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大人是死神》鱼玄玑

1、生老病死一

　　八月初的盛夏时节，夜里十点半，暑气依旧浓重。

　　寒庭诊所内，兰润庭将整理好的病例档案整齐地放进文件夹之后，他摘下眼镜，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镜架夹过的鼻梁。
　　大约是觉得有点闷热，另一手将白大褂的扣子解开了，又松了松里面衬衫的领子和领带。
　　过了片刻，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兰润庭站起来走到门边，将中央空调的温控器又往下调低了两度，由十八度变成了十六度。

　　正在此时，就听门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名妇人的哭声。

　　“兰医生，兰医生，晓童……晓童他……不好了。”

　　兰润庭一惊，立即打开门跟着那名妇女跑向了病房。

　　病房之内，一名男子慌张不已，看见兰润庭进来连忙上前，想抓住他的手却又没敢，只是焦急地道：“兰医生，你看看晓童，他他……”
　　跟着兰润庭的妇女则是一直哭个没停。

　　兰润庭没有多问，只是快步走到病床前检查情况。
　　病床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很瘦，皮肤苍白中带着黄气，嘴唇和眼睛四周呈青灰之色，此刻的他正深陷昏迷当中，身体却在一阵阵地抽搐着，心脏监控器上的频率也在不正常的跳动。

　　兰润庭扒开男孩的眼皮检查了一下瞳孔，结果很不妙，瞳孔已经开始放大了。

　　男孩的父母急得不知所措，父亲轻声喝止了母亲的哭声，随后又紧张万分地看向兰润庭，搓着手想问情况，却见兰润庭先举起一手。

　　“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要给晓童做个急救。”兰润庭说道。

　　随后周晓童的父亲连忙拽着不愿离开的周母，生怕影响了兰润庭的施救。

　　病房的门被从外面带上，兰润庭余光送周晓童的父母离开之后，并未真的施展急救措施，只是将一手放到周晓童的胸口处，微微用力。

　　常人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可是在兰润庭的眼里，他却能看见原本萦绕在周晓童身上的黑气慢慢顺着掌心流向了自己的身上。

　　兰润庭知道这种黑气其实就是死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后，人就会死亡。

　　寒庭诊所的门外，不远处的路灯忽然闪了两下，随后乍然熄灭，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但紧紧是三秒之后，路灯又再次恢复了照明。
　　路灯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身影，皆是一身黑袍裹身，一前一后朝寒庭诊所走去。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高挑长发及腰的女子，肤色雪白，唇色嫣红，眼神却十分冷漠，她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却都迈得很大，长及脚踝的黑色斗篷随着她的步伐款款摆动。
　　斗篷里的左腰侧挂着一柄宽刀，刀鞘是纯黑色，女子的左手正搭在刀柄上，大拇指抵着刀柄的顶端，轻轻摩挲着，在她的左手尾指上，有一个黑色的刺青，仿佛一个指环一般。

　　跟在三步之后的是个样貌清秀的青年，虽然也是穿着同样的黑色斗篷，气势却完全不及前面的女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后。
　　他手里抱着一本很厚的书籍，封面是黑色，上面用暗红色的字写着【生死簿】三个字。

　　诡异的是，在路灯的照射下，两人竟然都没有影子。

　　青年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小跑了几步，追到女子身边，开口道：“温温……温大人，我我我想问一下……”
　　青年是个结巴。

　　女子脚步不顿，余光睨了青年一眼，开口道：“说。”

　　青年有点紧张，他咽了口口水，才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要要……要是鬼……鬼魂不听话怎怎怎么办？”

　　女子似乎觉得青年的问题有点好笑，从鼻子里冷嗤了一声，没答话。

　　于是青年更加紧张了。

　　二人说话间，已经进了寒庭诊所，他们竟是不需要开门，直接穿墙而过，此时已经踏入了周晓童的病房之内。

　　病房内，兰润庭正站在周晓童的病床边观察他的情况，此刻，周晓童的抽搐已经停止了，心跳频率也在慢慢恢复到正常。

　　女子走到周晓童的病床前站定，并未看对面的兰润庭一眼，只是皱着眉头看向病床上的小男孩。
　　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快死了？

　　“大大大……大人？”青年站在女子的身旁疑惑开口。

　　女子直接伸手从青年怀里抽出那本黑色的【生死簿】，翻到末尾一页，淡淡开口道：“周晓童，生于二零一零年十月初八，死于二零一八年六月十四。”
　　女子念完便合上了书，又皱着眉头看向床上昏迷中的孩子，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在书脊上点着，略有疑惑，“可是今天已经是七月初五了，所以……你为什么还活着？”

　　“大……大人？”青年又一次开口，并用手指戳了戳女子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道：“你不是说……说说生人是看看看不见我们的吗？”
　　女子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向对面，只见病床对面的白大褂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我我我觉得他好好……好像是在看……看你耶！”

　　女子对上兰润庭的目光，眼睛不由得微微眯了眯，“你看得见我？”

　　兰润庭盯着女子的脸有些发怔，嘴巴张了张，却没能顺利发出声音，于是改为点了点头。

　　女子不由得挑了挑眉，上下将兰润庭打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你把他的死气吸到自己身上，不怕死么？”

　　“我……”

　　兰润庭再次张口，刚说了一个字，就见女子“唰”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隔着病床将刀刃架到了兰润庭的脖子上。

　　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一旁的青年亦是吓得瞪大了眼睛。

　　“可惜了……”女子轻声道。

　　兰润庭不解，只是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女子轻笑一声，微微勾起一边嘴角，道：“长得倒是不错，可惜做的却不是该做的事情。”
　　女子说完，便倏然挥刀从兰润庭身上斜劈而过，一旁的结巴青年吓得轻声惊叫了一声。

　　然，兰润庭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处，身上并无半点伤痕。
　　只是原本被他吸进身体里的死气，又被女子的佩刀给带了出来，竞相游回病床上周晓童的身体里。

　　原本趋于平复的周晓童脸色又再次差了起来，心跳监控器上的心跳速度正在急剧加快。

　　兰润庭有点慌了，刚刚女子作势要砍他的时候他都没露出半分慌张之色。
　　“他才八岁！”
　　兰润庭道，一边又要伸手去吸周晓童的死气，然手还未触及到他的身体，一个冰凉的东西就先抵在兰润庭的掌心。

　　女子将刀横在兰润庭与周晓童之间，两只眼睛盯着兰润庭的脸，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兰润庭倒抽一口凉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他患的是先天性心脏病，本来有合适的心脏源，可是就在手术前一天，被另外一个患者家托关系抢先了，导致晓童的手术延误……”

　　兰润庭的手不曾收回，女子的佩刀也没收回，微微眯了眯眼，“所以呢？”

　　“我想尽量给他争取一些时间，看能不能等到合适的心脏源。”

　　女子挑眉，语气不屑，“你只是个凡人！”

　　兰润庭闻言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子，“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女子胸口滞了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佩刀，道：“你认识我？”

　　兰润庭点点头。

　　女子再问，“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兰润庭再点头。
　　“我知道，你是死神大人。”

　　女子没再说话，旁边的青年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手指着兰润庭，紧张万分道：“大大大大大人，他他他他……”

　　女子给了青年一个闭嘴的眼神，青年立即双手捂住嘴巴不再说话了。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很快，心跳监控器就发出刺耳的翁鸣声，显示病床上的人已经没有心跳了。
　　女子对着周晓童的身体一伸手，就有一个透明的影子从他的身体里剥离了出来——魂魄。

　　“等等！”
　　兰润庭显然也是可以看见周晓童的魂魄的，“就不能……”

　　女子直勾勾地望着兰润庭，向着他走近了两步，她的身体就像一个虚幻的影子一般穿过了病床，看起来诡异万分。

　　兰润庭被女子的突然逼近搞得有点紧张，不由得后退半步，呼吸急促。

　　“生老病死，皆有注定，不是你一个生人可以更改的。”
　　女子又逼近一步，一手伸到兰润庭的脸侧，冰凉的指尖擦过兰润庭的皮肤，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吾等死神，亦不是你一个生人应该看到的！”
　　女子说道，明明十足的冷漠十足的威胁，言语之间却又仿佛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让兰润庭的心智有点混乱起来。

　　“看着我的眼睛。”
　　兰润庭依言看向女子的眼睛，只听后者缓缓道：“你会忘记我，会忘记我们来过这里，也不会记得什么是死神。”

　　女子说完，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一边做着“嘘”的噤声动作，一边缓缓后退，拉开了与兰润庭的距离。

　　兰润庭就这这么怔在当场，半张着嘴，动弹不得。

　　女子转身，不再看兰润庭，而是对一旁，正在对着自己的身体发呆的周晓童的魂魄一伸手，柔声道：“跟我走吧。”

　　周晓童的魂魄还有点茫然，懵懵懂懂地将自己的手放进女子的手里，被女子牵着离开。
　　呆滞中的结巴青年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房间里再次恢复平静。

　　兰润庭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轻声道：“好久不见，我的死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