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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命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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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婵衣起床很早,收拾妥当便要出宫了。
贵妃不在宫中,皇帝虽赌气不服软,但也沉郁下来。如此一来,后宫事务大多暂时落在了孟淑妃身上,一时间她也没时间管束婵衣,连先前答应了陪女儿一同去宝应寺的约定都不能完成。
于是孟淑妃只得勉强答应了女儿带着两个侍女独自出行的要求。
婵衣不想像她的姐姐们那样大张旗鼓的出行,那样可是一点都不好玩了。
一架低调的马车出了宫门,先向道政坊驶去。
今日是十五,宝应寺香火鼎盛,婵衣没有向寺中修行者表明身份,只是替母妃上了柱香,留下了些香火钱,便速速离开。
道政坊才不是这场旅行的终点,趁着时间尚早,马车向西市方向奔去,那里也有人在等他。
纳尔希耶站在石皮奴夫妇的香料铺中,好奇拈起了一些不知名的异域花瓣放在鼻尖轻嗅,不想忽然被身后之人拍了肩膀,花瓣便这么被招呼到了婵衣的身上。
婵衣愣了片刻,掩面打了个喷嚏。
“婵衣,你来了!”纳尔希耶赶忙帮她挑走花瓣,同时希望这不是什么自己赔不起的名贵原料。
石皮奴同他那身材高大的夫人听见声响便赶忙出来迎客。
虽然第一次见面时纳尔希耶只是说了名字,没有透露身份,但自从与波斯胡商多有来往后,他的身份也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自从萨珊国灭后,不仅皇族跨越万里流亡到了长安,越来越多不愿臣服于新主的胡人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自俾路斯来到长安后,也连年为胡商们奔走,上书请求圣上在西市附近胡人聚集的区域修建了多座祆寺以便供奉,后来又进言圣上成立萨宝府管理胡商经商与祭祀事宜。
作为回报,这些胡商们仍旧视萨珊皇族血脉为荣光的象征,于是皇孙纳尔希耶在胡商眼中既是朋友,也是能够庇护他们之人。
石皮奴早就视纳尔希耶为贵客,虽还不知晓婵衣的身份,但也可以猜想,自然要精心招待,亲自下厨为他们准备吃食。
婵衣又尝过了一种名叫千金碎香饼的面食,听石皮奴介绍了近来西市周围发生的新鲜事。
一直在西面平定突厥叛乱的大将高凤昂近日率军归朝,还带回了上千的突厥俘虏与奴隶,却在长安城中逃走了七八人。如今这些长相与汉人有异的突厥奴隶只能藏匿在西市附近胡人聚居之处,是以近来西市中总有大理寺的人在寻找线索。
西市附近的祆神寺近来也有祭祀,寺中有萨珊胡人表演神秘莫测的幻术,吸引了不少百姓观看,看过的人无不啧啧称奇。
婵衣想了想,她也想看看所谓幻术究竟有何神奇。
与石皮奴道别,他们先去的是祆神寺。
戴着胡帽的幻术师肤色偏深,卷发披肩,眼睛一眨,仿佛里面藏了另一个世界。
他双手灵动,上下翻飞,没人看清破绽,在欢呼与惊叹声中,一只火龙便已经飞上了天。
火龙亦真亦幻,但观众们头顶的灼热却是真切的,不少人慌乱的四散逃走,幻术师却大笑,指挥火龙飞舞进了自己口中。
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没有被烧焦,只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真厉害!”
“好看好看!”
幻术师向喝彩的众人致意,示意今日他就只表演这些了。
婵衣同纳尔希耶都是意犹未尽,待众人散去还留在原地。
“见过王子殿下。”幻术师摘下帽子,向纳尔希耶恭敬行礼,又转向婵衣,笑容狡黠的眨眨眼睛。
婵衣借由桃酒问出口,“火是真的吗?”
“火是真的,可您应该思考的是,小人是真的吗?”
真是让人云里雾里的回答。
纳尔希耶又问道:“你的表演也太过简短了吧?”
幻术师摇了摇头,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道:“幻术的精彩只在瞬间,如果小人能从白天表演到黑夜,那就只剩枯燥乏味了。”
竹梨反驳道:“你们幻术师又不是只会表演这同一个幻术,怎么会枯燥乏味呢?”
“小娘子有所不知,小人是会很多种幻术,但不是所有幻术都适合为长安百姓表演。我们要小心试探长安人对我们接受的底线,过于骇人的幻术会给我们招来大麻烦的。”
婵衣琢磨了片刻,之前在宫中听闻前朝已经有了关于祆寺幻术的议论,幻术师们确实应该谨慎行事。
“不过,听闻宫中的丽妃娘娘为讨圣上欢心,下个月准备邀请一批幻术师入宫表演,倘若殿下和小娘子们介时在场,定能看到更精彩的表演。”
丽妃?近来贵妃不在宫中,父皇几乎食不知味,看来丽妃也是有了讨好的心思。
不过邀请幻术师入宫对胡人们或许是件好事,倘若父皇有兴趣了解了胡人的信仰与他们的幻术,或许长安人也能更好的接受。
离开了袄寺,他们竟意外的又撞见了石皮奴。
见他风风火火向闹市深处奔去,纳尔希耶喊住他,问他去哪。
石皮奴擦了擦脸颊的汗水,整个人都冒着热气。来不及停下来解释,他边走边说。
原来他有一胡商朋友前些日子打算去蜀中进货,同他借了不少本钱。最近从蜀中回来,胡商带来了一批品质上乘的泡桐木,正是做乐器的绝佳材料,不过一日各个教坊乐师将泡桐采购一空。那家伙这几日都忙着送货或在家数钱,一直没来市里,今日好容易来了,石皮奴便被自家夫人催促着去要账。
纳尔希耶觉得好笑,“要账就要账,你慌张什么?”
“不是慌张,是紧张!我的这位朋友并不是无信之人,但人家生意上的事情还没忙完,夫人便催促我定要将钱要回来,实在是……”石皮奴一拍脑门,握着纳尔希耶的手激动不已,“小郎君在这里便好,那位朋友也是波斯人,倘若我那朋友此时还不能还钱,待会儿您为我做个见证,回去好告诉我夫人!”
婵衣跟在他们后面,想想也觉得好笑,想不到石皮奴这么壮实的一个男人,竟然内里也是怕夫人的。好在他们本来也是要在西市里闲逛的,跟了去也无妨。
可走到木材铺门前,石皮奴发觉有些不对。
“说是人来了,怎么大门还闭着?”
他亲自上前叩了几下门,没有得到回应。
又绕到窗边,石皮奴打算透过纱窗看一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倘若没有,今日也就只能这么罢了。
可这一看,他却惊得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怎么了?”纳尔希耶去扶他。
“里面,里面……”
纳尔希耶皱眉,觉得事情不对,来不及细想,二话不说便将门撞开。
婵衣就跟在他的身后,也想进去看看屋中究竟有什么让石皮奴如此惊惧,然而刚刚踏入房门,纳尔希耶忽然转过身来,她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就这样被推了出去。
回过神来,婵衣才捂着被撞疼的鼻尖,顺便掩饰着脸颊上可疑的红晕。推开了纳尔希耶,她问道:“里面有什么?”
纳尔希耶神色凝重,还未来得及开口,石皮奴的哭喊已经替他解释了一切。
石皮奴的胡商朋友,被谋杀了。
很快,胡商的亲人赶来,四周的商贩与买家都围了过来,萨宝府与大理寺也来了人,开始勘察现场,查找证据。
如今西市里出了命案,现场鱼龙混杂,不知是否还有危险,已经不适合公主微服出巡了。
虽然婵衣还对这件事十分关切,但纳尔希耶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我还是先送你回宫吧。”
看来也没有别的选择,婵衣点了点头。
本已定下了计划,却偏有计划外之人出现。
“臣拜见十七公主殿下。”
婵衣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了后更是惊讶。
“韦、韦郎君?!”桃酒与竹梨也很是吃惊,他怎么又出现了?
韦琢今日为公事出行,还是穿着官袍,风姿不减,威仪不小。
婵衣虽识得他,也知道上次在南内他曾经盘问过自己的两个侍女,却还是第一次亲自同他面对面接触,一时也不知他为何要专门来向自己行礼。
韦琢见她没有反应,继续道:“公主,此地危险,臣已经命人备好车马,这便送您回宫。”
奇怪,他一个贵妃的外戚,干嘛对自己这么关心?
纳尔希耶将婵衣挡在身后,脾气变得不大好,“不必麻烦,我送她回去便好。”
韦琢不怒不喜,又向纳尔希耶行礼,“纳尔希耶殿下,方才萨宝府的人说,若您能留在这里,安抚遇害者的家人便是最好,您不愿意么?”
纳尔希耶无名火起,“关你什么事?”
“臣乃大理寺官员,本就在西市附近办案,如今西市里出了命案,自然与臣有关。”韦琢介绍着自己的任务,颇有几分使命感。
纳尔希耶反问道:“那你不是更该留在这里?”
“……”韦琢沉默片刻,但看上去不像是要妥协。
这么一件小事,实在是不必这样僵持的。
婵衣拉了拉纳尔希耶的衣袖,悄悄告诉他,“你还要留在这里照顾你的族人,就让韦大人送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