楚姈忽然明白秦昔的意图，笑着反问她：“你敢吗？”
敢肯定不敢的，秦昔擅长嘴上嚣张，实际在谁跟前都能怂。
尽管秦昔没有工作，却也没能闲着。她把自己关在酒店里，研究剧本，以及自虐式的饿肚子。
楚姈开始准备元宵晚会的排练，总会在收工后接到秦昔的慰问电话，时间非常精准，差不多就是她刚上车准备回家的点。
秦昔当然不可能时时盯着楚姈，而整天跟着楚姈的只有作为助理的云曲。这段时间云曲总在手机上和人聊天，真相十分明显，云曲已经被秦昔完全收买，悄悄向她通风报信。
云曲跟楚姈多年，为人靠谱重情，这次她会“叛变”，一是架不住秦昔死缠烂打，二是秦昔对楚姈的追求热烈真挚，楚姈半推半就，态度也不像拒绝，云曲差不多已经将秦昔当成自己人。
秦昔的话比平时少了些，声音稍微显得中气不足，这让楚姈很担忧：“你身体不舒服吗？”
“姈姐……”被喜欢的人关怀，秦昔渐渐抖擞起来：“我好饿～好饿呀。”
典型的秦氏撒娇方法，想方设法卖可怜，偏偏又总是活力十足。楚姈的担心放了一半，催她：“快去吃饭。”
“哇，这么晚，吃下去都是实打实的脂肪。”秦昔拒绝态度坚决：“晚一天就少一天工钱，我还得养家糊口给我的小姐姐应援。”
“你呀，哪学的这些话。”楚姈无奈地笑：“工作重要，也得注意身体，别让自己饿坏了。”
话虽如此，但不仅秦昔，就连在楚姈面前，实际上都是工作第一，工作之外才能注意身体。
秦昔笑呵呵地，没有拆穿楚姈的话：“既然姈姐这么关心我，要不住进我家里，时时刻刻监督我呀。”
楚姈赧然：“又在胡说。”
秦昔倒真没胡说，她虽然不爱打理家里，但如果能和楚姈住在一起，大概也就舍得花心思时间去规整了。秦昔安排得很美好，并且满脑子考虑着怎么想方设法把楚姈拐进自己家里。
这是个长线作战的计划，秦昔愿意等。
秦昔急速瘦下来，又实打实饿上两三天，到后来睡也睡不好，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目光空空洞洞仿佛灵魂飘在空中，差点被赵依依扛进当地医院。
贺英看望过秦昔几次，见这状况，也劝她：“适可而止，我不想明天剧组因为虐待女主角上头条。”
秦昔却不以为意：“这属于未进场时间，我不归你管。”
秦昔不算好相处的演员，当然这不是指她要耍大牌，或者脾气暴躁，工作之外她和善热情，但工作范围内，她的执拗也让人咬牙切齿。
最后秦昔脚步虚浮地被人扶到现场，换上破旧褴褛的衣衫，秦昔靠在墙根，奄奄一息。
饿。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世界仿佛要毁灭似的摇摇晃晃。
国家动荡，饿殍遍野，无名少女跌在路旁，很快要步上父母兄弟的后尘。
她不想死。
求生的愿望在心底燃烧，却无法与现实抗衡。
秦昔缩在一角，她额头的汗是真的，极度饥饿下的虚弱来自她真实的生理反应，她的演技在细微处点睛，凭借眼神的变化，指尖的细微颤抖，将角色的恐惧与不甘淋漓展现。
一双精致的绣鞋停在她面前。
阳光被细瘦窈窕的身影遮挡，少女瑟了瑟，越发觉得冷。
“孩子。”女人的声音轻柔，缥缈又幽寂。即便在阳光底下，也让人如置身黑夜。
你能活下去吗？有人在问她。
少女抬起脸，却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眼睛。那不像人类该有的目光，它太过透彻，仿佛一切未知都尽被掌控，却失去了波动的感情。
这双眼里有悲悯，却不是对眼前的少女，而是对于这动荡的国度，对于普天下百姓。
这是活下去的机会，唯一的机会。少女费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
膝盖尚未站直，眼前忽然一黑，少女跌在地上，她张开嘴，精疲力尽地低喘：救……
女人蹲下来，注视着少女的眼睛，轻轻说：“把她带走。”
贺英喊了声过，秦昔仍在角落里喘气，贺英担心地问：“秦昔，你还好吗？”
秦昔的表演几近完美，只有一点小瑕疵——她跌下去的位置不够理想，稍微偏出画面。
贺英还没提出来，秦昔已经皱起眉头，她显然意识到表演的问题：“再来一条。”
这一场的表现不是不能用，它只是不够完美。如果手里资源有限，贺英甚至可以忽略掉这一点不完美——毕竟对于有的小花而言，单单说清楚台词就是一项艰难挑战。
人要学会知足。
何况秦昔眼下虚弱的模样更让人在意。
秦昔长发散在地面，乱乱糟糟，透过脏污的面目，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干净得让人察觉不出半分落拓。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面前，贺英不由得放缓声音：“这一条已经很好了，我们没必要多拍一条，你先回去休息。”
秦昔唇色惨白：“来。”
尽管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却有不容拒绝的力量，贺英被驱使着，站回监视器前。屏幕里的女孩，有着秦昔相似的眉眼，却又不是秦昔，只有角色本身对生命的渴求与不屈。
不论是谁，都无法将这样一双眼睛与活泼快乐的秦昔联系在一起。相同流程，秦昔的表演又不全相似，她对表情动作的把握更细腻，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是角色本人。
“嘭！”一声闷响，少女跌倒在地，眼睛无力地张着，她几乎失去意识，指尖却紧紧地扣着地面。
“后生可畏。”场边有老演员悄声感慨。
“她可不算后生了。”有人笑，“秦昔的演员生涯，已经比许多老演员更长，有人说《晴雪》后再无秦昔，可真正接触过秦昔，才会发现她每一年都在进步。《晴雪》是不要命的爆发，秦昔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难以复制。但秦昔依靠努力，如今的实力已经渐渐向那个时期靠拢，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看过了高处的风景，她才会找到最快捷的路。郑导差点毁了秦昔，却也最终成就了她。”
“真是让人羡慕的天赋……”
“秦昔。”贺英走过去，叫了她一声：“这一场很完美，你可以休息了。”
没有回应。
贺英又叫了一声，秦昔一动不动。秦昔的体重很轻，贺英轻易地就能将她扶起来。秦昔垂着头，呼吸微弱。
“叫救护车。”
病房门隔绝开几双窥视的眼睛，赵依依打开手里的保温盒，递在秦昔面前。清汤寡水一碗白粥，秦昔眼一斜，目光里毫不掩饰的嫌弃。
尽管她现在左手挂水，却已经渐渐恢复平日的精神劲。她半靠在床头，戴着耳机，脸上笑容灿烂又荡漾，总让人有点不能直视。
“哎呀是依依回来了。”
温和热络的语气，让赵依依受宠若惊，但秦昔显然不是对她说话，而是向电话那头的人解释：“医生说我有一堆忌口，依依不知道打哪弄的粥回来，除了饭就是水，没点别的色儿，一看就没胃口。条件艰苦，我现在特别想吃你做的饭。”
赵依依先以为秦昔在和顾柔通电话，卖着可怜撒着娇，却不知为什么比平时多了点缠绵。尤其最后一句话让赵依依的助理雷达滴滴直响，众所周知，顾柔从不做饭。
“好啦好啦，就这一次，我保证。饿着肚子拍这场状态会好一点，毕竟我很难有那么落魄的状态嘛。只拍一次就休息，下次如果需要补拍还得重头开始受罪，你舍得我辛苦呀？”
赵依依的八卦心被撩了个十成，她支棱着耳朵听，秦昔说：“你知道吗，让我瘦下来的不是节食，是因为我想你，特别想的想……”语气又甜又软，好像甜齁了的棉花糖，那糖丝化开，层层叠叠地缠在人心头。
真肉麻……赵依依想。她刚抖出一片鸡皮疙瘩，就被秦昔眼神锁定：“依依你找地方休息一会，我有事给你电话。”
秦昔的语气不容反驳，赵依依怂怂地退出房间，还听见秦昔继续说：“真该把你打包进箱子里，免得我这么牵肠挂肚地想。”
赵依依贫乏的工作经验让她在面对艺人可能谈恋爱这种事情上手足无措，但好在她还知道一点：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去，秦昔一定会找她拼命，谁劝都不好使。
既然如此，不如闭眼嗑西皮。假装秦昔在和楚老师打电话，两个人你侬我侬依依不舍——这么一想，不仅好受多了，甚至还有点小激动。
赵依依全然不知道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地摸到了真相，那头楚姈正在排练现场，工作状态里面对秦昔的调戏竟也能面不改色：“你好好休养身体，忙完这几天，有机会我来探班，行吗？”
行，太行了。
要不是条件受限，秦昔甚至想在床上打几个滚宣泄激动。她红光满面：“好！”顿了顿，又说：“也不对，你也很忙，到处跑容易累着我的小姐姐。还是等我空下来，我去找你。”
楚姈笑：“那比我来找你麻烦多了。”
楚姈演出尽往穷乡僻壤里安排，且不说地理位置难找，何况许多地方根本禁止外人进入。
现实让人沮丧，秦昔脑袋耷拉下来，声音也恹恹地：“我不想你累。”
楚姈笑着安慰她：“我知道。我过来看看你，给你做点好吃的养养身体，行吗？”
“不行，你又不是煮饭老妈子，大老远跑过来照顾我，我舍不得。”
秦昔矛盾极了，既想见到楚姈，分明也想念她的手艺，偏偏又舍不得她劳顿。
“好吧，我也不让你为难了。”楚姈笑：“等我们都有空的时候，回京城见吧。”
“我现在就不能见你吗？”秦昔闹起了小委屈。
“你也不让我来呀。”
“还可以开视频呢。”秦昔找到了折中的办法，并且很为自己的应变得意：“对哦，我们开视频呗姈姐，我想看看你。”
楚姈的声音有点为难：“我要吃午饭了，下次吧。”
楚姈的小羞涩很让秦昔心痒：“我想看你，也想让你看看我，我瘦了点，精神头还好，你别担心了。”
秦昔可怜的语气让人狠不下心拒绝，两个人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尽管二人都有着丰富的镜头经验，却在面对小小的手机摄像头时，有点紧张。
场面静了好一阵，秦昔怔怔地看着画面里的楚姈，又感动又心疼：“过年还没补起来，你又瘦了不少，最近累坏了吧。”
“年后胖了一点，我也要减肥呢。”
体重是女人之间的万能话题。
秦昔眉毛挑了起来：“唱歌要用劲儿，小心减肥太狠高音唱劈叉。”
“你演戏不也挺用劲吗？”
“哪能一样呢。”秦昔理直气壮：“我没力气了能念数字，能找替身，还能抠图，你能吗？”
楚姈脸薄，没法像秦昔这么轻松说出“假唱”之类的词，只能举旗投降，转开话题：“依依给你带的粥呢？”
秦昔举起手机，给楚姈一个俯瞰图：“在这里，姈姐姈姐，你的小可爱被人虐待了。”
楚姈抿着嘴笑：“谁让你折腾自己的身体，该。”
秦昔闹腾着要看楚姈的午饭，虽然只是电视台配发的盒饭，却也算荤素搭配，看得秦昔直咽唾沫，说什么也要看着楚姈吃。
楚姈始终觉得害羞，秦昔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宛如饿急了的人面对一盘好菜。但她偏偏又是个软心肠，只能红着耳根子将手机摆在面前，用一瓶矿泉水撑起来。
秦昔则用被子隆起一个小槽，把手机支在里头，这才空出手来抱住保温盒。有楚姈作陪，就算这清寡的白粥，在嘴里也品出了甜美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眼见她起高楼（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