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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尚方宝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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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亚敏调去了门诊,科里并没有新进人,又碰上每年生产的“旺季”,正是忙活的时候,她的假还能轻轻松松批下来。
霍童觉得麻木,觉得无语。
“有什么可无语的?”伍晶晶从转送带上拿了盘芝士鳗鱼卷,顺便把手里的白金贵宾卡推给霍童:“反正你俩都到这步了,他到时候肯定也在旁边陪着,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霍童觉得伍晶晶还是年纪小,家庭环境跟自己也不一样,她的道理在她那儿不见得能说通,于是把后头的话咽了。
伍晶晶只当她还是怯场,安慰她:“真没事,赵千帆他妈妈挺刁的,他奶奶还行。”她印象中,佘太君的威严当然是有的,但并非完全不可亲近。
见霍童不吭声,伍晶晶点点桌上的卡:“呐,去买点牌子货,贵是贵点,老人就喜欢那个样子。”
晶晶说的牌子货肯定不是她平时穿的那些。霍童只问:“赵千帆让你拿给我的?”
“那没有。”伍晶晶赶紧澄清:“他只说那儿有家店的羊绒衫是老太太爱穿的,让我陪你去给选一件。这是我自己的卡,想着不是顺便么。”
“嗯,”霍童也不纠结这个,把卡推回去:“不过不用。”去见老人家该穿什么,她心里有数。
伍晶晶瞪她:“别闹别扭啊,为了你好。”
霍童眼见又转过来一盘鳗鱼卷,拿下来搁到她面前:“不闹别扭。快吃。”见伍晶晶不动,说:“人要看得上我呢,我披块抹布人也看得上;要看不上,穿金戴银也白搭。”
伍晶晶听得几乎要翻白眼,她这都是哪儿来的歪理呀。不过算了,只要赵千帆不介意,霍童愿意这么二着——
那就二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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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感觉到身上有动静,霍童掀掀眼皮。
赵千帆手还张着,见她看过来,笑笑说:“搭着点儿,省得着凉。”收回给她盖毯子的动作。
她不稀罕他讨好。霍童把毯子牵好盖住,瞥见给前边座位送了毯子又走回来微笑望向他们的空姐,再瞅瞅轻轻点头回礼的赵千帆,暗骂了声“孔雀”,重闭上眼。
“我知道你没睡。”赵千帆突然靠过来顶着她的耳边说:“笑笑吧,晶晶跟我说,你不怕见老太太,那绷着个脸干嘛?”说着伸手过来捏她。
霍童一抬手给他拍开,还闭着眼:“甭装傻啊你,早上怎么回事?”
赵千帆就知道她是在计较这个:“咱俩一趟飞机,干嘛还分开走,我去接你不是省你麻烦吗。”
“那我爸之前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霍童睁眼了,恶狠狠。
呦,老爷子把实底也跟她透露了?赵千帆停了舔她耳垂的动作,支起身体,笑着问:“什么话?”
“你自己知道。”霍童是真有点气。两边家里都没同意,她这次请假都觉得请得名不正言不顺,他倒好,上次去过她家之后还真把自己不当外人了,本来说好今天在机场碰,结果他一大清早大喇喇地杀到她家:
——“叔叔,阿姨,我来接童童去机场。哦,这是给元元的,上次来我看他那个小车坏了,小孩子不能断了玩的,这个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喜欢,先凑合玩吧。”
那天他走后她是发现元元的小车坏了,可她怎么看他手里的那个盒子都不像是能装下一辆小车的,也顾不上爹妈在旁边看着,扯着他到一边问他要干嘛。
他就是成心要做个恶心样讨好她爸妈,答得特理所当然:
——“这车家里这点地方玩不开,拿上来还得费劲再搬下去。我看见楼下不是有个棋牌室么,跟里头的大爷说了一声,就存那儿了,留了点钱让以后经常帮忙充充电,什么时候叔叔阿姨你们有空了带元元下去在院子里玩。”
她听着就知道这人又作妖呢,后来出门经过棋牌室专门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别人家她不知道,她家这一片,没谁家里给小孩弄这种电瓶玩具车的,还法拉利,她呸,这人真是到哪儿也改不了烧包的本性。
“我知道什么呀。”飞机上,赵千帆为自己抱不平:“我不就给元元弄了个小车吗,你至于这么计较?最近这脸难看的,不像你啊。”
霍童盯着他,半天说句“随便你”,眼又闭上。他非要犯这种傻她也管不着,她就是不想他太兴冲冲,不然以后要真两边不同意又该难受了。
赵千帆这回不让她睡了,靠过去又贴她耳朵上:“睁开睁开,我还有话说。哎,晶晶说让你买衣服,你没买?”
她斜眼看他:“我这样上不了台面?”
“上得了,太上得了了。”赵千帆笑着歪头靠得更近些:“我当你还得为这个再跟我呛呛两句呢。”
“没那工夫。”霍童嘟囔。想起个事,抬头问:“喂,去我家你担心我家人撵你,那我问你,你家人要往外撵我呢?”她得先套好词,他要是想演那种“你们要不同意从此就只当没我这儿子养育的恩情我下辈子再报”的烂戏,她得说,她配合不了。
“放心,没那事儿。”赵千帆把之前她的原话还回去。
“怎么?”
“咱俩的事,我早跟我奶奶提了,她同意。”
那也还差着辈儿呢。霍童问:“你爸妈呢?”
“你想见他们?”赵千帆反问,不等她回答自己就说:“想见现在也不能让你见。”
他这么有主意?
赵千帆见她挺怀疑地看过来,笑了,捏着嗓子小声学:“‘叔叔、阿姨,求你们成全我们吧,我是真的爱千帆’,”恢复了正常声音问霍童:“你能这样吗?”
“你有病。”
那不就得了,现在不能见,再想也不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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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过就请了三天的假,赵千帆也没打算在北京久留,两个人的东西都少,下了的士,他拎着两个小包回头招呼她:“别傻愣着了,赶紧走。”
说是过寿,以他家的情况,不说人山人海,也不该是这情形吧?霍童还立在原地,这路上真静。
“奶奶不愿意走那些人情,也想单独跟咱见一面,就在家里。”赵千帆知道她疑惑啥,边说着边走回来用胳膊拢着她让往里走。
他是跟她提过他奶奶自己单住在一个四合院里,但她印象中的四合院就是挺简单的那种四四方方的院落,跟眼前这种不大一样。
沿着一段白砖青瓦的墙走了大概十几米,霍童看见挺老旧的一扇红漆大门虚掩着,兽首门环因为赵千帆的推动轻扣在门板上沉稳有声。进去了却不是直接的大院子,一面青砖大影壁,雕的倒是寻常的松鹤延年。
霍童想到伍晶晶说的老太太不刁的话,再对着眼前的景,感觉有点不靠谱。
拐过左手边的一扇小门她才见着一个小院子,这还不算完,和小门正对着码着几级台阶,赫然又是一道门,跨过去了才是正经大院。
大院里看着反而是最平易的,大鱼缸、石榴树、葡萄架、藤桌椅,就是没见着人。
“奶奶,我们来了!”赵千帆抬高声音嚷。
“嗳。”正屋里答应着走出人来。
霍童抬头。
老太太一头银发盘成髻拢在脑后,亮灰起暗花的中式薄袄配着黑呢裤子,脚上蹬的是织锦金花布鞋,看着都不扎眼,但老太太身板立正,走过来的步子稳当从缓,气度很是不凡。
“来了?”看见两个小辈,奶奶指指葡萄架下的藤椅:“屋里闷,就院儿里坐吧。”
赵千帆脚往那边去,头还转着四处打量:“我孙姨呢?”
“买菜去了。”奶奶对着还站着的霍童笑:“你也坐。”然后交待孙子:“你去沏点茶来。”
赵千帆一向是懒得动的,可现在是关键时候,丝毫不敢马虎,听了吩咐赶紧答应着,给霍童递了个眼色进了厨房。
霍童等老太太落了座才跟着坐下,听见老人问:“一路上还好吧?”
“挺好的。”把手上还拎着的袋子搁在空出来的藤椅上,她回答:“奶奶您福寿。千帆说您穿这个舒服,让我帮着选了两件,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嗯。”老太太只看一眼,转过来对着她还是笑:“听千帆说,你家在W市,可我看着你倒像我们北方孩子。”
霍童也笑:“我爸爸是山东人。”
“嗯。家里几个孩子?”
“两个,我还有个姐姐。”
“姐姐成家了吧?”
“……离了。”
“有孩子没?”
“有,我小外甥。”
“跟着爸爸还是跟着妈妈?”
“我家带着。”
“哦,你姐一人带个孩子,挺难的吧?”
“……我姐出国学习了,孩子主要是我爸妈和我帮着带。”
“姐夫也在国外?”
“没,在北京,工作忙。”
老太太哦了声,然后冲她背后招呼:“回来了?”
霍童跟着回头,看见位六十左右的老太太走进来,胖墩墩的显得格外慈眉善目,知道这就是刚才赵家祖孙俩嘴里提的那位老保姆,只是对着老人手里挎着的竹篮和用绳提着腮的两条鱼有些惊讶,现在还有地方这么买菜卖菜的。忙站起来走过去:“孙阿姨吧。我来。”
老保姆早听说今天赵千帆要带人来,哪会让她接手,边闪避着边一叠声地推辞:“你是客,别动别动,坐着就行。”
厨房里赵千帆听见了动静,甩着手出来喊救命:“孙姨你可回来了,赶紧,奶奶喝茶挑着呢,让我泡,我哪儿泡得好,还得您来。”
“哎,这就来。”老保姆到底没躲过霍童的坚持,见篮子被她拎走,苦笑着对赵千帆说:“你快点儿去坐着吧,不然人姑娘也坐不安生,仔细身上沾了腥。那姑娘,篮子搁里头案上就行!”
赵千帆人是过来了,并不帮忙,只拨拉拨拉老保姆手上的鱼:“这鱼看着真新鲜。”转头又对着佘老太君皮笑:“今儿准备得挺丰盛啊,还是奶奶您疼我。”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特意嘱咐了,昨天就让小孙她交待了人,让买了上回你做面的那些个原材料,还等着你们再给我做一回。”
赵千帆眉头皱起来,偷眼看看厨房,挨到老太太身边坐下低声埋怨:“奶奶您这儿干嘛呢,今儿这样,不合适吧?”
笑微微地看孙子一眼,老太君并不说话。
赵千帆犯了难,看向洗了手从厨房端着茶盘出来的霍童。
霍童被他看糊涂了,扬了扬眉毛暗问怎么回事。
“奶奶她……”赵千帆张了嘴,说了俩字换个说法:“上次回来我给奶奶做了热干面,奶奶挺喜欢的,知道你做得好,你看今天——”
“哦,”霍童把茶盘端到桌前放下:“我刚在厨房看见了,东西倒真都有,不过孙阿姨买了鱼和那些菜,都不能放,下次吧,有机会了我再做。奶奶喝茶。”
“嗯。”老太太看着她把自己常用的茶碗摆到跟前,也不去端,靠进椅背里看自个儿孙子。
赵千帆有点急,扶着霍童的胳膊推了推:“有菜也得有垫肚子的啊,又不麻烦,你就手做了不就完了?”
霍童瞟他一眼,摆个茶杯在他跟前:“你刚才下飞机不是也嚷着渴?喝茶。”
他多咱说他渴了?心里有些闷气,可赵千帆瞄了瞄霍童眼底的警告之意,也不敢再强求,只能又
站起来:“行,那我去做。”
“你也别忙,”老太君开了口:“我就那么一说,哪儿那么着急。我屋里那电视,遥控器不太好使,你给我看看去。”
老太太这儿的东西出了毛病,从来都有人第一时间管修管换,哪能等他来上手。赵千帆明白这是一老一小俩女的在较劲,得,他先躲躲。
霍童也等着老太太品完茶以后说话。
“老二家就千帆这么一个,偏偏他还不长进。”
霍童知道赵千帆他爸在家行二,不过老太太嘴里的“不长进”她不敢苟同。
老人家还在说:“打小脾气就倔,读书的时候就不愿家里安排,让他出国不愿意去,要他留北京倒是答应了,但非得他自己考。后而毕业了,他老子找他谈话,让他继续留这儿,他还犯浑,就要往外奔。”
霍童不觉得老太太真有兴致跟自己闲话家常,静静听。
“我呀,年纪是大了,可也不要求子孙都跟身边围着,千帆在家里小辈里论还算离得近的。只是无论远近,赵家的孩子不能没出息,他总念着小家小业的这些,不是太好。”
她只是个地方医院的小医生,在W市也就只有父母外甥,爸爸家里的亲戚全在山东,妈妈这边除了姥姥自个儿在另一区住着,一个姨在上海,一个舅在深圳,几年难得见一面的,标准的小家小业,她觉得挺好。霍童还是看着老太太喝茶,不吭声。
“他在北京待着的时候,行事多少我还能知道点,现在在W市,我也懒得多过问,老二总跟我说反正最后还得回北京来。可上次千帆自己跟我说考虑留在你们那儿。老二家在北京这儿虽说也算不上什么,但毕竟有份家业,千帆这么不管不顾的,你看?”
霍童实话实说:“奶奶,这些事情千帆一般不大跟我多说。”
“嗯。”老太太表情不变:“我看着你俩挺交心的。”
从进来到现在统共半小时不到,就能看出他俩交心,佘太君这火眼晶晶。霍童点头:“是,平时我们有什么话互相都不瞒着,不过工作上的事,我俩差得挺远,说的就不多。”
老太太把盖碗放下:“差不差得远,总是关系到你俩人,你说说。”
“我特别希望他能留在W市,但决定权在他自己。”
“离了北京、离了根,他就是条龙也翻不起大浪来。”
“我们年轻,风浪太大了也怕经不住。”
“奶奶,不是遥控器的问题,您电视边儿搁的那盆万年青个儿太大,把红外接收点给挡上了,怪不得不好使呢。”赵千帆手插裤兜从屋里晃出来:“我给您往外挪了挪,要还不行,您自个儿再找人。”
“知道了。”老太太头都不回,对着厨房交待:“小孙啊,把我存的那酒拿出来,搁鱼里蒸上。”
这话别人听着都没啥,就赵千帆一双眼在镜片后头笑成了眯缝,哎,霍童这家伙不知怎么讨了老太太的欢心,私藏的宝贝都祭出来了。
佘太君端了茶碗,吩咐孙子:“起风了,你把这儿归置归置,都到屋里坐吧。”
赵千帆答应着把藤椅上的袋子拎了,又端了桌上自己还没动过的杯子,瞅瞅老太太往屋走的背影,低声笑着对霍童说:“本事啊你,行,这关算是过了。”
她一直觉得有啥说啥就所向披靡,只有他和伍晶晶在那儿咸吃萝卜淡操心。霍童站起身来:“天这么好,我觉着院里坐着挺舒服的。”
赵千帆瞪着她吼:“傻啊你?赶紧!”得了便宜还卖乖。
霍童白他一眼,跟着往里走。
俩人才跨进屋,沙发上坐好了的佘太君知会孙子:“好歹回来一趟,回头你带上小霍也去看看你爹妈。跟你妈说,你爸和刘家大小子的事儿,她别跟个蒙头苍蝇似的乱找乱跑,直接去部里,我已经招呼过了,自然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做。”
赵千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刘家大小子”指的是刘振纲他爸,这下子跪谢隆恩的心都有了:
今儿这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