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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黄金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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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噩噩睡了一天,晚上却怎也睡不去,却也不想起来,只盯着天花板发呆。
没有见到冷擎,我也没问起,胸中似堵着什么,格外难受。
“小姐,吃点夜宵吧,你晚饭只吃那么些,当心胃痛反复。”易维进了来,端了碗浓浓汤面。我却没有食欲,只懒懒翻个身,道:
“你先搁下,我过会儿吃。”
“我以为余伯面子不够大,以是我来送,哪知道小姐架子好大。看来只有让主人亲自送了来,小姐方会吃了。”易维却轻笑着,径自在床边坐下。他与我,自幼皆是冷家所有物,我只仗了那些许的宠爱混了声“小姐”承受着,却从不自视高人一等,以是我们并不生分,只是他那点小伎俩,又怎治得住我。
“易维忘了我的身份,我自己可是不敢忘的,担了这声‘小姐’却不过卑微,主人能放我出去读书已是不容易,哪里还敢奢望他亲自劝食。易维想让我多吃些,直说就可以,何苦搬出他来打压。”我说得哀怨,旧差挤出眼泪来,却也是真假参差,心还是隐隐酸了。
“小姐……不过要你吃碗面,怎若出这些个话来。易维不提就是,这面,小姐趁热吃了吧。”易维忙忙安抚,他见不得我落泪的。
好歹哄走了他一个人清静,电话却不合时宜的响了,我本不欲接,却只被烦不过,好歹是接了。
那一头,却是Andy。
“辞儿,近来可好?”
只一句,我便生生红了眼眶。
“还好啦。”我克制住情绪,勉强应对。
“辞儿啊,若是辛苦,就回LA来,这里虽然不是你的家,但到底还有我在。”
听到这样的话,再加上这两日的委屈心乱,我哪里还忍得住,早哭出声来。
“辞儿,你在哭?怎么了?不想回来也没关系,这里的课业我替你顶着……辞儿你先别哭。”
Andy显是慌了,前言不搭后语的安慰着。好一会,我方勉强控制住情绪,收拾了眼泪,暗恨自己的懦弱。
“我没事,只是有点辛苦,这几日我便回去,Andy,你可要来接。”
“这几日就回吗?”Andy似是疑惑,也难怪,离开LA时,我请的可是整一个月的假。
“恩,这几日就回。”若回来是一个错误,须趁着错得不至于离谱前挽回。
“订了机票告诉我时间,辞儿你可不许骗我。”
“好。我哪里骗过你?”
放下电话,已是夜深,我更了无睡意,却怎么也不愿再折磨自己。那样的任性,却又是做给谁看?端起已冷了的面,一口口吃掉,至少,我还有易维,还有Andy。
Andy是在LA的学长,在我初到LA那段黯淡的岁月中,陪伴于我左右的,唯他而已。这份心意,怎又会不知,只是,心中还有牵念,还有割舍不下。我真能放弃吗?忘记心中的阴影,忘记十五岁以前的所有,也忘记,那每每做了噩梦就会扑在我的怀中颤抖的孩子。这样想着,泪又一滴滴落下,无声的沉入那碗面当中……
翌日,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开车出门。这次回LA,不知多少年后才会回来,我依然想再望一望这城市,虽然,这并不是故乡。
车如流水马如龙,少年时代熟悉的街道,早已不知所踪,我苦笑,这就是埋葬了我少年时代的城市吗?人已不在,情怀也已不在,那些街角巷头、古旧屋椽于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徘徊一日,恍惚间,行至一房屋新旧参差着的小道,眼前的景,竟是稍稍熟悉起来。我松了油门,缓缓看去,转角处的红色招牌下那家门面,惨淡的装潢却让我眼球生痛——“幸福饼屋”,它居然还在那里。
灵魂被记忆击中,六岁时的一幕幕铺展开来,我仿佛看到,八岁的男孩子正拿着黄澄澄的饼在哄着那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孩子,轻轻告诉她——这个饼叫做幸福,所以,吃了就一定会幸福。
我停了车,老板娘还在,却已是满头的银丝,只能在纵横的皱纹间依稀窥见她当年的美丽和善良。
“黄金澄还卖吗?”我颤声问着。
“不卖了,再也不卖了……这黄金澄啊,做了几十年,终于再不买了……”那样苍老的声音,似还透着绝望,“明天就要关门了,这最后十个黄金澄已经被刚才一位先生买走了。你晚了一步。”
“关门?再不开了吗?”我的心有微微撕裂的声音。
“这店面早要拆了,再拖不下去了……”
“你说是一个先生一气买了十个黄金澄。”瞬时我心念百转,会是谁,在这店营业的最后一天一气买走最后十个黄金澄?
“是啊,他大概是可怜我老婆子没生意吧。”
“他……长得什么样子?”我听见我的心在独自颤抖,郁……可是你回来看我?
“高高瘦瘦,斯文有礼,看样子,是体面人家的孩子呢。”
我暗自吸一口气,会是他吗?那拿着黄金澄哄我的男孩?
“他往哪里去了?”我急切着,心中似燃着一把火。
“那边……穿了黑色风衣,徒步来的……”
我奔回车中,不顾一切向前冲着。原以为,一切早淡漠,原以为,没什么放不下……
再往前开,就是天桥,已无路可开。我几乎绝望。却见天桥上一抹黑色的影子幽然而过,我疾奔过去,连车门都顾不上关。
他就在前面走着,孤单而萧瑟的样子,我却不敢上前,理智渐渐回到脑中,郁早已死在我怀中,还在期待吗?我多恨这样的自己。
站在哪里,望着那一道黑色的影子,就这样,心纠结成一团,泪却流不下来。
正在恍惚间,忽觉有人轻拍我肩:
“小姐,你没事吧?”
我惊吓之下,本能的用右手去挡掉陌生人的触碰。
一声异响,定睛看时,却见一地的金黄。
黄金澄就这样碎了满地,撒了满地,最后十个黄金澄。
泪终于夺眶而出,幸福破碎了,就再没办法弥补,连这黄金澄,连这最后的想盼,亦是无法残留。
那人呆呆望着我,一脸的无措。
“小姐……你怎么了?不过黄金澄而已,碎了没关系,还可以再买的。”他慌乱安慰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没有了……再不会有了……”我只哭着,似乎这七年的牵牵念念,这七年的煎熬苦痛,都在这一刻化为泪水奔腾而下。我缓缓坐了下来,在这样一个绝美的黄昏下,坐在一堆黄金澄的碎末当中,掩面而泣。
哭到再哭不出来,全身已无一丝力气,似刚被人痛打一顿。天已然黑了,我依然坐在天桥的台阶上,流了那么多的泪,似乎全身的水俱已流干,而那些痛楚与绝望却似不曾流出体外,只是脱水了一般委靡的附着在我的五脏六腑,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俱被绝望吸食的干尸。
“小姐,哭完可好些了?”温润的声音传来,我一惊,那人居然还在?
他有细长的眼睛和浓黑的眉,不若冷擎般剑眉星眸的肃杀和张狂,却在温润中隐了几分的凌厉。他当然不是郁,却散发着与郁相仿的温暖润泽的气息。
“你……怎么没被我吓走?”被人看到我失态若此,哪里能不尴尬?
“我若走了,你一女孩子在这哭着,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善意的一笑,并不揶揄我的尴尬处境。我同样报以一笑,却是感激的,真不知道,刚哭完的样子笑起来会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