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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糖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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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的雨,断续的下了几个日夜,时而淅沥,时而瓢泼,外面的天色阴暗如幕,那一阵阵强风吹在身上,可想而知是非常的阴冷不舒适的。室内的灯光点得透亮并且刺目,开了空调虽然察觉不到冬季独有的寒冷彻骨,却是无比的沉闷空虚,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的心情跟着闷恹恹的。
简沁烦躁的推翻面前堆杂的文件,把笔重重一扔弹掉到了地上,一手垫着额头伏倒在桌上,一手捂上了腹部紧按着,时不时的绞痛,一阵紧接着一阵,直挠得心头更加阴郁积聚,恨不得把所有不顺眼的东西都乱砸一通,把所有不顺心的事物都一把大火烧毁。
只是现在身子虚软着,动都懒得动一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光想想而已,并不能真正的发泄心中压抑着的坏情绪,反而是恶性循环的,越发得郁闷,越发得烦躁,越发得不安,心里堵得跟马路上的车排了七八十公里的长队似的,进不是,退不是,怎么都绕不出,就是一口恶气堵在了心口上。
睡意迷蒙中,隐约的听见有人悄声进来,然后只觉自己的身子一重盖上了什么衣物,清醇的烟草味一丝一缕的滑入鼻尖,有那么几分熟悉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不知那一个人是谁,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
眼皮重得睁不开,整个身体虚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只能是一动不动的照样睡自己的觉,心却是莫名得安静了下来,一下一下平稳的跳动着,这样一种被人偷偷惦念呵护着的温暖,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苦苦追寻着的。
她不要更多更好的其他物质或是情感来填补,简沁固执的只想要寻回小时候的那种被疼爱被守护被宠溺着的感觉,自己的身边,如果依然有他们在,就足够幸福美满了。
杜影云压着脚步声,弯下腰捡起了桌脚处的红色钢笔,放进笔筒里,随意扫了眼满桌散乱的文件,视线转而落在了简沁的身上,一下子锁紧了眉目,眼眸阴冷,手却是下意识的伸出想要帮着整理收拾又怕发出声响吵醒了她,终是沉着脸走到沙发上坐下,目光却是久久的锁定在简沁的身上。
过了一阵子后,起身,往外走去,步子依旧迈得大,却很缓,极轻的。简沁似乎已有所察觉,心不安的急急跳动了几下,眉心又紧蹙了起来,小腹的痛意不减,睡意依旧迷糊,昏昏沉沉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手臂枕麻了难受得厉害,或许是小腹的绞痛有些微的缓和,或许是潜意识中让那个人干坐着不招呼实在过意不去,简沁缓缓睁开眼睛,身体却依然伏在桌面上懒得动,看见杜影云坐在那一组较远的靠着墙体的沙发上翻看着杂志,正面朝她,只要他一抬起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她,心不免一悸,声音很轻的带着丝慵懒叫了他一声,“影云”。
杜影云抬起头来,目光温和的看向简沁,略有笑意,问:“醒了?”声线轻缓赋有磁性,柔柔的,暖暖的,简沁听着,好像是从很久很久前的那一个时空中穿梭过来的。
“嗯”她应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杜影云顺势低头看了眼腕表,“不重要,醒了就好。”
“很久了吧,你怎么不叫醒我,你一直等着?”简沁下意识的直起身子来,睡意虽然已经消散,头却很沉重,晕乎乎的,整个人软弱无力。
杜影云也不再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提起茶几上的一个银色保温桶走到简沁身边,打开,拿了调羹递给她,“先把糖水喝了。”
简沁一怔,有些木讷但是相当听话的接过调羹,习惯性的在红褐色的糖水里搅动了一下,有去了核的红枣和桂圆,一整个鸡蛋,热气扑腾着上来直冲脸颊,但她鼻子恰巧阻塞了,闻不到糖水的气息。
简沁抽了抽鼻子,疑惑的看了眼杜影云,舀起一勺在嘴边试了试温度,有些烫却可以接受,一口还未来得及吞下,眉紧皱起来,忙用手掩上唇口,强忍着吞咽了下去。简沁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既赌气的又哀怨的瞪着杜影云,眼里终于有了几分动人的生气。
杜影云笑得很是愉悦,透着小阴谋得逞的得意之色,不在意简沁突如其来孩子般的幼稚心性,“快喝了,热的时候效果更好。”指了指红糖水,眉目一扬,就转身径直落座在了就近的沙发上,背对,直接无视简沁整张脸泛着的可怜之色,
虽说简沁面上表现得很不喜欢这一碗红糖水,心里却是早已控制不住得漾开了花,那一种阔别已久的带着辛辣的味道,会给她带来反胃的感觉,她不喜欢,却仍然会时不时的惦念起。
不可否认,当年杜影云渐渐的远去,每个月不再严厉的督促着她非喝下那碗“汤药”的时候,简沁的心里有种终于解脱了如释重负的喜悦欢腾,然而短暂的喜悦之后就是无尽的空荡落寞,因为不仅仅是那碗难喝的“汤药”没了,就连杜影云也不在身边了,她怎么可能喜欢这样的一种空缺呢?
那之后,每当好朋友来临的时候,简沁也会习惯性的给自己煮一碗红糖水,只是红枣懒得去核,桂圆只剥了壳,水烧开了,胡乱的放几勺红糖,把红枣桂圆倒进去,再磕一个鸡蛋,盖上锅盖煮了两三分钟,就关火盛了出来,她是一个极没有耐性的人。
蛋黄还没凝成形,黏乎乎的,咬了一口满嘴的腥味,直接冲到垃圾桶把蛋撩出扔了,一大碗的糖水,颜色清透见底,不怎么甜,喝了几口索然无味,最后就只把红枣和桂圆捞着吃了,肚子依然痛得满床打滚。
再后来做的次数多了,糖水终于是甜的了,蛋也终于煮熟了,小小的一碗,只是简沁的耐性仍旧有限,色香味跟杜影云熬煮的红糖水还是相差了一大截,生姜更不用说自然被排除在外的,不过还算凑合,有那么一点功效,肚子只是隐隐的不舒服,咬着牙熬上一整天也就好了。
时隔多年后,当杜影云亲手煮的一碗红糖水,再次捧进了简沁的手心里,这样的一个场景,恍如隔世,虚幻得很不真实。简沁曾经是真的以为她这一生都喝不到那一种既爱又恨的味道了,而他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
此时此刻杜影云带给简沁的感动不是一点两点,而是完全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纵然他在其间耍了点小阴谋,好吧,原谅他,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简沁初潮来得略晚,那时妈妈已经离她远去,纵使身边的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但总归都是些半大的孩子而已,简沁对这些个事情始终是一知半解的,懵懵懂懂,初初遇到总有些笨手笨脚,再加上那段日子心里本就愁绪积郁,千疮百孔的,身体也一向瘦弱,所以每次经期都过得特别痛苦煎熬,可以说真的是九死一生。
那时候跟杜影云还混得相当亲密,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反正就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那种铁哥们的关系,简沁滔滔不绝忍不住的诉苦,肆无忌惮的形容那一种痛,那一种心烦意乱,那一种无可奈何,没想到杜影云却在瞬间听得整张脸胀得通红,长长的眼睫毛颤巍巍的低垂着,而她还不明所以的不知好歹的嬉闹着拿手贴上他的脸,火辣辣的烫直触心底。
简沁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杜影云脸红。
年少时是真的天真无所顾忌,总以为杜影云长的比她大,总以为他什么事情都知道,总以为他做什么都可以从从容容的,因为杜影云留给简沁的从来都是最为强大的一面,犹如一堵墙,替她挡去过太多的风雨,替她抚平了心里的褶皱,帮着她解决了很多束手无策的事,他的怀抱永远是暖融融的,令人心安的,见到他,就如同仰视着耀眼的阳光,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滋养润泽着全身心的汩汩源泉。
几天之后,杜影云就提来了一袋有关于女性健康的书籍杂志,新旧不一,有些连包装袋都没有拆封,显然是跑到书店里刚刚买来的,一再嘱咐简沁说好朋友来的时候不能吃什么,不能喝什么,不能碰冷水,不能激烈运动,要保持好心情,有些是经期前一周就应该注意起来了,要注重清洁卫生等云云。
这一次杜影云说得井井有条,相当细致,反倒是简沁,手捧着随意翻开的杂志,上面赫然显映着一幅只穿了比基尼的美女插图,娇柔饱满,□□,终于很是不好意思的别扭了起来,脸烧得红红的,一双茫然的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转,哦啊的胡乱应着,其实是什么都没有听进一句。
这样的一个场景,这样的一张美图,杜影云一眼瞟到也不是不尴尬,暗自告诫自己不能看不能看,却仍是按捺不住蓬勃的好奇心,青春的气息躁动,原来女性的娇体是这么的柔美,那沁儿长大后的将来,是不是也……打住!打住!
杜影云神色一凛,面上暗沉了下来,低头拿出手里一早准备好的一小袋食材,当即示范着给简沁煮了一碗红糖水。
简沁赶忙把杂志这一块烫手山芋往桌案上一扔,变扭着跟了过去,脸还烧得通红,冰凉的双手不自觉的拍了拍,也降不下温度来。她想起前几天杜影云的脸莫名的红,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但又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搅得心头闷闷的烦乱。
这是简沁第一次看到杜影云这个大男孩下厨,有些笨拙的却仍是耐着性子不急不慢的将一样样食料清理准备好,先后倒入汤水中,大火烧开后磕了个鸡蛋进去,转了小火慢慢熬制,时不时的揭开锅盖搅拌几下。
他知道她喜欢吃熟透了的鸡蛋,所以在已经成形的蛋包上用筷子戳了几个洞眼,却是明知道她讨厌生姜味,还硬是不顾她的阻挠连眼皮都未抬一下的把姜末全数倒进去了。
简沁只能在一旁撅着嘴直呼气,用自以为很是凌冽的眼神盯着杜影云,心想着,到底是你吃还是我吃啊,却不知道这样的一副小模样看在杜影云眼里只能是幼稚得相当可爱的,别无它用,根本就威胁不到他。
少男少女的尴尬氛围,隐动的气息,来得汹涌如潮,也去得极尽畅快。两个人打打闹闹,斗斗嘴,赌赌气,所有一切莫名的悸动,都掩埋在了无尽的欢声笑语里。
只是,夜深人静,万物寂寥时,突然的辗转难眠,心跳得突兀,会不会不约而同的想起这一幕幕,血液横冲直撞年轻的身体,只能一个劲的把头深埋进棉被里,偷偷的傻笑,控制不住的颤动。
今晚的这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同简沁心里惦念了整整六年的味道一样,甜甜的,却不腻味,汤汁略显浓稠,想必是熬煮了半个多小时的,入喉些微的辛辣,生姜的量倒是比起以前少放了些,鸡蛋上依旧有几个小小的洞眼,自然是熟透了的。
最初简沁下意识的搅动着糖水的时候,不见姜末的影子,还以为杜影云突然间转性了,终于知道她有多讨厌姜味了,不忍心再折磨她了,却不想跟她耍了个小心思,想必是煮好之后又将姜末一一的挑了出来,就为了让她眼不见为净,少一些心理负担。
杜影云,原来你依旧是你,我心心念念想着的人,从未走远,简沁感慨着,眼眸些微的湿润。