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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香草美人 ...

  •   三月三,乃是上巳节。
      正值万物复苏、春和景明,渚河水畔人烟汇聚,其间兰香幽幽。

      赵王在丛台设了祭宴,曲水流觞,佳肴美酒从上游下来,流经诸人,然后出宫汇入渚水,与民同庆。

      赵颂领着容渃占了块不大的地方,铺着锦布和席垫,倒也惬意。
      只是不过一会儿,旁边就聚集了不少人。

      赵偃也就算了,连山和现任宫防统领的周靖都凑了过来,再加上夫琦和一脸不悦的夫沛。一时之间,地方都挤了起来。

      “王妹,你就空手过来?”

      赵颂疑惑地看了蹙眉的赵偃一眼,嗤道,“难不成还要把我长清宫搬过来?”

      “那也得准备些吃食啊,难不成你以为真能捞到水里的佳肴啊?”

      他话音刚落,水里那壶珍贵的“鹿泉春”就被廉颇挑剑收入怀中。许是感觉到对岸的视线,他抬首望了过来,继而虎目一缩,抚着胡须笑道。
      “莫非老夫夺了太子殿下所爱不成?”

      “非也,只是相国身手不凡,让偃大开眼界。”

      “哈哈哈哈哈哈,殿下美言,老夫便受了。”

      -

      廉相国走远,赵偃一脸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赵颂不明所以,转而向身后的周靖道。
      “太子殿下眼馋,还请周统领相助。”

      周靖挑了盘瓜果,连山夺了壶清酒,加上容汶弄来的肉片,倒还算丰盛。

      “琦也带了些饭菜糕点,如若不嫌,便一道用吧。”

      “当然!”

      于是,几块锦布一拼,他们几人便围坐下,夫沛虽别别扭扭,胃口却着实不错。

      一番饮酒逗趣,对岸却突然传来了声响。
      周靖恰巧从同僚那捞了条鸡腿,咬在口中便含含糊糊地告诉他们。
      “大王令了击鼓传花。”
      “御史得了那株兰草,正在表演才艺呢。”

      “御史向来严肃自律,孤倒要去看看他能有何才艺。”
      赵偃心中一乐,不料刚走了几步,周靖吞下了口中的肉,含笑道,“殿下现在去怕是来不及了,御史念了首自己写的辞赋,惹得一片笑声,现在估计念到尾声了。”

      “王兄还是想想自己有什么才艺吧,免得轮到你冷在当场。”
      赵颂饮了一口花茶,接口道。哪知,余光瞥到掩袖笑盈盈的夫琦,便向她靠过去,莞尔一笑,“琦姐姐倒是不用担心,毕竟才貌双绝。”

      周靖闻言扑哧大笑,迎来了赵偃的怒视,立马收声蹲到一旁继续啃肘子。
      “我和连山兄弟是不愁的,舞剑一绝。”

      他竖了个大拇指,赵偃抚了抚下巴盯着他的佩剑看了两秒,若有所思道,“那孤的骑射也算是一绝啊。”

      “难不成大家都去武场看你骑射?王兄也不想个像样点的。”

      赵偃白了她一眼,反问道,“那你呢?”

      “应该是轮不到仪清的。”
      她眨了眨眼,摸摸圆起来的肚子,起身伸了个懒腰。

      -

      第二轮击鼓传花开始,对岸一阵骚乱,然后武襄君一个投掷,将兰草抛到了他们这边。接到兰草的人四顾一看,急忙往他们这儿跑来,一把塞到离他最近的连山手里。
      然而就在鼓声响起的一刹那,连山转身将兰草抛到了赵颂怀里。

      她怔在了当场,直到赵偃的笑声传来,才缓缓回过神,当即气鼓鼓地跺了跺脚,恶狠狠道。
      “连山!你这是公报私仇!”

      他未语,动手解下腰间的佩剑,暗咳一声,道。
      “要不,公主殿下也舞剑吧。”

      赵偃捏着腔重复了她那句“轮不到仪清”,然后推开了连山的剑,对郭开吩咐道,“去乐人那,借把瑟过来。”
      接着,他顺势揽住赵颂的肩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哪里难得住我们仪清,仪清啊瑟艺可是一绝。”

      “夺魁者是哪个啊?”
      赵王在对岸唤了一声,人群立马散开,赵颂独自立在中央,怔了会儿向前走了几步,朝他挥了挥手中的兰草。

      “是我,王叔。”

      “仪清呐,你准备表演什么才艺啊?”

      “仪清不才,唯有鼓瑟,以悦众卿。”

      赵王点头应允,继而小酌一口杯中佳酿。

      郭开领人借来瑟,为她摆到矮几上。赵颂旋即坐下,细心调起弦来。此时不比以往,九韶那般浩荡壮阔之曲显然不合时宜,因此她将音调高,奏了曲民俗小调。
      欢快,悠扬,宛转,动听。

      一曲毕,赵王杯中的酒也见了底。
      赵颂起身,凝视着他的动作,待他手一挥,鼓声迅速响起,她也忙转身将兰草塞入连山手中。

      连山似乎早有准备,一把抛给了身旁的周靖。

      “连山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啊啊夫沛兄弟,接着接着。”

      “不要,别过来!”
      “赵偃,受死!”

      兰草最后被砸向了太子,他一把抓住,刚想同他争吵,却瞥到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的夫琦,不禁缩了缩瞳孔。
      随即,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仰身朝对岸叫唤道。

      “父王!接着!”

      赵王瞪了瞪凤眼,连忙后退几步,身后的宫人大臣乱成一团。然而兰草却并未落到对岸,而是掉进了水中,随着圈圈波纹晃晃悠悠向宫外流去。

      恰逢,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

      光阴似箭,到了五月十五,则是太子冠礼。

      先由筮史卜筮出吉日,通告众人,而后定了为他行礼的正宾-赵氏宗伯。

      冠礼于宗祠举行,赵氏王亲列右,其余重臣列左。
      女眷就去了赵颂和董美人二人,立于闱门之外。原是亲母、姑姊妹的事,然王后早逝,赵王姊妹不在,便由董美人代替。

      赵偃着白裳、白蔽膝,仪容端正,面朝南方。
      年迈的赵氏宗伯晃晃悠悠对他行了揖礼,然后他便即席坐下。

      【始加,爵弁服,缁布冠】

      内宦一阵高喝,便有侍人一一呈上。

      宗伯下堂净了手,由西阶下两级台阶,接过皮弁。赵偃依言起身张开双臂,穿戴完毕后又顺势坐到席上。然后宗伯用梳为他理髻,颤抖却不慌乱地替他戴上布冠。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说完祝辞,他便又回到了宗祠里。

      【再加,皮弁服,皮弁】

      内宦再言,宗伯下堂净手,后由西阶下三级台阶,接过皮弁为他系上,右手持冠后端,左手持前端,进前致祝辞,为他戴上。
      “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玄端服,爵弁】

      宗伯继续了之前的事宜,然后接过玄端服为他穿戴齐整,而后撤去皮弁冠、缁布冠,正色立于左前方。

      随后,赵王焚香拜祭宗祠,下堂净手,于正阶下来。侍人恭顺地呈来太子冠冕,赵王平静打量了跪坐在席上的儿子,接过冠冕为他戴上,而后以冠笄固定好。

      “以成厥德,黄耇无疆。”
      宗伯在一旁高喝,赵王从层层旒珠里看着他站起身来。二十载,他的太子变得高大挺拔,已经超过了他的身量。

      【加玉】

      侍人端来雕琢精美的檀木盒,赵王顿了一下,从盒中取出熟悉的玉佩,凝望片刻,上前倾身为他系上。

      “这是你母后留给你的,言待你及冠,告诫吾儿: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赵偃一愣,呆呆地望着玉佩,眼眶微湿。

      【加剑】

      侍人又捧来长型锦盒,赵王从里面拿出一把外形质朴的剑来,细细描摹了剑鞘的轮廓,然后平举着直视赵偃道。

      “此乃镇岳尚方剑,是周昭王所铸,后周王赠给了烈侯,代代相传。”
      “先王曾赏此剑予马服君赵奢,原先寡人也赏赐给廉相国,可长平之战换将一事后,相国上书罪己,归还了此剑。寡人知是寡人之举,令他心寒,然已不可再挽回。”

      “今,将镇岳尚方剑予你。”
      “待你登位,望你也能寻得良将,为我赵国镇守四方、拓土开疆。”

      “儿臣谨记。”

      赵王难得再提长平之事,眸子里闪着隐晦的光点,赵偃当即半跪下,面容肃穆,郑重地接过了镇岳剑。

      【赐字】

      “偃者,仰也。”
      “赐字,休文。”

      赵王挽袖,大笔一挥,木椟上便映上了雄厚磅礴的两个大字。

      “休文谢过父王。”

      赵偃行礼拜谢,而后侍人端来了醴酒。

      几位公子见礼作揖,赵偃也一一回拜,然后去了闱门拜母。
      董美人含笑接过他手中的醴酒饮尽,道了几句祝辞,赵颂也跟着作了揖道贺。

      礼毕,赵偃正式及冠。
      并将于九月,初秋时节,与上卿夫归之女琦完婚。

      ◎◎◎

      六月,秦灭东周。

      东周国君虽令使出使各国,然最后去的军队却寥寥无几。秦军浩荡,加上领兵人为新任秦相吕不韦,士气高昂,灭国战进行的也快,不到半个月,东周国君便降了。

      至此,东、西周皆入秦,周王朝彻底覆灭。

      又是一日朝时。
      赵颂被噩梦惊醒,却并未唤醒容渃,而是独自踏着枝干以微弱轻功坐上了槐树的枝头。小园内的槐树万年长青,茂密的枝叶将她掩在其中。

      高坐枝头,她能眺望见朝臣结伴进入朝堂的情景。那密密麻麻的一片,延绵至王宫正门,她支着下颚,看着卿臣百态,脑中却能想象出他们的谈话。
      无非是含蓄的恭维,或是愤懑的抱怨。

      望着望着,她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然后,身体无意识后仰,她便倚着枝干,沉沉睡去。

      -

      “殿下,殿下。”

      耳边忽然传来低沉的呼唤,掺杂着或有或无的吐息和笑意。
      赵颂睁开迷蒙的双眼,如惊弓之鸟般抵着枝干,看着眼前半跪着的人。

      “虽已至夏日,然殿下在高处小憩,免不了受凉。”

      见是连山,她才松了口气,继而掸了掸衫裙上的灰尘,眨眼道,“宫中实在无趣,不如试试我的功夫进展如何?”

      语毕,她便纵身一跃,踏着槐树枝到了墙头,堪堪平衡住身形,回首见连山不疾不徐地轻跃到身后,她转身继续小跑起来。

      轻功讲究的是飘逸灵动,赵颂尚欠火候,以至于跑到一半就不小心滑了下去。
      连山蹲在墙头,无奈地平稳拉住了她。然而还来不及说话,就有声音远远传来,她当即变了神色,悄声掩住薄唇。

      “新配的熏香清新养神,大王甚是欢喜,感谢筮史赠送的金石丹药。”

      “如此甚好,微薄之事谈何感谢。”

      祝会似有所感,往墙角看了一眼,却只有鸟雀叽叽喳喳盘旋。赵颂和连山轻声落到了隔壁,她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然后向他摆了摆手,向长清宫走去。

      -

      容渃已经醒了,置好早食却寻不到人,正在宫中急得打转。见她回来,忙迎上去担忧地询问,赵颂囫囵搪塞了几句,转而吩咐道。

      “将上次王上赏赐的珠玉备好,我要去东阳宫一趟。”

      用完早膳,赵颂便领着容渃去了东阳宫。
      董美人正侧卧在塌上闭目养神,身旁有优伶绘声绘色地讲说逸闻趣事,更有侍女小心翼翼地在身后轻扇香风。
      赵颂一进宫内,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董美人身上有,那日在马车上赵王身上也有。

      “仪清见过伯母。”

      她倾身行了礼,特意唤了个亲昵些的称呼。董美人美目一撩,由侍女搀扶直起身来,妖娆又懒倦。若赵颂是男子,也免不得被摄了魂魄。

      “是仪清啊,难得来看伯母。”

      她借言乘势,走过来握住赵颂的双手将她带进去,虽然发髻有些散乱,可仍遮不住面庞的艳丽。
      看来,公子昕一事未将她的生活扰乱。

      “那日冠礼,伯母身上的香气太过沁人,回宫后仪清特地去了御香殿,倒没瞅见这种香薰。”

      “傻孩子,你可以直接来问伯母啊。”她掩唇轻笑,随即令人将香炉拿了过来,近距离接触,赵颂只觉得要溺死在这香气之中。
      “这是特制的新品种,用料昂贵特殊,目前啊只供应给大王,伯母还是借了王上的光呢。”

      “这么贵重啊。”
      她瞪圆了杏眼,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嗅了嗅,然后羞涩地压低了声音,恍若艳羡道。

      董美人吃了一勺莲子羹,见她神情,旋即轻握住她的手,美目流转,细声道。
      “仪清若是喜欢,大王赐的还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香草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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